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終于明白
車中佳人卻非宋愈以為的周暄,而是她的堂妹,周家三姑娘,周一柱。周一柱今日借着拜佛的機會出門,之前她已經打聽好了宋愈的行蹤。她一定要見他一面,有些話,她得當面對他說。
聽到宋愈那句“你能找我,我很開心”,周一柱坐在車裏,紅了臉龐。她輕輕“嗯”了一聲。
宋愈捕捉到了那個“嗯”字,心頭狂喜。他急道:“你找我,是,是有什麽事嗎?”
他心說沒事的話更好,說明她的确是念着他。
“實不相瞞,我冒昧來找宋公子。确實有一件事要親口說與公子聽……”周一柱忍者羞意,輕聲說道。然而剛說到此,就聽宋愈“啊”的一聲驚呼,不知是難過還是驚訝似乎還有些失望。她心裏不解,就停了下來。
原來宋愈一直以為車中人是周暄,情之所寄,一顆心都鋪在其中。方才周一柱開口說話,不再是模模糊糊的“嗯”,而是清楚明白的她自己的聲音。
宋愈一聽,就知道了那不是周暄。幾乎就是在下一瞬,他明白過來,他對周暄的聲音很熟悉,很熟悉。
是的,她是他的妻子。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他知道她的聲音,知道她的喜好,甚至是她身上的痣,他都知道在哪裏。
宋愈心頭忽的茫然一片。他記起與她初成婚時,恩愛缱绻;想起後來兩人關系疏遠時,種種怨怼。不過,他想的最多的卻是他重生歸來,他選擇的不是在阿蓉沒嫁給父親前,娶了阿蓉;而是繼續娶周暄,善待她,補償她。
真的是因為對她有虧欠嗎?僅僅是因為虧欠嗎?
冷汗自他額頭冒出,他不敢再細想下去。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隐隐覺得那答案不是他想看到的。
周一柱還在輕聲細語說着:“退婚一事,是我祖父的主意,我自己,我自己心裏是願意這婚事的。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些時日……”
她聲音越來越輕,臉頰也越來越燙。當着祖父與母親的面,她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他想嫁宋愈。可是,在宋愈本人面前,他心裏的話,卻不好說出口了。
宋愈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眼前好似出現了他正在想念的令儀。
她穿着他們初見時的衣衫,含羞帶怯,一字一字地道:“對于我們的婚事,我是滿意的。你,能不能等我一段時日?”
他正要開口說:“只要是你,等多久都行。”卻猛地醒悟過來。這些不是真的。
這人不是令儀,皇上給令儀和路征賜了婚。
宋愈定了定神,終于問了一句:“不知姑娘是誰?”
——這個讓他以為是令儀的姑娘,又是哪一個?為什麽要裝成令儀,來騙他?
周一柱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難以置信般,尖聲問:“你問我什麽?”
她又羞又氣,敢情說了半天,他都不知道她是誰?她都說了她姓周,他怎麽還這樣?他父親前幾日不是還去周家代他求親的嗎?
若是旁人如此,她肯定要發怒了。可這是宋愈,她又舍不得了。她努力平複怒火,輕聲道:“我是周家三姑娘啊?宋公子忘了麽?”
你剛讓你爹爹去求過親,應該不會忘吧?
在她的滿懷期待中,宋愈到底是“嗯”了一聲,以示知曉。
事實上,當宋愈剛聽到“周三姑娘”時,他是迷惘的。他哪裏認識周三姑娘?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對父親說,他非周家姑娘不娶。父親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向周家求親的吧?只是為何是三姑娘,而不是二姑娘?
而且,父親怎麽這般理解他那句話。他明明是說,他只娶令儀的。還好周家拒絕了。不然,他只能再做惡人,公然拒絕了。
——他怎麽能娶自己的小姨子?他記得周一柱的,上輩子也曾見過,兩人沒說過幾句話。他只知道周二姑娘和周三姑娘是雙胞胎,兩人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容貌。
這輩子,他們也見過幾次,都是在忠勇侯府。他每次來看到周二姑娘和周三姑娘一起,他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其餘的,他并不知曉。
周一柱也聽不出這“嗯”是記得還是記不得。她想了想,說道:“怎麽了?”
