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梁令岳眼看着朝他緩步走來的那個玄衣男人,距離上回相見至今已過去幾個月的光景了, 男人依舊帶着半截金面具, 款款朝他走來就去閑庭信步一般…在見到男人的那一剎那,他有過短暫的怔忡。
怔忡這個男人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可在這短暫的一瞬間後,梁令岳又覺得這一切好似是在意料之中…雖然不清楚這個晉江樓樓主究竟和沈唯有什麽關系?可他能夠看得出來, 這個晉江樓樓主對沈唯有着出乎意料的關心。
究竟是為什麽呢?
原先緊握着玉笛的手稍稍松開了幾分, 可梁令岳看着男人的目光卻還是有着探究和打量, 等到男人走到他的跟前, 梁令岳才笑着開了口:“看來今次樓主出現還是來警告梁某的?”
陸起淮耳聽着這話也未曾開口,他只是緩緩朝梁令岳走去。
待離人尚還有幾步距離的樣子,他才停下了步子,而後他也未曾說話,只是朝人扔過去一個酒袋。
梁令岳眼瞧着那個酒袋便順勢擡手接了過來,既然男人不曾說話,他便也未曾開口…正好,他今日很想喝酒, 這酒倒是來得及時。
他打開酒囊的塞子卻不曾先飲, 反而是先閉目嗅了一口。
只輕輕一聞便覺酒香四溢。
還真是好酒…
梁令岳笑着直起了身子,而後他是笑着睜開眼朝玄衣男人看去, 口中是未加掩飾得一句誇贊:“樓主真是闊氣,聽說這酒樓中千兩才出一小壇,倒是未曾想到梁某今日竟有這個榮幸。”
他這話說完便朝身後的樹幹靠去,待又嗅了一回,而後才抿了一小口…酒入喉間, 只一小口便令人覺得難以忘懷。
梁令岳縱然品得世間好酒,可也是頭一回飲到這樣的酒。
他把酒袋攥于手中,目光卻還是不自覺得朝玄衣男人看去,其實這世間很少能有吸引他想去探究的人和事…沈唯算一個,而這晉江樓的樓主也算得一個。
七年前,汴梁城中突然多了這麽一個晉江樓,沒過多久便引得王侯将相紛紛前來。這七年來,晉江樓不僅未曾頹落反而越發紅火,不僅在這汴梁就是在整個慶雲國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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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這晉江樓日進鬥金,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窩…
世人都想知曉這晉江樓到底每日可以賺多少銀兩,可他卻想知道這個晉江樓的樓主究竟是什麽人?這個男人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就連這幅面容,見過他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梁令岳想到這,眼中的探究和打量越深。
這個男人的年歲應該不大,甚至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些,可武功卻不弱。
梁令岳自幼習武又有名家教導,後來又行走江湖這麽久,如今才能在晉江樓的那塊高手榜上位列第一,可眼前這個男人的武功只怕就算比起他來也不算弱。
倘若是往日也就罷了,可如今…
雖然他和沈唯無緣,可心中卻早就拿她當知己看待。
偏偏如今有這樣一個實力雄厚又背景神秘的男人,還對沈唯還有着出乎意料的關心…他實在是不得不提防。
梁令岳想到這是微微垂下了雙目,待又飲下一口酒便又重新把木塞堵住了那口子,而後他才重新扔給了男人,口中是笑說一句:“樓主特意等她走後才出現,看來是有話要與我說了?”
