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催情香(中)
◎霁明柔親手将香丸放進了香爐之中◎
“阿姊你可還記得母親故去的那一年, 皇兄中毒,差點身亡之事。”燕璃正色看她,所問非所答的說。
“你提這件事什麽意思?”霁明柔當然記得, 而且記得很清晰。
那年闱獵,燕珩在野外誤食了毒蘑, 當天就倒下了,燕珩在床上躺了很久,太醫們救了很久才将燕珩從鬼門關上拉回來,最嚴重的時候, 先帝還罷朝了幾天。
“阿姊你可知, 皇兄并非誤食毒蘑,而是被人所害, 那害他差點撒手人寡的點心,正是阿姊你親手送到他嘴邊的。”燕璃不忍的看着霁明柔,若非不得已, 他也不會現在才把這件事說出來。
霁明柔瞳孔微張, 緩緩搖頭,“不,不可能...”
她确實送過一盤點心給燕珩,但那是因為她白日與燕珩頂嘴被母親看見了,母親怕她得罪儲君才讓她送點心過去賠罪的。
母親向來無意儲君之位的,她...怎麽可能...
“母親膝下這麽多兒女,卻偏偏讓你去送,不過是因為她看出皇兄對你有意罷了, 她猜準皇兄舍不得看你去死, 所以才铤而走險, 她是用你的性命在賭, 賭阿珵的儲君之位!”
若非燕璃無意中看透了霁貴妃的野心,他也不會早早的暗中調查,然後發現這麽多事。他從小跟在皇兄身邊,與母妃不親近,阿珏性格難以把控,所以母妃想要太子之位,就只有從性格和善溫順的阿珵身上着手。
阿珵是母親最喜歡的兒子,也正是有此原因在裏面。
父皇後面與母妃離心,不過幾年就相繼離世,何嘗沒有這些緣由在裏面,父皇察覺到了母妃野心,雖然不舍,但依舊對母親下了手。
皇兄知阿姊送來的點心有問題,中毒後還費心找借口遮掩,燕璃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他不懂,不懂這世間情愛究竟會教人做到何種地步。
但他知道人心靠不住,皇兄以前不計較,現在不計較,若是以後發覺了更嚴重的事,那就不一定了,所以他一定要敢在皇兄查出所有真相之前,徹底拔除這些人。
只要除掉母妃以前的暗樁,這些舊事或許就會一直沉寂下去。
霁明柔拽住燕璃的胳膊,眼中有些懇求的意思,“母親已經去了,今後就不要再提這些事,既然已經過去,就讓這些事過去吧,至于珍寧,你答應我,在我從江南回來之前,不要動她的性命。”
Advertisement
燕璃深深看她,最終還是點頭應下了。
出來這麽長時間已是極限,霁明柔沒再說什麽,匆匆而回。
燕璃讓人陳尚宮回了太皇太後,将珍寧帶回晉王私牢關押,然後低聲吩咐兆覺,“去查查阿姊怎麽會在宮裏。”
“是。”
即使皇兄看起來對阿姊情誼不減,但燕璃始終不想讓阿姊再踏入皇室,是非之地遠比不上尋常人家,帝王的真心他不敢賭。
......
霁明柔從暗室出來就看見了一路跟着她跑過來的兩個紫宸殿宮女,兩個宮女見她失神的走出來也不敢說什麽,只是諾諾的跟在她身後。
霁明柔深吸口氣,整理好情緒,平靜着看向兩個宮女,“走吧,我們回去。”
“是。”
霁明柔心裏惦念着燕璃說的那些話,先是母親,再是燕珩。
母親将她放棄,她已不覺得稀奇,冥冥之中早有預感,但燕珩會瞞下中毒的真相,這件事屬實是出乎她的意料。
行至紫宸殿前時,已是初夜淺至了,月光還未傾落,但天光已經盡數消散。
霁明柔在殿門下的臺階處躊躇片刻,沒有馬上進去。
福安守在殿門外,見她回來,擠眉弄眼的朝她示意。
“還不進來,朕看你跑出去的時候腿腳好得很,怎麽回來就不中用了?”
燕珩冷意滿滿的聲音從殿內傳出來,霁明柔心中本有些陰郁,但一聽燕珩這不怎麽好聽的話,一時間心裏的陰霾竟奇異的散了些。
霁明柔提裙往裏走去,步伐比剛剛快了不少。
還沒進門,飯菜的香味就穿了出來,霁明柔快步進去,果然在殿中的桌上看見了滿桌子的珍馐美食,看上去剛傳膳不久,有些菜還正冒着熱氣呢。
滿桌珍馐面前,她這肚子突然不争氣的叫了一聲,剛剛沒覺得,現在看着卻是越來越餓了。
燕珩坐在方桌的主位上,霁明柔也不看他,徑直坐去他對面,然後轉頭看着旁邊端着湯碗的小太監,問:“小公公,給個碗筷呗。”
小太監本就被柔安郡主不請安行禮直接做到陛下面前的行為給震驚到了,現在郡主還在跟他要碗筷?
