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景年回了東宮就進了裏屋,有兩個太監在裏面候着,蘇皎月跟着進了屋子,卻不好意思再往裏走。
月嬷嬷見了方才的情形,倒還算是習以為常,畢竟從前太子倒是話也不怎麽說的。
她便上前在蘇皎月耳邊低聲說道:“娘娘進去服侍着,太子殿下願意回宮就來這,心裏定是有娘娘的。”
蘇皎月手指在袖裏輕輕墜着,一時竟哭笑不得,就沖他剛才的态度,她現在進去不被轟出來都是好的。
可若是不進去,月嬷嬷私下裏必然又會去母後那兒報備,她自免不了母後一番推心置腹的長篇大論。蘇皎月想了想,便說:“嬷嬷,殿下既未叫我進去,定也是怕身上的傷吓着我。此時堂皇而入,豈不費了他一番苦心的。”
月嬷嬷聽了,稍稍覺着有理,就點點頭候在一旁不說話了。
內室不斷傳來換衣的簌簌聲,霎時屋子裏靜谧異常,屋外起風落了葉,吹得沙沙作響,兩聲相接,倒令人有些面紅耳熱。
等了一陣,宋景年緩步出來,蘇皎月低着頭只見他玄色衣袍下擺的紋飾,就聽得他低聲說道:“父皇辦了慶功宴,我此刻就過去了,不必等着。”
蘇皎月聞言很快就點頭:“臣妾明白了。”
宋景年便踱步出了屋子。
等他身影完全消失了,蘇皎月心裏才松一口氣。
月嬷嬷倒有些怏怏不樂,遣了一衆宮女下去,這才跟她說:“娘娘方才那話是不對的。”
蘇皎月聽得一愣,古時最崇夫為妻綱,她自認已經做的不錯,他說話她便應下,毫不遲疑,行禮也是,恭恭敬敬,未露一分不滿。
月嬷嬷語重心長起來:“殿下的意思是晚上還會回這兒來,叫娘娘不必等,也是為娘娘身子着想的……殿下此番一別已久,勝仗而歸,奴婢瞧着是很有些喜歡娘娘的。”
蘇皎月被她這話堵住了,也不知嬷嬷是不是為了寬慰她,竟把這般睜眼道瞎的話說了出來。太子的态度明顯至此,她倒是沒指望有情愛二字,相敬如賓就好。
面上還是點頭附和:“多謝嬷嬷指點,是我愚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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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月嬷嬷就笑了:“娘娘若是想同殿下再親近些,就聽奴婢一句,待會娘娘別歇息,等着殿下回來。”
蘇皎月沒說話,月嬷嬷就又補充道:“娘娘放心,有奴婢陪着說話,您不會困倦的。”
蘇皎月依舊未搭話,拿起桌上青釉刻花壺,又拾了個白玉杯,摻茶時手抖的厲害,月嬷嬷便接過幫她倒,才聽得她輕聲說:“多謝嬷嬷了。”
***
大殿裏氣氛漸佳,皇上着明黃色龍袍,手裏握着沉香木鬥杯,已喝上幾杯了,便笑的更甚。
不時有大臣瞅準機會就起身敬賀,蘇季明喝了幾杯下肚,有些搖搖欲墜,還是撐着案幾起了身,舉着酒杯說:“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國有良将,乃朝之幸也!”
皇上喜上眉梢,一飲而盡。
衆大臣紛紛飲下,陳将軍便舉杯說:“末将能為皇上效力,榮幸至極!末将敬皇上、太子殿下!”
宋景年輕晃酒杯,他見着衆人觥籌交錯,醉倒一方,自己倒未多喝。可陳将軍的酒,卻不得不喝。
他不善飲酒,朋友知其習慣,每每應酬皆三杯便止。
蘇桃慣以此為取笑之樂,她沉靜如水,偏偏酒量甚好,少有女子飲酒勝于她者。
只不過後來他怕多飲傷身,也便不許她再喝了。
卻也不知如今她是否還記着這話。
宋景年低嘆一聲,便也一飲而盡了。
門外有舞女進來,翩然而起,皆是上等容貌,盡态極妍,皇上自也拍手叫好,可群花之姿齊放,難免眼花缭亂。
宋景年于是低頭飲酒,再無事做。
蘇皎月悶在屋子裏,月嬷嬷同她講了多則趣事,起先聽着頗有意思,後來只為解她煩悶,就添蛇畫了足,倒無趣了。
蘇皎月便借口等太子,去了院裏呆站着。
月嬷嬷這下倒未跟上來,瑞香和玉簪在她身後不遠處候着。
天已黑透了,零星點點,卻似奇術師攏在臺面上的黑布,布上平淡無波,內裏千變萬化。
蘇皎月想轉身回屋,就看見有侍衛扶着個高大的身影往此處來,暮色暗沉,走至跟前了她才認出那是宋景年。
他明顯喝了酒,有些氣息不穩。
那侍衛行不了禮,只好低頭道:“參見娘娘。”
月嬷嬷聽着聲音迎出來,才叫了幾個侍衛扶着太子進了內室,又趕緊吩咐宮女伺候蘇皎月梳洗了,這才帶着衆人退了下去。
蘇皎月瞧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太子,不知喝了多少,滿屋子都有了酒味。她許久不曾喝,一時聞不慣這味,便扯過鴛鴦衾給他蓋上,自己去了外面睡羅漢床。
就有宮女在外傳話:“娘娘,邵選侍過來了,說要求見娘娘。”
月嬷嬷正去倒了水回來,聽到這話就氣着了,這選侍是個什麽身份,殿下一回這就迫不及待地趕過來,想是生怕殿下會忘了她。
那宮女也愚笨,竟也不知說娘娘已睡下了。
蘇皎月開了格子門走出來,邵惠然帶着絲蘭過來,瞧她的眼神裏隐隐有些怒氣。
邵惠然說:“姐姐,妹妹聽說殿下回來了,特地過來看看,能否勞煩姐姐幫着通傳?”
她穿着淺粉色雲緞裙,梳着百花髻,面施粉黛,也是費心裝飾過的,可想定是等了有一日了。
蘇皎月倒并未同情她,只說:“殿下已歇下了,你且回去,明日再來吧。”
邵惠然聽了這話如何不氣,太子殿下今日回宮,她在似錦院已等了足足一日,從未想過殿下竟在這處歇下了。
實在心有不甘,她便道:“姐姐可莫要欺瞞妹妹,殿下從不會這麽早便歇息了。”
一旁月嬷嬷看不下去:“選侍,殿下确已歇着了,您且明日再來吧。”
邵惠然極為不耐地看她一眼,又見蘇皎月擋在門上,便覺着有怪,自己先喚出聲:“殿下!惠然求見殿下!”
蘇皎月冷笑,喝醉了哪會被人叫的醒,只不過她這聲音倒大,平日裏柔聲細語的,遇上事倒不藏着掖着了。
邵惠然喚了一句,裏面未有人答應,她便咬咬牙又喚,毫不罷休。
蘇皎月倒聽的煩了,一兩句還罷,她這架勢像是會叫一晚上,正欲出口諷她,身後格子門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