酒囊在空中滑過一道好看的弧線,而後落在了陸起淮的手中。
陸起淮手握酒囊卻并未飲用,他那用金銀雙線繡有祥雲仙鶴的衣擺被風拍得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淡淡開了口:“以後離她遠些。”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一如往日淡漠,就連看向梁令岳的那雙眼睛也沒有絲毫波瀾起伏。
等前話一落——
他是看着梁令岳繼續說道:“少莊主的武功的确不錯,可我先前就和你說過了,這兒是汴梁,不是你的江湖…倘若再有下回,迎接少莊主的便不會再是樓中的酒。”陸起淮這話說完也不再理會梁令岳,只是把手中的酒囊重新扔給了男人,而後便往前走去。
梁令岳接過了酒囊。
他知曉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在開玩笑。
同樣,他也相信男人的确有這個實力。
這是生平頭一回他從其他人的身上瞧見過這樣凜冽的氣勢…
梁令岳看着玄衣男人的背影,口中卻是說道一句:“沈唯是我的朋友,不管樓主對她究竟是什麽心思,梁某也要勸樓主一句…樓主的确實力雄厚,可梁某也不是無名小輩。倘若樓主傷害了她,那麽梁某拼死一搏只怕樓主也奈何不得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容端肅,就連聲音也有着少見的鄭重。
陸起淮自然也察覺出了男人的語氣,他的步子微微停了一瞬,林中的風突然又大了些許,男人的衣袍被風拍得聲聲作響。他就這樣站了有一會,而後才開了口:“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等這話說完,陸起淮便繼續往外走去。
梁令岳眼看着男人邁步,這一回卻未再喊住他,他只是看着玄衣男人越走越遠的身影,目中神色難辨…他不知道沈唯知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善是惡。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這個男人不會傷害沈唯。
可有這樣一個背景神秘的人在沈唯的身邊…究竟是好是壞?梁令岳卻不知道。
…
陸起淮剛剛坐上馬車。
原先侯在外頭的護衛便輕聲禀道:“主子,夫人并未回府…”他這話一落察覺到周遭的空氣凝滞了幾分便又緊跟着一句:“底下的人來回禀,夫人去了孫記酒館,我們是回陸家還是…”
陸起淮聞言卻不曾說話。
他的指尖輕輕扣着茶案的邊緣,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淡淡說道:“去孫記。”
那護衛見此便輕輕應了一聲。
等到車簾重新落下,他才不自覺得松了一口氣。
…
孫記。
沈唯由水碧扶着走下馬車,李大照舊牽着馬車侯在一側的小巷子裏。
雖然此處隐蔽,平日也鮮少會有貴人來這樣的地方,可以防萬一,每每沈唯在此都會讓人侯在小巷子裏。
水碧知曉攔不住沈唯,索性也就什麽話也不曾說,她扶着沈唯往前走去,而後是掀開了面前的那塊布簾…此時還未至黃昏,館子裏除了那對年輕夫婦也沒什麽人。年輕夫婦原本聽見聲響便笑着迎了過去,待瞧見沈唯主仆兩人卻是一怔。
沈唯來了這麽多回,他們自然是認識的。
可以往這位貴人都是跟着郡主來的,這還是頭一回她一個人來…那年輕婦人一面朝人迎過去一面是說道:“貴人今日怎麽來了?郡主她…”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是輕輕笑了笑:“我知道,勞煩給我備些酒菜吧。”
年輕婦人聞言倒是也未再說旁的,她只是笑着引人坐在了以往沈唯每回來時的地方,等替人沏了茶,而後是與人說道:“貴人且先坐回,酒菜馬上就來。”她這話說完便又重新去外頭操持了。
酒菜上得很快。
那婦人大抵也知曉沈唯喝不得烈酒,備得仍然是以往霍飛光給沈唯常備的酒。
沈唯倒是也不介意,她這具身子倘若真得喝烈酒,只怕用不了一盞便醉暈過去了…水碧原先就侯在一側,眼瞧着人要喝酒便上前一步卻是想替人斟酒。只是她還未曾有所動作,沈唯卻已開了口:“我自己來吧,你也坐,這一桌酒菜,我一個人也吃不了。”
水碧雖然知曉沈唯與旁人不同,倒是未曾想到她竟然如此沒有主仆之分,不過她到底也不是真的奴才出身…
因此在一瞬得猶豫後便順着人的話坐了下來。
沈唯替自己斟了一盞,而後又替水碧斟了一盞,餘後她也不再說話,只是握着手中的酒盞慢慢飲着,酒香入喉,她的眉眼跟着越漸松開了幾分…
水碧雖然不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夫人和梁令岳究竟說了什麽,可她可以看出眼前的這個婦人是真得開懷…她想到這握着手中的酒盞一時卻未曾飲用,反而看着沈唯輕聲說了一句:“夫人今日好似格外的開心。”
沈唯耳聽着這話倒是未曾避諱。
她是笑着飲下了手中的這一盞酒,而後也未看水碧只是同人溫聲笑道:“是啊,我的确很開心。”
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開心的時候了,即便在職場步步高升,她也沒有這樣開心過…原來放下一個人,就是放過自己。
這麽多年她把自己困在過去,倘若沒有梁令岳,或許她還會困着自己很久。
沈唯想到這便又給自己倒了一盞酒。
水碧見她這般還想說話,只是還不等她開口,布簾卻被掀了起來,她擰頭朝那處看去,眼瞧着手握布簾的玄衣男人卻面露怔忡。
年輕婦人就跟在身後,嘴裏還不住說着:“貴人,這裏有人,您不若移步旁邊?”
