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他和他們
空調吹出的氣流正好擦到了Brad的一側頭發,如同在非常小聲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感。被冷氣眷顧了發梢的男人并非沒有感受到冷氣的存在,只是完全沒有任何打算去在意罷了。
他緊鎖着眉頭擺弄着手機,雙唇抿得越來越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對抗姿态。
畢竟,這屋子裏可沒有一個人準備攻擊他。
Alan最終還是走到了沙發旁然後坐在了好友的身邊,沙發面的陷落終于讓旁邊的人有了一點反應——
“婊|子養的。”
“什麽?”他試圖再次做出安慰行為,用手拍了拍Brad的上臂,“他沒有回複?”
“誰?”
“呃,你知道的,你那條推特,Hamish。”
Brad終于因為這句話擡起了頭,把注意力從手機挪到了好友身上。他的眉皺得比剛才更緊,看起來簡直能夾死一只蝸牛還是什麽其他的東西。空調吹出的風此刻因為他姿勢的改變而照拂到了他大半個臉,把頭發吹得貼在了頭皮上,看起來有些可笑。
主唱似乎終于反應了過來兩人談話的主體,而想起這些顯然讓他感到洩氣。他聳了聳肩并歪了一下頭,然後放低了聲音和視線:“是的,他沒有。他沒有回複,Alan。我想是或許他還沒有看見?而且這不太足以……怎麽說,不太足以讓他确定一些事情。”Brad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把某種焦慮暫時壓下去。
“你剛剛看起來很暴躁,Brad。”
Alan覺得對方的臉在一瞬間僵硬了一下。
“呃,事實上,我剛剛惱火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想你應該看看這個——”Brad将手機遞給了Alan,“——他們真是一群婊|子養的。”
那是推特上的一個關鍵詞搜索,“俄羅斯”和“同志游行”。搜索結果看起來的聲讨無數,轉發量最大的是幾條新聞,Alan掃了幾眼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莫斯科今天上午鎮壓游行的過程中,打死了兩個人。
“果然催淚彈根本就他媽不算什麽!”Brad有些激動了,他揮舞着雙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起來随時準備和別人打一架,“你看到那些圖片了嗎?嗯?地上該死的有那麽多的血……天哪!上帝絕不會原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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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意識到他的激動絕對有充足的理由,新聞圖片上的鎮壓人員一看就是軍方而不單單是警方。絕大多數人被捕的時候身上都帶着傷,那兩個被打死的人一男一女,女的那個,淺金色的頭發被凝固的血跡粘成了一團一團的。
他閉了閉眼,将手機鎖了屏,然後擡眼看着Brad。
“我想……我想我看不下去了,Brad。但不管怎樣,你需要冷靜下來。”
Brad喘着氣閉了嘴,但顯然沒有冷靜下來。屋子裏現在只剩他們兩個,其他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個披薩店,做一些演出前的能量補充。其實莫斯科今天并不熱,因此空調的冷氣開得那麽足甚至讓Alan覺得有些冷。
“冷靜,Brad。你不要忘了,在這個國家公開宣傳同性戀是違法的。在你還沒有做出什麽找死的舉動之前,我希望你理智一點。”
這句話确實奏效了。Brad的抵抗氣場慢慢地平靜了下去,但毫無疑問他仍舊是煩躁的。其實從下午開始,他腦子裏就一直是他們曾經非常接近的那一幕,他始終無法忘記那個牌子上的“人性”,并且無法停止想象鎮壓者使用催淚彈時的情境。
直到剛剛,看到了那個消息之後,他腦子裏的畫面最終停了下來——換成了對那一男一女被打過程的想象。
他無法停止那種想要去做些事情的沖動。
他曾經離那些人那麽近過。
“媽的……”他将拳頭挫敗地砸在了窗戶框上,沖着窗外的夕陽無奈地笑了一下,“我剛剛還打算在衣服上塗上個‘HOMO’再上臺。”
“Brad,”Alan聽起來欲言又止,“別……把事情做的太出格。”
他确信自己沒聽錯後有些難以置信的回頭看向了Alan,後者對此翻了個白眼。
“畢竟我是個鼓手,記得嗎?鼓手太守規矩不就沒意思了?”
“說到這個,我一直都很想不明白,其他團不都是貝司手當保姆嗎,怎麽到了Oaks竟然成了鼓手?!”
“我會努力學習貝司的。——只要Matt願意來打鼓。”
Brad試着想象了一下,然後評價了一句“terrible”。
準備演出的其他人回來的時候,他們并沒有多說什麽。Brad毫無疑問沒有在衣服上寫“HOMO”或是“GAY”之類的東西。但他的眼神閃着一種熟悉的光彩,那種每當他要開始運用驚人的個人魅力時光彩。
那是Brad Green下定決心不借助任何東西,而僅僅是用他自己,去影響別人時的一個标志。
他知道,那是能夠讓幾萬人一起叫出他的名字的東西。
Oaks在夜幕降臨後上了臺,臺下是一片互相擁擠的人。Brad感到很緊張,他挂上琴後走進話筒的過程中甚至被電線絆了一下。
臺下一片友好的哄笑。
“呃,我有點等不及了,是嗎。”他摘下耳機,聽到自己的聲音回蕩在黑夜裏,“謝謝你們,真是個好的開始。”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Alan在他的餘光裏搖着頭沖他笑着比了個“Oh no, Brad”的口型。
他在吉他上彈了幾個沒什麽意義的音,樂隊技師向他示意可以開始了。就是那一會兒他的心跳達到了某個峰值,讓他說話帶了點顫音。
“在開始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
人群在他的等待中慢慢安靜了下來。
“首先,呃,我不想評論今天上午在這座城市發生的某件事情——”
Matt沖他挑起了眉毛。
“——但我不知道你們是否了解,我一直都挺喜歡的一個樂隊,叫做Placebo。”他說得很慢,确保這些人大多數能夠聽懂他在說什麽,“啊,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來,今天上午我看到了一個詞——人性。我不太知道它的俄語發音是什麽樣的,你們能告訴我嗎?”
