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次牽手
此刻,路征自然也瞧見了宋愈,他長眉不自覺地皺起。
他得到的消息,周暄是同母親一起來上香的,如今楊氏不見蹤影,周暄身旁卻多了宋愈。他不用細想,就能猜出多半與宋愈有關。
對于宋愈,他沒幾分好印象,也沒真正放在心上。——他同周暄兩情相悅,周伯父周伯母又很疼他,他還有一道聖旨做保障,他委實不必過多擔心。
可是眼下看來,有這麽一個人老糾纏自己未婚妻,也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得想個法子,令其糾纏不得。
路征沖周暄走過去,還沒走到她身邊,她便也向他走來,眉眼如畫,笑靥如花:“征征,你怎麽也來了?”
“聽說你在這裏,就來了。”路征答道。看見她因為自己的到來,眼中流露出喜悅的神色。他的心情也不自覺好了起來。他想伸伸手,摸摸她的發頂,想知道是不是同自己想象的一樣柔順,卻終是忍了下來。
路征輕咳一聲,問道:“周伯母呢?沒跟你一塊兒?”
周暄聞言皺眉,想起之前宋愈的所作所為,又心裏來氣。她偏了偏頭:“本來一塊兒的,不過因為一點事,她去了別處。那個宋公子又來找我,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我不想聽。”
她在路征面前,不自覺地就變成嬌軟的小姑娘。甚至連因為宋愈而帶來的傷感和氣氛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路征側頭,看了看宋愈。
宋愈仍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們,臉上看不出喜怒來,就那麽看着他們。
“不用理會。”路征輕聲道,“無關緊要之人,理他做甚?”他順口問了一句:“他說了什麽莫名其妙的話?”
“就說什麽孩子,反正亂七八糟的……”周暄心思微動,宋愈提過的前世的事,并不适合讓路征知道。
“孩子?”路征心裏一咯噔,瞬間記起了在宋家看到的那本《詩經》,直覺告訴他,宋愈可能是在說所謂的“前世之事”,也不知周暄聽了多少。
令儀的那些生活,悲傷無望,他不想讓她徒增傷感。他很清楚,那個令儀是令儀,周暄是周暄,完全不一樣的。可是,卻不知道宋愈是怎麽跟周暄說的。
路征瞧着周暄神情如常,略略放心,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宋愈應該不會傻到把前世的事和盤托出。但他仍是說道:“不管他說什麽,你都別放在心上就是了。”末了,又補充一句:“宋探花說話,總有幾分虛……”
周暄極其鄭重地點了點頭。可不是麽?還是大家公子呢,說的都是什麽話!
他兩人在這邊說着話,不遠處的大皇子有了幾分無奈。他本以為能看好戲呢,結果就這樣?
他上前幾步,走到周暄對面,盯着她瞧,開口說道:“周姑娘來上香?”
周暄回神,忙福了一福:“是。”
她是見過大皇子的。此刻再見,有些慌亂。尤其是她現下和路征站一塊兒,神情親密。看大皇子那似笑非笑的樣子,她就覺得別扭。
大皇子咳了一聲:“周姑娘不用多禮。咱們還是親戚呢,說起來,你得叫我一聲表哥。”
周暄愣了愣,忙道不敢。
“你好好想想,你的祖母高太君是不是跟懿文太後是本家?是懿文太後的族侄女吧?懿文太後是我的曾祖母。那,你說,咱們是不是親戚?我年長于你,你是不是該叫我表哥?”大皇子摸着下巴,挑了挑眉。
對于錯綜複雜的種種關系,他一向記得很熟。
他說的确實不假。祖母高氏的确是懿文太後的娘家侄女。高氏和忠勇侯的婚事,還是懿文太後開的口。
只是,這一聲“表哥”,周暄卻叫不出來。她的表哥只有姑姑家的陳茂兄弟。
路征按了按眉心,接口道:“殿下別說笑了。”
大皇子振振有詞:“這哪裏是說笑?該是表哥就是表哥。來,你也叫聲表哥聽聽……”
路征甚是無奈,心想,難不成大皇子的目的就在于此?他道:“元敏郡主才是您的表妹,想聽表哥,找她去。”
周暄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皇子啊。不論他日後怎樣,他都是元後嫡出,又是長子。路征作為臣下,這樣跟皇子說話,真的沒關系麽?
