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君(下)
◎陛下确實如傳言中一樣,很是不喜郡主?◎
崔挽迎起身,轉頭看向霁明柔,卻見她似乎是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依舊跪在地上不動。
崔挽迎這冷汗頓時就出來了,急忙用手怼了一下霁明柔的肩膀。
禦前還敢神游!這膽子也是天下獨一份了。
霁明柔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出了神,腦中思緒紛亂,立馬俯身又拜了一遍,請罪道:“陛下恕罪。”
燕珩眼眸微動,嗓音清冷,嘴角暗自上揚,“在思量什麽?”
沒等霁明柔在心裏編好理由,他又道:“起來回話。”
霁明柔提着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是。”
崔挽迎見此,扶着霁明柔站了起來,替她開解道:“臣婦婆母還在後院的亭中等我們回去,郡主想必是惦記着長輩,這才失了神。”
霁明柔附和,“正是如此。”
其實是她一見燕珩便想起了前幾日的事,一時心虛,這才出了錯。
燕珩轉頭看了崔遠舟一眼,随後目光又落在霁明柔這裏,又問:“不知鎮遠侯家眷今日來靈山寺所為何事?”
“呃...”崔挽迎遲疑片刻,如實回道:“是為了柔安郡主與陳家長子相看一事,家中祖母有意侯府與陳家婚配,故此前來相見。”
“陳家?哪個陳家。”燕珩從未聽說京中有哪家權貴姓陳。
崔挽迎據實的回答。
燕珩聽完,眉眼便凝結一層冰霜,直直看着霁明柔,從前宗親郡王都不假辭色,如今庸碌小官就能讓她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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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安郡主覺得陳家如何?”
霁明柔擡眼,又垂下,不與之對視,恭敬又不出錯處的回:“婚嫁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兄長和長輩們覺着好,便是好的。”
如此聽話?謝霖嶼讓她嫁誰她就嫁誰!
燕珩冷斥一聲,按理說,從前他也算得她的一聲兄長,但她卻從未喚過“皇兄”二字,還處處與他作對,如今她回謝家才幾日,就這麽聽謝霖嶼的!
“朕在問你,你意如何,想嫁麽?”
霁明柔心中無語,燕珩問這作何,她自己的心意如何,願不願嫁,關他什麽事!
“臣女覺得,陳家公子會找到更合适他的姑娘,此遭、應是無緣。”霁明柔應付的說着,聲音無一絲起伏。
崔挽迎心驚的看着,不知這兩人關系之前究竟如何,更不知帝王此時作何會問這些後宅之事。
京中的傳言都說陛下厭惡郡主,但崔挽迎知道傳言不可信,有誇大成分,可是今日看着陛下面對郡主時冰冷的臉色...
似乎傳言也并非全是虛構。
燕珩深深看她一眼,身後的手指輕輕碾動。
帝王不說話,只是這樣意味不明的看着面前的人,場面一時靜默。
元泓這時走下來,他嘴角帶笑,俊逸雅致,眉目間又透着逆世的随性風流,君王面前也是這副模樣,毫不露怯。
身為世襲國公府的嫡出世子,又是帝王伴讀,他有随性的資本。
他對着霁明柔和崔挽迎淡淡俯身點頭,算是見禮。
轉頭提醒燕珩,“陛下,到時辰了。”
崔挽迎與霁明柔恭送帝王離去,均是暗自松了口氣,匆匆往回走,耽誤了些許時辰,想必謝夫人還在亭中等着。
謝夫人早早的找借口在陳夫人那裏脫了身,已經在亭中等了有一會了。
挽迎和柔安郡主回來的有些晚,她本沒在意些什麽,直到上了馬車,謝夫人與崔挽迎同坐一輛馬車,她才發覺挽迎有些沉默。
挽迎是她兒媳,更是她的親侄女,謝夫人再了解她不過了。
她在外人面前表現的端莊妥帖,但私下裏當着自己的面總是活潑的,話多,貪嘴,沒什麽儀态。
“今日是怎了,話都不說了,出去一趟遇見了煞星不成?”