小太監偷偷瞧了眼陛下冰冷的臉色,吓得沒敢動。
要不到碗筷,霁明柔只好擡頭看向對面的燕珩,讪讪的笑了下,“陛下用膳了沒,要不柔安服侍您用膳?”
燕珩将背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扶手上,不屑的扯了扯嘴角,“陛下?原來你眼裏還能看見朕這個陛下啊,真是不容易,朕是不是還得賞賜賞賜你,以示嘉獎啊?”
“這...”霁明柔眨了眨眼,緩緩道:“也不是不可以,無論陛下賞什麽,臣女都喜歡。”
“是麽,那朕...賞你頓板子要不要啊?”
霁明柔表情凝固,然後漸漸收回嘴角的笑意,“雷霆雨露,均為君恩,陛下要賞要罰,臣女絕沒有一絲異議。”
燕珩:“?”這是她能說出來的話?今天吃錯藥了還是燕璃氣昏頭了?
“用膳。”燕珩眼神不善的看着霁明柔,威脅道:“一會朕再跟你算賬。”
旁邊的小太監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們冷酷無情的陛下,不知道這事怎麽就這樣三言兩語的過去?
這、柔安郡主敢這麽跟陛下說話,起碼得打一頓板子吧?還記得楚國公家的嫡小姐來送飯時,不過是多說兩句話就被陛下趕了出去,還下令永不得進宮。
楚國公府還是陛下生母的母家,這都遭到了這樣不留情面的待遇,那柔安郡主身為先貴妃之女,陛下應是更厭惡才是。
這發展和他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霁明柔在燕珩寒意凜凜的眼神中,心滿意足的用完了膳。
幸運的是,她沒等到燕珩跟她算賬,因為前朝有大臣因為南巡路上的事緊急求見,燕珩脫身乏術了。
不幸的是,太皇太後來了。
“臣女見過太皇太後。”
“起吧。”太皇太後蒼老又和藹的聲音響起,然後讓身邊的貌美宮女扶起了她,“是明柔啊,哀家說起來,竟有五年之久沒見你了,被貶去渝州的這五年,苦了你了。”
霁明柔在宮女的攙扶在站起身,卻依舊低着頭,“柔安失儀,被貶是應得,不敢說委屈。”
太皇太後掃了眼霁明柔身上的宮女衣裙,笑道:“你跟着皇帝去南巡的事,哀家略有耳聞,說起來是有些不合禮制,但是...”
霁明柔屏住呼吸,擡頭忍不住道:“太皇太後,柔安...”
太皇太後擡手止住霁明柔往下說的話,繼續道:“但也不是什麽大事。”
說罷,又看向霁明柔旁邊的美貌宮女,那宮女接收到太皇太後的眼神,立馬後退一步朝着霁明柔行禮,聲音嬌嬌柔柔,“秀女魚薇,見過柔安郡主。”
太皇太後身邊的嬷嬷拿出一粒香丸遞給霁明柔,霁明柔接過,不動聲色的看向面前這容顏貌美、身形婀娜的秀女,突然有些意會到了太皇太後的意思。
太皇太後嘆口氣,頗有些無奈的看着霁明柔:“陛下年歲也不小了,登基多年,身邊卻連一個伺候的可心人都沒有,更別說是一兒半女,哀家這心裏,實在難安,不知百年之後如何去見燕家的列祖列宗們。
柔安啊,今日你就當幫哀家一個忙,不管陛下明日醒來如何,都有哀家給你擔着,你就只管放心吧。”
太皇太後始終認為皇帝不近女色是沒有嘗過女色的妙處罷了,身為皇帝三宮六院本是尋常,王朝哪有不納後妃的君王?皇帝征戰久了,又沒人在身邊伺候,久而久之就不在乎這些了,但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男人?
等過了今晚,皇帝體會過這等感覺,就開竅了,到時候害怕皇家子嗣艱難麽。
帝王無子是大忌,朝臣揪着這一點不知遞了多少奏折,再這麽下去,人心惶惶啊,這手段雖然龌龊了些,但達到的結果是好的,只要皇帝肯為皇室繁衍子嗣開枝散葉,那她不在乎過程如何。
太皇太後交代幾句,然後意味深長的拍了拍霁明柔的手,緩緩離去。
紫宸殿外,霁明柔盯着手中的香丸,愣怔在原地。
魚薇叫了她一聲,見她醒過神,然後嬌羞的笑了一下,眼中的向往與焦急快要藏不住,“郡主,這香丸徹底燃燒還需要些時間,我們還是盡快将這香丸放進香爐裏去吧免得陛下一會回來撞上了。”
霁明柔收緊手心,将香丸握緊,心落在谷底,緩緩扯出一抹有些蒼白是笑意,回她:“好。”
紫宸殿中,霁明柔親手将香丸放進了香爐之中,因着殿中宮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并沒有人阻攔她進出正殿。
香爐中的青煙一點點飄出,黏膩沉醉的香味在殿中散開,她站在殿中,屏退了一衆宮人,親眼看着魚薇歡喜的走向內室,爬上那明黃刺目的龍床。
霁明柔閉上眼,轉身毫不猶豫的退了出去,尋了紫宸殿後院一處寂靜的亭子呆着。
月上枝頭,柔光普照,但不知為何,她的心這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