前排的幾個姑娘立刻尖叫出聲,Brad勉強能分辨出來她們正在重複的詞大概就是“人性”。緊接着他意識到自己右前方的一個中年男人明白了他在幹什麽,因為那人突然激動地吼叫了起來,并且喊了一句“Placebo”。
“謝謝你們,謝謝。不過,那聽起來實在太難讀了。”人群再次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他聳了聳肩,然後沖着那個中年男人鼓了鼓掌。
“那麽,說回Placebo,好的。我不确定你們中有多少人了解這個樂隊……呃,Oaks和他們并不像。好吧,其實我要說的重點也不是這個。”
他感到胃部一陣抽搐。說真的,他也不能确定之後會發生什麽。
“Placebo在2007年到過一個叫立陶宛的國家,當時因為樂隊中個別成員的……性向問題,遭到了一些,嗯,反對。”觀衆的議論聲在加大,他的手心全都是汗,但并沒有停下來,“之後,開始演出前,樂隊的貝司手脫掉了上衣,在胸前寫了‘HOMO’四個字母,并在所有人之前走上了臺。”
此時,随着他說出的每一句話,臺下的觀衆已經開始越來越激動。他感到有些暈眩,因此試圖辨別觀衆的反應卻沒有成功。
他知道自己是對的,他不會停下。不論是說這些話,還是之後要走的路,他都不會停下,更遑論回頭。
Brad等待觀衆安靜下來後再次湊上了話筒——與此同時,他聽到了Alan一陣華麗的鼓點。
“謝謝你,夥計。”他回頭沖Alan笑了一下,“我想你們很多人都在網絡上看到過一些東西,關于Oaks和另一個樂隊La Place的。我不知道你們中的多少聽過我們合作的那張專輯,就我個人而言,我真的非常喜歡那張專輯,強烈推薦你們聽一下。
“我想現在這裏的很多人也都知道我和La Place的主唱Hamish Kane關系很好——另外順便說一句,La Place馬上就要解散了。”Brad這次沒有等待,而是稍稍提高了聲音蓋過了觀衆的喧嘩,“2007年在立陶宛,Placebo的主唱在貝司手上臺‘展示’了很久之後才走上去。哦,我看過那個視頻!當時他走上去,貝司手單膝跪地迎接他,他甚至都沒有看臺下一眼,直接走到貝司手身前并俯身送上了一個長吻。”
臺下的聲音簡直要爆炸了。
“我很抱歉,各位——我,很,抱,歉。”他喘息着重複了一遍示意觀衆安靜下來聽他說。
“我真的很抱歉,為Hamish Kane現在不在這裏”他呼吸了一下,“——因此我無法吻他。”
有那麽幾秒鐘,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只有Brad的呼吸聲透過麥克風傳到夜色裏。然後,有人開始尖叫了,男人和女人都有。他們尖叫着,右前方的那個中年男人直接翻過了護欄,在保安的阻攔下高聲呼喊着Brad Green的名字。
Brad覺得自己從發絲到腳趾頭尖都在打着顫,他似乎聽到背後Alan伴着鼓聲的吼叫,Matt一直在笑着說“我的天哪他在俄羅斯出櫃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某個揮舞着拳頭準備沖上臺,滿臉憤怒謾罵自己的年輕人——只有一個,還被保安面無表情地攔了下來。
他開始笑了,然後Oaks詭異的默契再次出現,他們幾乎沒有商量的同時開始表演。所有的樂器發出了聲音的一剎那,所有的事情都對了。
整整兩個小時,他和臺下的所有人一起唱歌,蹦跳,尖叫。Oaks返了三次場——起先大概還有人在擔心會有觀衆報警導致演出被中止,起先大概還有,之後可能就沒人能想起來這個事情了。當然,Brad必須要承認,他要慶幸這次并不是音樂節而是Oaks的專場,因此來的人都是絕對的粉絲,這才保證了他們能夠把這個兩個小時的演出繼續到最後。
上帝終歸是站在他這邊的。
他們也終歸是站在他這邊的。
Brad大概是第一次得到這種內心的平和,如Ham所說的那種平和與無畏。戰鬥種族确實很神奇不是嗎,他們将戰鬥的力量反饋到他的四肢百骸。
如果這次他還追不回Ham的話,那就真的太對不起今天這上萬個人了。Brad想。
Oaks在演出完畢後迅速離開了俄羅斯,并在回去的車上喝得爛醉。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說我寫整個小說就是為了寫這一個場景而已。。
Placebo07年立陶宛的那件事是真的。
那大概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吻了。
總結起來就是下一章的一句話:它很美,因為它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