崔挽迎面露愧色,支支吾吾地開口,“豈止是煞星啊,那是要命的閻王。”
“閻王?”謝夫人眉頭輕蹙。
“什麽樣的閻王?”
崔挽迎心虛的笑笑,如實描述了一遍今日的場景。
“你是說,陛下确實如傳言中一樣,很是不喜郡主?”謝夫人聽着侄女的形容,但心裏卻沒這麽想,她從不認為柔安郡主真的那樣遭陛下厭惡,頂多不喜不厭而已。
帝王之心難測,豈能但從表面冰冷的神情和話語斷定事實,皇家出來的人哪個是神情俱袒露于表面的。
當今陛下是何等人物,他是大燕歷任君王中最出色的一位,文韬武略無一不精,登基僅五年,收複邊域,整治朝野,這樣一位君王,心中裝着天下,豈會與小女兒計較幼年瑣事!
雖說當年陛下親自下旨廢了霁明柔的公主名號,還被貶去了渝州五年,但是往深處想想,也正是因為陛下這樣做,才讓郡主免于和親西夏。
各朝各代和親公主多的是,幾個有好下場?與和親相比,被貶渝州的這五年算得了什麽。
都說柔安郡主落魄了,不比從前,但仔細想想,郡主公主什麽的,都是虛名而已,柔安郡主有這幾位兄弟姊妹在,身份依舊尊貴,往後的日子還不是照樣榮華順遂!
崔挽迎回想起陛下與郡主說話時冰冷的神情和語氣,肯定的點頭。
然後獨自嘀咕着,“我與郡主相處多日,發覺郡主性子極好,與傳言并不相符,這樣一個妙人怎就讓陛下這麽不喜呢?”
謝霖嶼請旨要接郡主回京時,謝老夫人就鬧過幾日,因着郡主被陛下所厭,所以生怕連累了謝家。
郡主進府之後也沒給過好臉色,還尋了這樣一樁不靠譜的親事想将人打發走。
“你說遠舟對郡主有意,是真是假?”謝夫人本不想管柔安郡主的婚事,柔安郡主已然二十三了,婚事不好尋,但前幾日兒子親自來尋她,霖嶼自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從沒開口求過她什麽,這回頭次開口相求,她必然要把這事辦好。
“自然是真,三堂兄親自拜托我的,情真意切!”
謝夫人點點頭,“既然郡主也有意,那便挑個時間,讓他們二人見一見,下次換個地方,別來靈山了。”
她也會挑個時間親自去一趟崔氏堂兄家中,探探崔遠舟雙親的意思。
崔挽迎想起三堂兄在陛下身邊當差,三堂兄家裏又指望兒子仕途通暢,擔憂道:“三堂兄若娶了郡主,不會連帶着也遭陛下不喜吧,萬一影響了仕途...”
這便是她想多了,就算有影響,那也是好的影響,可別忘了郡主還有三個兄弟還在朝中,晉王輔政多年、魏王手握刑部、謝霖嶼軍功赫赫。
謝夫人無語的瞥了自家侄女一眼,“我當兄長和嫂嫂為何要将你送到我身邊來,原是你這腦子少生了根弦,若嫁到別家去怕不是要被退回去。”
崔挽迎:“?”
她說錯什麽了嗎?
崔挽迎心中不服氣,正要問姑母為何如此說話還沒說出來,就見姑母又緊接着問:“你和霖嶼圓房了沒?”
“啊這…”崔挽迎鬧了個紅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弱弱的道:“侯爺軍務繁忙,都不往後院來。”
“那你就不會往前院走走麽。”
“我去了也不管用啊,我看是他不行,幹我什麽事…”崔挽迎聲音越來越小。
謝夫人恨鐵不成鋼,氣極訓着,“你們倆淨會做些表面功夫,以為每次約着一起來給我請安我就被你們蒙在鼓裏了?
一個像那橋下的石墩子,又冷又硬,一個好似枯了的木頭,就是再長一萬年也長不出個葉來!我要你們有何用?”
崔挽迎頭低得跟個鹌鹑一樣,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