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年殇、袁朗,追你三年,結婚七年,就此別過
2002年,Y城某軍屬小區。袁朗坐在家裏的沙發上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煙,他神色平淡,眼底帶了些青黑,一雙眼睛卻仍舊明亮,他的眼神追着王婉婷來來去去,不發一言。
他看見王婉婷從衣櫃裏面翻翻找找,挑了一些屬于她的衣服,然後一件件地收進了行李箱裏。她一邊忙碌,一邊對袁朗說“衣櫃裏剩下的那些衣服我都不要了,早都過時了,根本就穿不出去。之前一直沒舍得扔,現在正好做個斷舍離。我搬出去後,這些都随你處置。”
袁朗想起,他們剛搬進這個房子的時候,王婉婷總說自己的衣服挂不下。于是他一休假,第一件事就是跑了趟家具市場,發現沒有合适尺寸的櫃子,他決定去建材市場買材料,自己動手。忙了兩天,他為王婉婷打了一整面牆的衣櫃。那個時候,她開心得像個孩子,拉着他興沖沖地跑進商場,買了好幾身新衣裳,而後又買了一堆的衣架,将家裏的衣服都挂進了櫃子裏。那個時候她說什麽來着?她說“袁朗,你怎麽這麽厲害,什麽都會做!我真是太喜歡這個衣櫃了!”可是現在,她不喜歡了。
王婉婷做事向來風風火火,幹脆利落。收拾好了衣櫃,她又來到了書房“早就說書要按照使用習慣擺放,你非不聽。按照尺寸和顏色擺放是好看了,可是找起來多麻煩啊!本來十幾分鐘就能分好的東西,現在卻要花至少半個小時,真不知道你哪來那麽多臭毛病。”
袁朗沒有說話,他看着王婉婷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找書,想起了他們過去整理書架時的對話“你看,按照我這樣整理,是不是整齊又好看!”袁朗一臉得意地看向王婉婷。王婉婷不情不願但不得不承認“确實看起來好一些,不過你看,這整理的時間可是翻了好幾倍,而且找書的時候會有點麻煩,看完的書往回放也很麻煩。”袁朗一手攬住妻子的肩膀“那你就都留給我收拾,看完的書也不用歸位,等我回家整理!”那時候她說什麽來着?她說“袁朗同志,覺悟很高嘛~組織予以表揚,要繼續保持!”袁朗笑着拍了拍胸脯“必須保持!”
等袁朗找回思緒的時候,王婉婷已經在整理家裏的裝飾了“這個臺燈我已經用習慣了,我帶走。桌上剩下的東西都留給你,花架上的杜鵑和君子蘭我養了這麽多年,已經有感情了,我帶走。那兩盆蘭花是你們隊裏吳哲送的,咱倆一人一盆。至于剩下那些我都不要了,随你處置。牆上的挂畫都是我朋友送的,我帶走。那個貝殼貼畫你留着或者扔了都行……”袁朗的眼睛随着王婉婷的話落在了牆上那副巨大的貝殼貼畫上。
袁朗想起,那幅貝殼畫分明是王婉婷親自做的,挂畫下的架子上還有少半罐貝殼與海螺。結婚後的他常年在軍隊裏忙碌,每年回家的次數兩只手就能數得過來,每次回來,他都會發現,那幅畫上又多了很多個貝殼,他很好奇,便問起了王婉婷,那個時候她說什麽來着?她說“每次我想你了,就會往畫上貼一個貝殼,然後寫一張小紙條塞進貝殼與畫的縫隙中。所以,每多一枚貝殼,就是我一次難捱的思念。小小的貝殼是小小的想念,大大的貝殼就是我大大的思念。”
他又是怎麽回複她的?他說“那以後,這副貝殼貼畫就是咱們家最珍貴的東西。我決定向組織學習,以後,我在隊裏,每想你一次,就往儲蓄罐裏投一枚硬幣,等咱們老了,就比一比,是你的貝殼多,還是我的硬幣多!”
那時的王婉婷搖了搖頭,對她說“我不需要你做這些事情,只期望你每次看到這副畫,都要想起我,想起咱們這個家,然後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要記得,家裏有人在等你,你要保重自己,不可以出任何危險。”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貝殼畫上再也沒有新增的貝殼了,明明……明明罐子裏還剩了那麽多。
“袁朗!袁朗!”
袁朗被王婉婷喚回了思緒,看向她“怎麽了?”
王婉婷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跟你說話你就心不在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步。”
“這不是你背叛的理由。”
王婉婷頓住,半晌,她嘆了口氣“你說得對,說到底,是我對不住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
Advertisement
王婉婷打斷了袁朗的話“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我知道你盡力了。”她露出了一個苦笑“女人都愛英雄,但是只有跟英雄在一起,才知道,英雄總是忙碌的,是屬于所有人的,能給另一半的時間,只有很少,那麽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計。你是個好丈夫,是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還是太自私了,受夠了孤單、分離、擔驚受怕。”
“那個人,對你好麽?”
王婉婷垂下了頭“至少,他能在我需要的時候,陪在我身邊。我不需要時時刻刻擔心他的生死,更不需要因為他而遭受莫名其妙的監視和報複,時刻處于恐懼與危險之中。”
袁朗點了點頭。
王婉婷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反正等你那邊手續批下來,咱們倆就算是徹底沒關系了。”
袁朗将手裏的煙頭按滅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裏“你剛才叫我想說什麽?”