這番動靜——
沈唯自然也察覺到了,她手握酒盞擡眼看去,首先入目的是那半張金面具,他怎麽來了?雖然不知這位樓主究竟是路過還是特地,不過她還是同年輕婦人說了一句:“無妨,這人我認識。”
等這話一落,她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盞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樓主怎麽會來此處?”
水碧早在先前瞧見男人的時候便站起了身…
沈唯見她垂目侯在一處的模樣,又見她面容發白,知她心中發憷便朝人說道:“你先去外頭候着吧。”
水碧耳聽着這話卻是又瞧了沈唯一眼,眼見她面容平靜便又垂下了頭,她輕輕應了一聲待又朝兩人一禮便往外退去…等退到外處,她才松了一口氣。她是真得沒想到主子竟然會尋到這處,想着自己不僅未曾勸夫人還和她一道飲酒,她的臉色便又慘白了幾分。
她僵硬着擰頭朝那塊布簾看去。
布簾阻隔了她的視線,她也不知道裏頭現下是個什麽狀況。
主子本就不喜歡夫人飲酒,何況是今天這樣的狀況,也不知會不會生出什麽事。
…
沈唯未曾聽到男人出聲便也未再說話,左右這個樓主行事,她本就看不懂。她想到這便只是擡手替人也斟了一盞酒,待推到人的眼前,口中是如常說道:“樓主飲慣了好酒,今日倒不如陪我一道飲這薄酒?”
她這話說完便也不再理會人只是喝起了盞中的酒。
陸起淮握過眼前的這盞酒卻未曾飲用,他只是掀了眼簾朝面前的女人看去,眼瞧着她半眯着眼一副開懷模樣卻是不自覺得皺了回眉…他從未見她有過這樣開懷的時候,難不成是因為梁令岳?
這個念頭剛起卻又被他否決了。
倘若她是應允了梁令岳的話,今日在林中,梁令岳也不會是那副模樣。
那麽究竟是因為什麽?
陸起淮的指腹磨過茶盞上的紋路,目光仍舊落在沈唯的身上,口中卻是說道:“你今日看起來很開心。”
并非疑問,而是肯定。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是又半眯着眼飲下一口酒,而後才同人說道:“是啊,我很開心。”
她這話說完是想再倒一盞卻被人壓住了手,那指尖的冰涼帶着詭異一般的冷,沈唯倒是不覺得被冒犯,眼前這個男人天生就有着能讓人臣服的氣場。
這個男人多金又有魅力,圍繞在他面前的女人想來數不勝數。何況原身的容貌雖然不錯卻也不算出色,這個男人自然也不會對她起什麽色心。
她只是覺得奇怪罷了,這大熱天的,這個男人的手竟然能冷成這樣?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得男人先開了口:“你不會飲酒,少飲為妙。”
沈唯聞言倒是輕輕笑了笑。
她伸手輕輕推開了男人的手,待觸及到那指尖的冰涼時還是覺着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重新倒了一盞酒,等那酒順着壺嘴落在盞中,沈唯便擡眼看着男人繼續說道:“我的确不會飲酒,可我今日卻想大醉一場。”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調微微揚起,眉目也帶着少有的笑意。
以往她總是自持身份,連笑也不過端得清平模樣,可今日的她好似不再有所拘束。沈唯微微挑着眉帶着少有的放縱和肆意,而後她就這樣看着眼前的男人,口中是繼續說道:“那麽樓主可要陪我醉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小淮:生氣呢。
沈姐:怎麽了?
小淮:媳婦從來沒對我笑得這麽開心,好生氣哦。
沈姐:哦,生氣吧。( ̄_,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