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李大先前正在影壁的廊下和沈家的幾個小厮在說着外頭的趣事, 乍然瞧見水碧扶着沈唯過來自是一愣,他也不敢耽擱忙起身迎了過去,只是還不等他問話便又聽得沈唯說道一句:“去西山寺…”
什麽?
西山寺?
李大只當自己是聽錯了, 他擡着一張怔忡的臉,剛想張口發問便看得水碧先冷着一張臉瞪了過來:“還不去準備?”
水碧這話一落, 李大也不敢耽擱, 他忙“哎”了一聲,而後便存着滿肚子疑問穿好了蓑衣把車子趕了過來…等到水碧扶着夫人已安安穩穩坐上了馬車, 李大止不住還是擰頭朝水碧壓低了聲問了一句:“水碧姑娘, 咱們當真要去西山寺?”
這大雨天的,有什麽事非得今日過去?
水碧耳聽着這話,本就不算好的臉色更是沉了些許,她不敢露于沈唯跟前便只好瞪了李大一眼,口中是冷聲斥道:“還不走?”
李大見她這般自是不敢再多言, 他輕輕“哎”了一聲,而後便揚起了鞭子趕起了車。外頭的雨仍舊大得厲害,縱然穿着蓑衣戴着鬥笠也擋不住那風吹着雨往身上刮,李大一面趕着車往外頭去,一面是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心裏還是止不住腹诽一句‘現下夫人行事是越發看不明白了’,可看不明白歸看不明白, 上頭主子既然發了話,他們這些底下人自然得聽着。
他想到這便又高高揚起了馬鞭,嘴裏也喊着一聲“駕”。
這偌大的官道上因着這一場雨本就沒有多少車馬, 他們這輛馬車從沈家出來一路往西山寺駛去倒也算得上通行無阻。
馬車裏頭。
水碧握着一方幹淨的帕子替沈唯擦拭着先前被潤濕的裙擺和青絲,夏日的衣衫薄,她拿着帕子熨了一會倒也差不多幹了,這會她便跪坐在沈唯的身後重新替人梳起了頭。水碧一面替人梳着發,一面還是忍不住觑了一眼沈唯的臉色,口中是試探性得開了口:“夫人,您…”
她這話剛起了個頭…
沈唯便已接過了話:“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什麽也別問,什麽也別說,你讓我好生想想。”
她自然知曉今日這樣的行為太過膽大,若是被旁人發現指不定要說道些什麽,可她的确想去看一看…一來是因為以梁令岳的性子見不到她必然是要枯等下去的,二來她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心。
水碧耳聽着這番話,自然不好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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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裏仍舊握着那把玉篦,目光卻還是忍不住落在沈唯的臉上,眼看着她低垂着眼沉吟的模樣,心下是又嘆了口氣。
餘後——
這馬車內倒是未再有人說話,只有外頭的風雨打在車身上頭擾亂了這處的靜谧。
而在他們這輛馬車的後面也有一輛青布帷蓋圓頂的馬車,那輛馬車自從城中便一直遠遠跟着,倘若不是因着這場雨,前頭的人定然是能夠發現的,可今日的風雨實在太大了些,自然也就無人關心這些。
…
等到馬車停在了西山寺門前,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李大先跳下了馬車,而後是搬好了腳凳侯在了一處…沒一會功夫,水碧先下了馬車,她一面撐着傘一面是扶着沈唯走下了馬車。
沈唯今日來此并無知會,寺中自然也不知道她要過來,門外披着鬥笠灑掃的小僧遠遠瞧見她自是一怔,不過這一怔楞後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灑掃物件朝沈唯這廂迎了過來。待至沈唯跟前,他是先朝人合十一禮,而後是與人說道:“貴人今日怎麽過來了?”
他這話說完是又跟着一句:“可要小僧去喚法雲師叔過來?”以往貴人每回來此都是由法雲師叔接引的。
沈唯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她透過雨簾往前看去,眼瞧着寺前懸着的那塊“西山寺”的門匾便開口說道:“不要,我自己進去就行。”
小僧耳聽着這話倒是也未再說道什麽,這位貴人每月都會過來,何況今日寺中也無什麽人,倒也不必擔心沖撞了什麽。他想到這便又同人合十一禮,口中也只是說道:“既如此,那貴人就請便。”
他這話說完便讓開了路。
沈唯見此卻未曾往前走去,她是又看了一回那塊門匾,而後才邁了步子。
水碧一路雖然未曾說話,可目光卻還是忍不住放在沈唯的身上,今日寺中大雨,如今小道上連個僧人也沒有,眼見離那處梅林越來越近,她的臉上還是顯露出幾分掙紮,只是念及先前馬車裏頭沈唯所說的話,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未曾開口。
沈唯一路也未曾說話。
雨還沒停,甚至較起先前還大了些許,小道雖然用青石板堆砌,可這一路走去還是免不得踩在一些泥濘之處。沈唯就這樣不發一言得往前走去,等到離那梅林越來越近,她的步子也就變得緩慢了下來…
水碧見她這般,只當她是悔了便忙開口與人說道:“夫人,不如咱們回去?”
