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歸
闊別六年，江雨又回到了上海。華政校園變了很多。校園之外的上海更加變得讓人認不出來。回上海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子。交通便利的房子租金貴是自然的。沿着地鐵二號線一站站挑下去，最後終于在唐鎮找到了一個二居室，合租的女孩在陸家嘴上班。房子、合租人、價格、交通都算合适，江雨簽了租賃合同，這才算解決了住的問題。
搬到新居後的第一個晚上，躺在簡陋的單人床上，看着窗外夜色沉沉，她不由地想起陳知航。從南京到杭州，租房子都是陳知航去跑，樣樣弄妥帖後，她只負責住進去。
“知航……”這個迷茫無助的夜晚，她分外想念那個溫柔的男人。他的好處一點點浮現在腦海裏。想着想着，溫熱的淚水慢慢從眼角滲出。
“不不不，我這是軟弱依賴，不是愛。”她告訴自己。無數個夜晚，她曾自問：“我愛他嗎？我能接受那些事嗎？”每次都知道，自己只是貪戀那溫暖。她曾和千裏之外的大學同學傾訴自己的心事，也曾在網上看別人的故事。故事大多類似，每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有的人選擇愛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明知那個人并非全心全意，有的人選擇忘記，有的人選擇包容，有的人決然離開。而最壞的是，繼續生活在一起，卻相互猜忌相互傷害。将于知道，自己無法忘記，也不能包容，如果回到陳知航身邊，只有相互折磨。“一輩子相互猜疑相互仇視，太可怕了。”每當她軟弱得想回頭時，她都會提醒自己。
“睡吧。明天開始找工作，找到工作，有事做了，我就不會這麽軟弱了。”她在心裏跟自己說。
劉強和趙元把他們能想到的聯系人都翻出來給了江雨，讓她投簡歷過去。江雨也在社交網站上找到幾個獵頭，把自己的簡歷和期望職位發給他們，尋找機會。面試通知很快來了。然而面試完了之後，對方毫無例外地都問：“在上一家公司工作的時間不長，為什麽這麽快離職？”江雨對這個問題極其反感，只回答“私人原因”，臉上就差寫“幹卿底事”四個大字。這樣的态度面試官自然是看在眼裏的。因此，江雨雖然面試了很多家單位，卻都沒有下文。
日子就在上網、投簡歷、面試中一天天過去。“跟去年多麽像！”早上洗漱時，江雨時時對着鏡中的自己冷笑。平時無事，她就在社交網站上添加聯系人，在群組裏看別人的讨論。有一次看到一個名叫Hubert的德國律師咨詢中國的高新企業稅收優惠規定，江雨恰好熟知這個問題，就寫了一條詳細的答複給他。過了兩天，她收到了這個德國律師的郵
件，大意是他們的中國辦公室需要一名公司法律師，問她是否願意去面試。署名是Dr. Hubert Schmid，Haarmann Rechtsanwaltsgesellschaft mbH。江雨上網查了一下Haarmann Rechtsanwaltsgesellschaft 成立于法蘭克福，有60年的歷史，上海代表處成立于3年前，首席代表是Hubert，辦公室在國際金融中心。看了這些信息，江雨回複說願意去面試。随後，她收到了Hubert的郵件，約她到辦公室面談。
面試那天，雖然天氣酷暑難當，江雨還是穿了淺灰紫色套裝，同色高跟鞋，化了淡妝。打扮完畢，朝鏡子裏打量了一下。鏡中人看着有些老氣，但好歹沒了以前那種無謂的漠然。
Haarmann的辦公室裝修簡約高雅，Hubert一身灰西裝，深色領帶，襯衫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脖子底下。江雨慶幸自己穿得正式，沒有失禮。Huberts是個高瘦的年輕人，德國口音的英文聽起來幹淨流利，容易聽懂。他先問了江雨的以往的經歷，又介紹了Harrmann律師事務所的情況。然後問了江雨幾個問題：“會講德語嗎？”
