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說。”宋景年放下了手裏的書,淡淡看她。
“似錦院那人有了身子已三月了,殿下此番回宮,理應去那處看看。”蘇皎月一直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緒,只聲色漸軟,“臣妾聽說邵選侍為此,幾日裏食不下咽。畢竟肚子裏是殿下的骨肉,有什麽争執,見一面說清便是了。”
跪在地上的太監額間冒了汗,聽完太子妃說的話,心裏有些虛,也不敢擡頭看太子。
宋景年倒是看了眼蘇皎月,一時摸不清她想些什麽,便說:“你既不願我過去,何必來勸。”
蘇皎月聞言緩緩擡起了頭,他這才看清了她的神情,格外平靜,目如秋水:“殿下此話臣妾不解,不過臣妾身為太子妃,該守的本分還是明白的。”
皇家的媳婦,理應大度寬容。
雖她心裏不這樣想。
但宋景年竟然說出了這話,蘇皎月心裏就微微一沉,他這幾日,果然是在試探她。
心中逐漸冷了幾分。
一旁的太監心裏更冷,太子妃這話倒像是指責旁人不懂分寸,随意開口。他閉了閉眼,汗珠順勢滑到了臉頰上。
瑞香在後面低着頭,心裏不明白娘娘在想些什麽,有些着急,就算是為着給殿下留個好印象,可殿下一旦回心轉意,娘娘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宋景年背手而立,頓了幾秒,才說:“我自有思量,你下去吧。”
蘇皎月才福了福身,道:“妾身告退。”
***
回去路上,瑞香覺着氣氛不對,也不敢跟她說話,走在園子裏了,蘇皎月捂着肚子突然停下了。
瑞香急忙走上前來扶着:“娘娘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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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皺着眉,覺得小腹撕扯般陣痛着,方才在書房裏就有些發作了,現在實在撐不住,連咬牙都使不上力。算起來這幾日身上是幹淨的,又怎會疼痛至此。
瑞香和兩個宮女扶着她回了暖閣裏,月嬷嬷便去吩咐熬藥,蘇皎月倚在榻上,旁邊伺候的人多,她更覺着悶,便叫瑞香遣了人下去,月嬷嬷就端着湯藥進來了。
還未端至眼前,苦味已入腹腔,蘇皎月嘆了口氣,照以前她是不願喝的,但她以前也沒難受到這種程度,別人的身子終歸不好糟蹋,還是伸手接過了。
有些燙,湊到鼻尖聞了聞,上面缭繞的輕煙順勢進了喉嚨裏,有些一言難盡。
月嬷嬷就說:“娘娘趁熱喝了罷。”
月嬷嬷本想一勺一勺喂她,可蘇皎月哪裏經得起這長時間的折騰,不如一口喝了,來的痛快。
蘇皎月閉了閉眼,将碗口貼着唇,而後呼了呼氣,兩手将碗向內傾斜,湯藥就緩緩流進了嘴裏。
又苦又熱,在鼻間胃裏充斥着,蘇皎月被憋得難受,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嗆出來,湯藥順勢倒在了新換的妝花緞上。
月嬷嬷等人都驚住了,回過神立馬從她手裏接過了藥碗,瑞香急忙道:“娘娘可有燙着了嗎?”
沒有燙着,蘇皎月倒是吓了一跳,手在枕邊胡亂一摸索,竟摸出了上次月嬷嬷拾的那張手帕,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放在枕邊的,便順手用來擦拭被面上的湯藥。
手帕濕了一大片,蘇皎月還想繼續擦,低頭看了看又忽然捏緊了,月嬷嬷放了藥碗過來就說:“娘娘不用擦了,奴婢們換了就是。”
言罷就吩咐外頭守着的宮女進來收拾,蘇皎月手裏的帕子浸濕了掌心,她垂在身側,靜靜等宮女們整理好了,這才開口說:“嬷嬷,我想歇會,你們先下去吧。”
月嬷嬷見她面色蒼白,知道她身子不舒服,就說:“奴婢把藥放在床邊這小幾上,娘娘還是記得把藥喝了。”
蘇皎月點了點頭,月嬷嬷就帶着人退下了。
格子門輕輕關上,她這才松開緊握的手,将手帕攤平,那四四方方的手帕上面,浸了大面積湯藥的一角,清晰顯了兩個字:伯言。
蘇皎月對這名字不熟悉,倒是對這字熟悉的不得了,她曾臨摹了好幾個月,總算才學得像模像樣。
她方才瞧見這兩字,腦子裏就想了一遭瑞香跟她提起過的人,卻沒有一個叫伯言的。而且這手帕也來的奇怪,分明是用筆寫上去的字,可那天她拿在手裏上邊什麽也沒有。
今日用來擦拭了湯藥,倒顯了兩字出來。
蘇皎月倚在榻上,一時肚子也不痛了,盯着那手帕暗暗想着。竟真的想起一事來,掀開被子就下了榻。
包湯藥的紙,玉簪說她以前每次都留着,過去的找不着放哪兒,可前段時間那張倒是留着的。
蘇皎月打開了靠牆的花鳥紋立櫃,取出放好的藥紙,走至床邊就着那剩下的湯藥,微微倒出幾滴來,又用手沾了往四個角塗開。
越塗心裏越緊張,若上面真的有了字,原身的身份倒不是太子妃那麽簡單了……
整張紙浸滿湯藥,蘇皎月拿起來走到光下去看,正好是午後,暖光經由格子門透進來,借着幾道微黃的光柱,上面幾個字清晰可見:
不足一月,便可取之。
她手裏的紙忽然沉重起來。
一種一無所知的恐懼在她周圍散開。
這是王太醫親自送過來的,按理說就是給她看的,距他送藥過來的時間沒有幾天,不足一月,便可取之,是指物件,還是……人命?
王太醫是父親身邊的人,父親應是不會讓她做出取人性命之事來,她在宮裏也并無什麽死對頭,且說邵惠然,雖然可恨了些,她倒還能對付,也不至于此。
加之方才的“伯言”二字,是伯言吩咐她,還是有人吩咐她除掉伯言?再者将其埋在樹下,是她故意之舉還是無意為之?
線索一旦串接起來,問題就接踵而至,逼的人毫無退路。
她一直以為自己快摸透了這原身的性子和背景,現在才發現不過鳳毛麟角。
蘇皎月比她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她收好了紙,未放在原先的位置,找了個更隐蔽的地方,掃了屋子一圈,幹脆和手帕一起壓在了立櫃下,又找了找她覺得很安全的位置,既方便以後随時轉移,還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到過去原身藏着的藥紙。
最後尋了一下午,卻毫無頭緒。
瑞香立在門上,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她才輕聲問:“娘娘醒了嗎?”
蘇皎月正埋頭察看着榻下,聞言朝着門上應了一聲,旋即站起身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瑞香就打開了門,走至她面前說:“娘娘,似錦院那兩個宮女來了一個說,殿下今日去選侍那裏了。”
蘇皎月并不意外,她都親自上門勸了,該拉下來的面子她也去拉了,兩個人若是再不見上一面,她的辛苦不白廢了。
瑞香繼續說,臉上帶着笑意:“聽說選侍為此特意打扮了一番,可殿下去了還待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在屋子裏話也沒多說,只讓她注意着身子。”
蘇皎月聽了也笑了,只關心她的孩子,邵惠然定是氣的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