第30章
宋景年和皇後進了屋子, 就看到屋子裏氣氛格外安靜,皇太後嘆了口氣, 吩咐宮人說了原委。
宋景年頓了頓,擡眸就去看榻上那人,帝王臉色已然鐵青。
适才從圍場回來的時候,在書房議事, 他面色倒還紅潤,說起朝政頭頭是道,怎會突然至此。
宋景年看着太醫束手無策模樣, 蠱毒他也聽過,蛇蠱甚毒。下蠱之人都未必能解, 不過中蠱的若是帝王, 定是有人想攥他在手心裏。
還不至于明面上就敢篡位。
皇後心底一涼:“王公公呢?他一直跟在皇上身邊, 膳食也是他負責,難道未發現有毒?”
皇上身旁宮人都不仔細,難怪別人有下手的機會!
“哀家吩咐他去禦膳房了。”皇太後道, “皇上的蠱一個月前就下了, 現今去找因何會中毒已無用,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解毒?”
話一說完,她轉頭去看太醫:“……就沒有什麽藥能抑制住這毒性?”
王太醫拱了拱手:“回禀太後, 素來蛇蠱不可随意用藥,可……若是要解,除了找到這下蠱之人,還有一法, 微臣……不知當不當講……”
旁邊的太醫知道他的意思,忙道:“這萬萬不可,若是未能解毒,卻讓皇上病情更加嚴重,那就無藥可醫了!”
王太醫卻不贊同:“皇上現在中毒已深,本就無藥可解,若不用這法子,毒性一直蔓延,反倒更是危險!”
內室統共六個太醫,分裂兩派,各執一詞。
宋景年突然道:“王太醫是想……以毒攻毒?”
“殿下英明,微臣正是此意。”王太醫轉過身低頭道。
“不可!”皇後捏緊手裏的帕子,“皇上現在已經暈過去了,以毒攻毒,實在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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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醫忙拱了拱手:“皇後娘娘不必心急,微臣也只是打個比方,若是找到這下蠱之人,皇上的蠱自然可解。”
皇太後重重拍上檀木桌:“太醫院藥材衆多,卻連個治毒的沒有?哀家要衆多太醫有何用!”
太醫們聞言紛紛跪下:“太後娘娘息怒,蛇蠱實在是劇毒,乃是被禁的邪術,與用藥無關。微臣醫術不精,求太後娘娘責罰!”
皇太後身旁宮人頓了頓,湊在她耳邊輕聲道:“娘娘,這種邪門巫術,若要治,也須得找民間道士,奴婢聽說,許多道士是專治巫蠱的……”
“此話當真?”
“奴婢不敢欺瞞娘娘。”宮人垂眸道。
夜已深,王公公此時從外頭進來說:“太後娘娘,禦膳房的人奴才帶到外頭了。”
皇太後點點頭:“皇後去問,挨個審,禦膳房裏裏外外都要搜查一番。”
“是。”皇後應聲退下。
剛出內室,龍榻上帝王就醒了,一陣咳嗽逼上來,絨毯上竟然還落了血。
太醫們忙上前去看,皇太後也被扶着起了身,宋景年站的近,清晰看見絨毯上的鮮血呈深褐色,觸目驚心。
一看便知定是劇毒,怕是好不了了。
太醫們似乎也覺察到厲害,先讓人熬了補血補氣的湯藥來,當下之急只有先把命拖着,才能想接下來的辦法。
皇太後眼眶都紅了,帝王意識尚未清醒,眯着眼,臉上已無一絲血色,蛇蠱便是這樣,發作初期就叫人昏昏沉沉,後來便是渾身的痛,深入骨血。
落到下蠱之人手裏,必然言聽計從。
皇太後一直匍匐在龍榻旁,叫着皇帝的乳名,拭淚的手帕已被浸濕了。太醫端着湯藥上來,她親自服侍皇上喝下,可他體內毒氣陰寒,與湯藥相沖,竟又生生吐了出來。
內室頓時忙成一團,宮人忙着擦拭,太醫又出去熬藥………
幾番波折,這湯藥總算完完整整喂了下去。
今夜毒性初發還好,帝王已睡下,宋景年看着太醫宮人來來回回,倒也幫不上忙,皇太後撐着龍榻站起身:“景年,你跟哀家出來。”
宋景年知道她要吩咐何事,點點頭跟在後面。
皇太後便說:“皇上重病,已非同小可,明日宮裏的人便都知道了。哀家會找人去打聽民間治蠱的道士,這段時間你就先代理朝堂之事。”
宋景年點頭應諾。
夜色暗沉,天像個黑窟窿,無星無月,仿佛把紫禁城籠在巨大的黑暗之中。
皇太後顧慮着他明日早朝,便吩咐他回去歇息了。
回了東宮,寝宮裏燈還點着,宮人們守在屋外,宋景年擺擺手示意她們不必出聲,動作也放輕了。
他輕推了門進去,繞過屏風,蘇皎月趴在檀木桌上睡着,手下壓着幾本書,似乎是看得累了。
月嬷嬷看到他進來,回身就要行禮,被宋景年攔住了,這才福了福身退出去,關好了格子門。