“Wie Heisen Sie Guten tag. Danke schon."江雨展示了一下她僅有的德語水平。
“以前學過德語？”
“沒有，曾經跟過的合夥人Johann Luther是德國人，所以學了一兩句。”
“對德國有什麽了解？”
“德國有很多哲學家和音樂家。德國法學是大陸法系的重要分支，對中國法學産生過深遠影響。中國曾有一批法學家留學德國……。還有，我很喜歡格林童話。”
聽到最後一句，Hubert面樓微笑。又問：“有興趣學德語嗎？”
江雨想了想，說：“我很想在學一門語言。”
“為什麽？德語對你的工作沒有太多的幫助。在中國，只要懂英語即可。”
“聽說在歐洲，50%的人講德語，50%的人講法語。學了德語，去歐洲可以不需要翻譯。”
“對德語有什麽了解？”
江雨想起以前Johann的評論，忍不住微笑，“費紙費墨費口水。”
Hubert也笑起來。随後又問她同樣的問題。江雨想了想，只得說：“私人原因。”
Hubert目露困惑，“我不想打探你的私事。但是我們招人進來，需要對候選人有
深入了解。能否解釋一下具體是什麽原因？”
從頭到尾，Hubert謙遜有禮、開公布誠，沒有一般面試官的高傲冷漠。江雨突然覺得可以坦誠地向他說出原因。“我是因為男朋友才去杭州的。我們分手了，所以我離開了那裏。上海是我讀大學的地方，我的朋友大都在這裏，所以我回來了。”
Hubert點點頭，又問：“是否介意我和你的前幾任雇主核實你以前的經歷？”
江雨表示毫無問題。
一周後，江雨又坐在Harrmann的辦公室，與高級合夥人Jacob Schmid進行第二輪面試。他們是通過視頻交談的。Jacob風趣活潑，語速極快。雙方交談得很愉快，很快接近尾聲。最後，Jacob問她是否有什麽問題。江雨想了想，問：“你和Hubert都與首席合夥人同姓，這是一家家族事務所嗎？”視頻裏的Jacob大笑，Hubert也笑：“很多客戶也這麽問過，所以我們才把Hubert打發去了上海。不，只是巧合。”
就這樣，第二輪面試在輕松的氣氛中結束。
兩周後，江雨接到了Harrmann律師事務所的錄用通知，薪水比歐洋略高。在行內，這個職位也許更适合工作了三四年的人——有些業務是初級律師做的。但是江雨自覺沒有資本再挑三揀四，再者，通過與Hubert、Jacob的交談，她覺得自己比較适應這家律所的作風，所以還是很愉快地接受了Harrmann的條件。
開始在Harrmann上班，已經是7月底。第一天先看Hubert交給她的文件，了解Harrmann的歷史、各地辦公室狀況等等，下午又和法蘭克福的幾位同事視頻通話，相互認識——以後她要跟法蘭克福辦公室的兩位同事合作，他們為客戶提供關于中國的咨詢建議，江雨就負責為這兩位同事提供支持和協助。這種工作模式江雨很熟悉，兩位同事的英語也相當流利清晰，雙方溝通很順暢。這樣忙碌着，很快到了下班時間。Hubert要參加一個會議，提前先走。江雨在辦公室裏多呆了一會兒，想看浦江落日。辦公室很寬敞，視角又好，可以看到浦江兩岸的大片風景。
等着無聊，看到趙元和劉強都在MSN上，就跟他們說：“新辦公室環境很好。老板先走了，我在等着看浦江的黃昏。”
趙元立刻回複："我們在這裏替你收拾殘局，你這樣刺激我，太兇惡了！！！”
劉強發來一個動漫，一個漫畫人物在吹口哨，随後跳出來
幾個血紅的打字：“太過分了你！”
江雨發了一條回複：“國金中心裏有很多好吃的餐館，我都留着沒去吃呢。等你們來了，我們去吃個遍。”
劉強和趙元一起說：“你買單。”
江雨無聲地微笑。他們是她的好朋友。她安定下來，也可以讓朋友們放心。江雨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
窗外，夕陽漸漸落下，溶在天幕裏。浦江兩岸的燈漸漸亮起來，美麗非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