“很抱歉,周三姑娘。得你青睐,宋某深感榮幸。只是,三姑娘,我眼下雖未娶妻,心中卻有了妻室人選。我不能再娶旁人。”
“心,心裏已有妻室人選?”周一柱聲音發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的,是周暄嗎?”
宋愈略一遲疑,還是點了點頭。知道周一柱看不見,他還特意開口說道:“是。那個人是她。”
“可是,皇上給她和別人賜婚了……”周一柱道。那你還念着她?
她聽得出自己的顫音。此刻,她對堂姐周暄的感情異常複雜。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地厭惡周暄,卻也是前所未有的羨慕她。
宋公子年少有才,又深情一片。真不知道周暄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才使得這輩子宋公子對她一往情深。
宋愈點頭,緩慢而堅定:“只是賜婚了而已。”他又看一眼馬車,笑道:“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這話堅定又深情。周一柱聽得身子發麻,耳根發熱。她想到了母親的勸說。她以為她會憤怒,會失望,會減了對宋愈的心思。可是她卻驚訝地發現,她一點也不讨厭宋愈,反而覺得他更親切,與她的距離更近了。
深情的男人,肯定是好人。
“你說的我知道,可我不認為這會有什麽影響。我理解你,她的确是個幸運的人兒。”周一柱感嘆道。
“所以,很抱歉,周姑娘。我恐怕不能讓你等了。你父母拒絕得很好,你會遇上屬于你自己的良人……”
只是那個人不是他。
宋愈溫聲說道。重生回來,他對那些因為他的皮相而心悅于他的姑娘不再出言奚落或是冷言相對。
他記得阿蓉,也記得一些舊事。他學會了該怎樣應對姑娘的告白,卻沒了當初那種無所畏懼的心情。
“我……”周一柱心說,我願意,我願意啊。我可以等下去的,等你完全忘記周暄。
她心裏悶悶的,堵塞得厲害,對堂姐,她也不知是該羨慕還是該嫉恨。
宋愈繼續說道:“這件事是個意外,周三姑娘早些忘了吧。你日後必覓佳婿。”
周一柱忍耐不住,跳下了馬車,快步走到宋愈面前,赤紅的眼眶教宋愈一怔。
“我不要佳婿,我只要你。”周一柱道。說着連耳根子都紅了。她小心看着宋愈的神色,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輕視甚至厭棄自己。
宋愈愣了半晌,她只要他。可她不知道,他想要的只有令儀一人。他看着周一柱的眼睛,年輕,朝氣,深情款款。一時間竟想了很多很多。
原來,他想要的,從頭到尾都是令儀一人。
可他上輩子傷害了她,這輩子本來是要補償她的,卻傻傻地弄丢了她。
她快要屬于別人了,他得把她找回來,把他的令儀找回來。
宋愈快速說道:“真的很抱歉,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只娶一個人,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不再看愣怔的周一柱,他轉身,大步離去。
一路上,他心潮澎湃。眼前再次浮現出了許多畫面。上輩子,他托父親去周家提親時,面對父親的戲谑,他堅定地說:“我只娶她,除了她,我誰都不娶……”
他一步一步走着,不知不覺眼中已有了淚水。
他想,他現在還不知道他對阿蓉究竟是什麽感情。但他能确定的是,從頭到尾,前世今生,他宋愈只想娶周令儀為妻。
他是想和她共度一生的,不為責任,不為補償。
他回避了很久的問題,似乎突然之間有了答案。
只是這答案來的,不算很早。
宋愈回到家中,直接進了書房。他翻出那本《詩經》,輕輕摩挲。
他想,他得見見令儀,有些話,他得清楚明白地告訴她。
上輩子沒有說出口的話,這輩子,也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