她瞧瞧大皇子,笑眯眯的,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再瞧瞧路征,也是一臉淡然,不見惶恐之色。
她想了想,大致明白過來。許是這兩人平時就這麽相處吧。不過,大皇子的性子看起來挺好的,人也有趣。
大皇子又咳了一聲,簡單說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來這兒可是有原因的,可不是無緣無故來打擾他們的。
聽大皇子說意欲求子,周暄微微一怔,心說,男人果然看中子嗣。
她下意識看向宋愈方才所站的方向,竟發現宋愈還癡癡地站在那裏,正看向她。與她目光相遇,他也沒轉移視線,甚至還笑了笑。倒是周暄自己先偏了頭。
她心裏突然湧上無力的情緒來。這個宋愈,真是……
若真的為她好,就不會在她未婚夫面前表現對她的深情。
她怕路征覺得難堪,就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路征心裏一軟,反握住那只小手,不肯松開。明白了自己的感情,關系确定以後,不自覺地想親近她,不算很禽獸吧?
他在內心果斷回複:不算。未婚夫妻,拉拉小手而已,怎麽就禽獸了?
他也看了宋愈一眼,緩緩勾起了笑容。他有意無意搖了搖拳頭,他相信,宋愈能看到。
果然,宋愈的臉色霎時間由白轉灰。那雙緊握的手,似乎捶在他的胸口上,而他的胸口早就有了密密麻麻的傷。
他耳邊反複回響着一個聲音:“他們在一起,他們在一起……”
宋愈攥着拳頭,上前兩步,真想幾拳打死那個礙眼的路征,把令儀給奪回來。
只有他才能牽令儀的手。路征算什麽?
可是,他只走了兩步,就再也前進不得。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那麽做。
宋愈仍然清楚地記得,上回在路家挨打的場景。路征這厮,看着文不成,武不就,誰知下手忒狠。這次對方人多,他上前定然讨不到好去。而且或許還會讓令儀覺得,他軟弱無用。
還有一點,十分重要,那就是大皇子也在。路征和周暄的婚事是皇上欽定的。他若貿然上前,會不會被人說成是對皇上賜婚的不滿?
不行不行。他不能這麽沖動,他不是單單一個人,他身後還有整個泾陽侯府。不能因為他一人之故,連累家人。
短短數息間,他腦海裏轉過很多念頭。最終,他還是頹然停住了腳步,眼睜睜看着他們,心中怒火翻騰。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大皇子忽然啧啧兩聲,說道:“這邊不好,咱們換個地兒吧。”
路征和周暄從善如流,随大皇子離去。
周暄原本想抽出手的,可是,一則路征握的緊,她輕易抽不出來。二則,兩人的袖子都很寬大,遠遠瞧着,應該也瞧不出什麽來。至于第三,則是周暄自己被他握着,竟也覺得,嗯,這樣也不錯。
可是,到底是害羞,紅暈一點點爬上臉頰,燙的厲害。
柔軟的小手握在手中,路征一顆心砰砰跳,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喝了酒,熏熏然,有點想醉。
明明上幼兒園時,也跟小女生牽過手做游戲的,怎麽眼下就跟第一回似的?
真沒出息。
不過話說回來,沒出息也沒關系啊,她就在他身邊啊。
兩人竟這樣走了好一會兒,直到大皇子重重地咳了一聲,周暄才受驚般掙開了手,躲到路征幾步開外。
手裏一下子又空空如也,路征嘆了口氣。真是不大舍得啊。下一回,也不知是什麽時候。
大皇子也真是閑,好好的咳嗽什麽?
路征忍不住瞪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摸摸喉嚨,笑眯眯地說道:“唉,嗓子不大舒服呢。”
周暄臉色爆紅,她也不知道方才怎麽就亂了心神,還是當着大皇子的面。他們肯定要以為她是那等輕浮水性的女子了。
忽然,她遠遠瞧見了往這邊張望的周家下人,心知是來找自己的。她忙丢下一句:“我去找母親。”快步離去。
看着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大皇子笑得甚是無辜:“我可什麽都沒做。”
路征瞧了他一眼,沒說話。
翌日,皇帝收到一封奏疏,是參翰林院編修宋愈的,說宋愈渎職怠工。
皇帝有些詫異:一個翰林院編修,渎職怠工,還需要特地上報給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