王婉婷将一個文件袋交到了袁朗的手裏“你的存折,房本,我都沒動,如數奉還。”
“我常年住在隊裏,反正家也沒了,房子留給我也沒什麽意義了,等手續下來我跟你去辦過戶。”
王婉婷攔住了袁朗“別,可別,我當初跟你結婚,本也不是為了圖你什麽,更何況,我還……要是拿你的房子,我成什麽了。”
“不管怎麽說,這些年我對家、對你的關心不夠,這是我應該賠給你的。”
王婉婷嘆了口氣“你要是覺得這樣心裏舒坦,那就給錢吧。這房子,我是一天也不想住了。這裏給我的記憶,只有擔驚受怕,等待,和孤獨,都不是什麽開心的事。”
袁朗垂眸,明明有那麽多快樂的回憶,到最後在她的心裏,終究什麽也沒留下。
“行,晚點我把錢彙到你賬戶。”
“袁朗,追你三年,結婚七年,就此別過了。”話畢,她招呼搬家工人進來,将收拾好的東西擡了出去。袁朗看着他們進進出出,很快,這間房子便歸于平靜。他站起身,打量着這個家,明明沒少什麽,可不知為什麽,原本給他無限溫暖的地方顯得又空又冷,連他也覺得待不下去了。他拎起外套,出門便拐到銀行,将大半存款打到了前妻的賬上,而後買了一束花,又拎了一瓶白酒,來到了墓園。
墓園裏靜悄悄的,已經是傍晚時分,這裏除了袁朗沒有一個人。他站在父母的墓碑前“爸,媽,婉婷走了,我們離婚了。我有好多話想說,卻發現不知道該找誰說,只能來煩你們了。”
他将花放在了墓前,解開袖口撸起袖子開始清理墓碑邊長出的雜草,而後又伸手拂去了墓碑上的灰塵。待收拾妥當,他坐在了墓前“你們說,曾經相愛的兩個人,怎麽說變就變了呢?我以為,我在選擇的時候已經足夠謹慎,考慮的已經足夠多,一定能找到一個一輩子相守的人,就像你們一樣,可是為什麽還是變成了今天這樣。”
袁朗擰開酒瓶,往地上倒了一些,然後自己又對瓶吹了一口。辛辣的白酒順着口腔滑過食道,進到胃裏,一路下去,他只覺得一股熱意瞬間湧了上來“媽,我時常在想,如果我那年沒有跟婉婷結婚,你是不是就不會放心的撒手,去找我爸了。我真羨慕我爸,能被你這樣地思念。我知道,你愛我爸,勝過愛我。我原本想着,沒關系,婉婷會愛我,可是現在,她也不愛我了。”
袁朗又喝了一口,而後,他将酒全都倒在了地上“不能喝了,我不能喝了,再多會醉,我不能醉,我得時刻準備着出任務,不可以醉。”
次日,A大隊大隊長辦公室。
“報告!”
“進來!”
袁朗推門走進了大隊長鐵路的辦公室“鐵大,您找我有事?”
“家裏的事情都處理妥了。”
“結婚不容易,離婚還不簡單,昨天下午就辦妥了。”
“需要時間調整麽?”
袁朗露出了一個笑“鐵大,瞧不起人了啊!”
“你小子別給我逞強。”
“就咱們這情況,常年在隊裏忙,有沒有家,有什麽分別。反正有家也回不去,沒有反而一身輕。”
鐵路破天荒地扔給袁朗一包沒開封的煙“你要是真這麽想,那就好了。”
袁朗伸手接過煙,動作流利的拆封,點上“您這急急忙忙地叫我過來,就為這個?”
“關心一下下屬的生活。”
袁朗湊到了鐵路身邊,露出了一個笑“那我要是反應困難,組織上能給我解決一下不?”
鐵路看向袁朗“這要是別人我說不準就答應了,你嘛,先說來聽聽!”
袁朗眼見着鐵路的煙灰已經攢了老長,該彈一下了,連忙将煙灰缸推到了鐵路手邊“是這樣啊,我看成才、三多他們現在也都算成長起來了,可還都是士官,在咱們這多少有點不倫不類的,您能不能看着,給安排個提幹或者軍考的名額啊?”
“這事我可做不來!我要是說了算,你們早都成将軍了!”
“不是我說啊,鐵大,您這關心下屬生活也太敷衍了,下屬跟您提要求,您都不考慮一下就直接拒絕,這像話麽!合着您就是想動動嘴皮子就把我糊弄了,這可就是您的不對了!這是人家心理輔導的工作,您跟人家搶什麽飯碗啊!”
“成才還好說一些,許三多初中文憑,無論是按資排輩兒還是按學歷,他不占優勢,咱們自己人當然知道他是個好樣的,可是掌握話語權的那些人可不會考慮這些。再說了,這也不是只有你們三中隊有士官,那一、二、四中隊不也都有麽?啊,合着就你袁朗的心肝高人一等?別扯這些沒用的!反正裁軍也裁不到咱們老A身上,他們這事兒急不來。”
袁朗看着鐵路,沒說話。
“你少給我裝!又不是只有你心疼手下的兵,你放心,這群士官的事兒我一直都記得呢,有機會我肯定給他們争取!”
袁朗這才松了口“還得是咱鐵隊,體恤下屬!”
“你少來!”鐵路伸手拉開抽屜,将一個文件袋丢給了袁朗“拿回去研究研究。”
“呦!今年的南瓜秧子這麽快就選好了!”
“又輪到你們三中隊削南瓜了,下周開始,你點幾個兵一起,跟我四處轉轉,我懷疑這群老狐貍根本就沒舍得把壓箱底的寶貝報上來,咱們得親自去給那些尖兵松松土!”
“放心,這事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