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足一月,便可取之。
蘇皎月心跳的極快,不知怎麽就想起那藥紙上的話,總覺得這兩件事有點關系,邵惠然懷沒懷孕她不知道,但以她平日裏嚣張的氣焰,她一定不是裝作有了身子的。
院裏涼風泠泠,蘇皎月隐隐察覺到有股灼熱的視線投在她身上,便轉過頭去看,宋景年倚在廊上看着她,唇角微勾,笑意若有似無。
似錦院也是挂着紅燈籠的,很亮,照着人臉色飽滿,紅的透明。
蘇皎月有意避開了他的眼睛,面上故作鎮定,靜靜盯着門上,裏面沒了動靜,她似乎喝下藥睡着了。
不多時,又有太醫急急趕了過來,蘇皎月見了就心如擂鼓,似乎有些猜想就要這麽确定了。
王太醫先行了禮:“微臣參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
然後才看見被侍衛押着跪在一旁的李太醫。
皇後就說:“你進去看看,診好脈就出來,一個字也不許多說。”
“微臣明白了。”王太醫便提着藥箱進去了。
蘇皎月打量着瑞香和玉簪,她們倒沒什麽表情,都低低垂着頭。
皇後走到她面前來,壓低了聲音說:“母後瞧這事古怪的很,若真沒有身子,你好好看着辦就是,別讓她再鬧出什麽幺蛾子。”
蘇皎月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邵惠然糾纏太子,懷了孩子就更加肆意,仗着太子的寵愛,絲毫不收斂。
現在肚裏的寶貝沒了,太子待她也陰晴不定的,只怕是沒什麽好下場的。
王太醫半晌才從屋子裏出來,行了禮就說:“回皇後娘娘,依微臣看,選侍飲食不當而至腹痛,但确實不像是喜脈。”
皇後冷眼看了看跪着的李太醫,他抖抖索索地,倒記起原先診脈的事來:“皇後娘娘,微臣當初給選侍診脈時,她脈相圓滑,微臣才誤診為喜脈。可今日微臣發現選侍有些血氣不足,可能正是因為這個,這才有了喜脈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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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席解釋宋景年和王太醫是懂了的,蘇皎月似懂非懂,其他人就不知所雲了,皇後只當他是醫術不佳。
幸得今日是給個不入流的選侍診脈出了錯,若是宮裏其他妃嫔,利用這個糾纏着皇上,不知還會惹出多少事來!
皇後越想越覺着擔憂的不無道理,李太醫也給幾個妃嫔診過脈的,其中查出有了身子的也有幾個,私下裏她得再讓其他太醫再來診診,萬不能在這事上出了差錯。
打定主意,皇後看也不看他,就吩咐侍衛押了他下去。
李太醫還在為自己求饒着,磕的額頭出了血。向來為王公貴族的人看病,本來就戰戰兢兢,可古時僅憑診脈判斷,誤診也是難以避免的。
蘇皎月不免有些同情起他來。
宋景年一直沒說話,這時才忽然走上前來說了句:“等等。”
皇後轉過身來看他,宋景年就說:“母後,兒臣行軍在外,就有士兵因誤診而亡,李太醫雖然醫術精湛,可貧血易致心率過快,出現誤診也不是不可能的。”
蘇皎月微微一愣。
她這還是第一次聽宋景年說這麽長的話。
皇後也愣了,久久才說:“那便罷了,罰了李太醫三個月的俸祿,都退下吧。”
“是。”幾個侍衛頓時松開了手。
李太醫如獲新生,又磕起了頭:“多謝皇後娘娘!多謝太子殿下!”
王太醫此時也拱了手說:“微臣開了藥方,選侍每日按時服下,不足半月便無礙了。”
皇後現在哪裏會有閑工夫管她,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王太醫這才帶着還在磕頭的李太醫告退下去了。
似錦院一時間安靜下來,皇後走過去跟宋景年輕聲說着什麽,她聽不清,聽人牆角也不好,便進了屋子去看邵惠然。
她阖眼躺在榻上,身旁貼身的宮女忙行了禮,蘇皎月見她的眼眶都紅了。
可不是麽,主子落難,她們還會有什麽好的去處?
邵惠然額間還留着細汗,睡的倒挺好,許是肚子不痛了,唇邊還挂着笑。
蘇皎月心裏忽然冷笑了一聲,待她醒來了,有些美夢就做到頭了。她還記得她說懲治下人會對孩子不利這話,珊瑚現在走路都不利索,多行不義,這一報應還是落在了她頭上。
皇後跟太子說完了話,蘇皎月也出來了,皇後就說:“時辰不早了,你們也回去歇着吧。”說完便讓嬷嬷扶她回宮。
宋景年告了退,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着,月嬷嬷帶着宮女們還同他們保持了些距離,跟在後面不遠處。
寒風撲面而來,刮的臉生生發疼,她穿着夾襖,并不怎麽冷,意識反而更清醒了幾分。
今兒個見着王太醫過來,他倒是從容鎮定,她卻總覺得邵惠然一事跟她脫不了幹系,可從前誤診之人卻是李太醫,他看上去就呆板,不茍言笑,也不像是聽之任之的人。
她甚至想着,或許王太醫也不知其中具體事宜,只是得了一人的令,于是盡心盡力為他效勞。但對他有過大恩的,也是她尚書府,莫非是父親想讓她幫忙除掉勁敵?
這卻也實在荒謬,古時忌諱女子幹涉朝事,父親官居二品,地位極高,輪不到吩咐她來做事。
是因着手帕的緣故,她格外敏感了些。蘇皎月緩緩跟在宋景年身後,他身軀高大挺拔,為她擋去了大面積的風。
身後跟着的宮女們穿的不多,時不時能聽到一兩句咳嗽聲,宋景年忽然開口道:“這件事是你安排的?”
蘇皎月霎時頓住了腳步,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殿下問的哪件事?”
宋景年也停下了,回過身看她,眉峰清冷:“你一向不喜我去似錦院,方才李太醫說誤診的時候,我見你并未松氣,倒是很有幾分緊張……”
宋景年眼睛毒,被他看出端倪來,她不奇怪:“殿下多慮了,妹妹突然沒了孩子,不能為殿下開枝散葉,妾身自然是緊張的。”她頓了頓,又道,“再者殿下視妹妹如心頭好,妾身為妹妹的身體擔心着,哪裏敢松氣。”
她說完這話就低着頭,擺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宋景年早覺着她不簡單,說話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他無心過問,只是試試她的底氣,蘇皎月不似一般後宮女子,談不上是好是壞,人倒是個精明人。
他沒再說話,轉過身繼續走了,蘇皎月見足履移出視線了,這才擡起頭不緊不慢地跟着。她倒還希望邵惠然因了此事能安分守己,挽回宋景年的心,別給她惹禍端。放過她一馬也不是不可。
蘇皎月輕輕呼了口氣,白霧升騰,在黑夜裏沖散了宋景年狹長的身影。
他這人,她實在有些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