這一幕很熟悉。
上次他從書房議事回來,也是深夜,她也是這般,等不住他就歇在桌上了。身上僅披着外衣,也不怕受了寒。
宋景年借着燭火看她睡顏,那日內室裏一片黑,昨日營帳裏頭也是,看不大清,今夜她就在燭光下,溫暖沉靜。
宋景年以手撐着下巴,靜靜看着。夜深人靜,周圍一切都靜下來,呼吸聲清晰可聞,她的氣息平緩,似乎真是睡着了。
從昨日開始,很多事就漸漸圍繞着他,她差點遇害也是,皆是沖他而來。今日皇上又忽然重病暈厥,朝堂之事也堆在他身上。
宋景年嘆了口氣。
其實外面所有,都跟他毫無關系。
這個時代同他有關系的,只有眼前這人。
……
燭火輕晃,在她臉上留下暗影。
宋景年起身輕輕抱起她,進了內室,緩緩放她在榻上,又給她蓋上鴛鴦衾,這才出去沐浴。
一室沉靜,外頭有水滴聲,蘇皎月迷糊中,輕輕嘤咛一聲,翻過身又睡下了。
半晌。
宋景年沐浴後只穿了單衣,掀起帷帳上了榻,這才瞧見她背對着,整個身子縮在牆邊,跟他隔着大片距離。
宋景年輕笑了笑,蓋上被子後輕輕伸手自她腰下攏過,緩緩收在自己懷中,她整個身子被翻轉過來,但宋景年動作很輕,既有耐心,一點一點收緊,直到手掌撫上她背。
蘇皎月身子冰冷,呼吸倒緩,背上骨骼突出,格外纖瘦。
他手不自覺往下移了半寸,很細的腰,同過去一樣。她似乎吃什麽都胖不起來,許多人羨慕這身材,可她因此平日裏極卻易生病,他倒心疼。
換了現在,她這身子還得需要慢慢調養。
兩世為人,如何不能給她個健康的身子,單容貌極美,總有人對她觊觎。
宋景年閉了閉眼,另一手替她掖了掖背上的錦衾。溫熱的唇柔柔抵在她額間,什麽都不想。外面的事都是虛妄,只有懷裏的她才最真實不過。
讓他視若珍寶。
*****
夏夜柔暖。
萬物歸于寧靜,宮外街上僅更夫敲鑼巡夜說着:“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家家戶戶落燈滅燭,正是夜裏熟睡。
紫禁城并非平安無事。
禦膳房裏皆是侍衛和宮人,平日整潔幹淨的禦膳房此刻被翻箱倒櫃,所有入口之食皆要細細盤查。
禦膳房的宮人并不是全在皇後面前被責問,她問的主要是總管幾人,其餘的則交給她宮裏的宮人一個個盤問。
後宮之主身旁的人,審起人來法子足夠叫人痛不欲生。
皇後早歇下了,這訊堂便放在了禦膳房外,負責皇上膳食準備、端送和烹饪的,便是盤問的重點。
一開始衆人都跪着求饒,撇清關系,後來用了些手段,幾個熬不住的接着互相指責。人多口雜,反倒使證詞模糊混亂。
宮人便上前問華榮:“……大人,這……還要審嗎?”
華榮早被皇太後責罵一番,下了死令,若查不出,他的下場只怕跟這些人沒什麽兩樣。
他凝神片刻,冷冷道:“繼續問,是禦膳房出的差錯,總會有人參與這事。你們若是能問出來,不必明日刑部接手,獎賞便是你們的。”
那宮人其他話聽不怎麽明白,獎賞二字倒是聽的清楚,點頭如搗蒜,忙回身繼續用刑去了。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
皇後坤寧宮外頭已跪着些人。
宮人推開格子門,皇後緩緩走出來,昨夜審問的宮人便迎上來:“娘娘,這些人便是昨夜都招了的。”
皇後點點頭,她雖起的早,卻是本就毫無睡意。
面前跪着的人們具是神色憔悴,面色蒼白,可身上衣袍包裹的嚴實,看不到一絲傷痕。
她面容一斂,沉着聲問:“是哪一個招了?”
宮人忙上前拽住一人,那人跪着都身形搖搖欲墜,看見皇後問話,勉強磕了頭:“皇後娘娘……是小人……給,給皇上下了蠱……”
說話似乎費力,聲音低又斷斷續續,皇後卻還是聽清了。
但那人說完這話,身子虛晃的厲害,頭一低竟暈過去了。
審問宮人沒在意,臉上堆着笑松開手走過來:“皇後娘娘,這便查清了,不妨就将這人——”
話音未落,臉上結實挨了一巴掌,沒站穩摔倒在地,她捂上臉,疼痛之處迅速紅腫。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我已經補上了,然後謝謝仙女的地雷和灌溉液!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噠!!
加更的話,容我緩幾天,等後天晚上我一個人到學校,看能不能碼它到三四五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