沈唯聞言卻不曾開口,她只是遙遙看着那座梅林,八月的天,那座梅林除了光禿禿的樹枝卻是什麽都沒有…而她就這樣停在離梅林還有幾步的地方,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開了口:“你去廊下候着,我自己進去。”
“夫人…”
水碧又豈能讓沈唯獨自一人進去?她張口還想再說,只是眼瞧着沈唯看過來的目光便又住了嘴,她垂了臉什麽也不曾說,待把手上的傘遞到了沈唯的手中,水碧便又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着一句:“奴就在廊下候着您,倘若您有什麽事只管喚奴就行。”
她這話說完眼見人點了頭便也不再多言,眼瞧着沈唯獨自撐傘往前走去,水碧咬了咬牙便先跑到了廊下候着。
水碧雖然站在廊下,可心思卻全部系在遠處的梅林,可她站得這處離梅林還是有段距離,又因着外頭不間斷的風雨聲縱然想聽那處在說什麽也聽不到。她想到這,臉上便又泛起了幾分不安…
倘若不是怕夫人發現,她真想尾随過去聽一聽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麽?
那些江湖人行事素來不拘小節,倘若梁令岳真得提出要帶夫人走,那可如何是好?水碧想到這,臉上便又顯出了幾分焦急。
而就在她想着這些事的時候,身邊卻突然多了一道身影,水碧素來警覺,縱然此時心裏藏着事也絕對不會注意不到身側的動靜,因此待察覺到身側竟然悄無聲息多了一道身影,她的脊背止不住便是一僵…
水碧擰着僵硬的脖子朝身側看去,待瞧見男人的身形時才松了一口氣,她重新垂下了頭,而後是朝男人單膝下跪,口中是跟着恭聲一句:“主子。”
男人耳聽着這道聲音也只是淡淡嗯了一聲:“起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手裏仍舊握着那方玉佩,目光也一錯不錯得盯着不遠處的梅林。
水碧應允起身後便半垂着頭站在男人的身後,外頭的雨聲還沒停,她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男人發話便稍稍擡了眼往前看去,待瞧見那半截金面具她重新垂下了頭,口中卻還是忍不住說道:“主子,我們就在這候着嗎?夫人如今一個人在那處…”
男人聞言,先前撫着玉佩的手一頓,他的目光仍舊放在梅林那處,任憑外頭的雨随風落在身上,卻是過了許久,他才淡淡說道:“不用。”
…
梅林。
沈唯手撐着傘一路往裏頭走去。
西山寺的梅林雖然不算大卻也不算小,縱然如今皆是光禿禿的一片樹幹,可當真要尋一個人卻還是有些不易…她便這樣一面往前走着,一面是朝四處看去,待又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喚:“你來了。”
這道聲音在這風雨天中更顯溫潤。
沈唯待聽到這道聲音後便轉身朝身後看去,不遠處的一株老梅樹下正站在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一身月白色束袖錦衣,一手撐傘,一手持玉笛,在這漫天大雨的照映下不僅未能模糊他的臉,反而越發能夠顯出他的眉眼溫潤、氣質如玉…梁令岳眼瞧着沈唯朝他看去,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深厚了些許。
他一步步朝沈唯走來,待至人前便又垂下笑眼,溫聲與人說了一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未曾開口,她是先看了一眼梁令岳,眼見他衣衫濕潤便又擰眉開了口:“你在這處待了許久?”
梁令岳倒是未曾想到沈唯頭一句說得會是這一句,他一怔之後才又笑着開了口:“沒多久…”等這話一落,他見沈唯看過來的視線便又落落笑說一句:“我從辰時便在這處了,怕你來了尋不見我便一直不曾離開過。”
如今已近未時,這個男人竟在此處已待了兩個多時辰了?
沈唯想到這眼中便又多了幾分不贊同,她的手中仍舊撐着傘,目光卻是微微上移落在梁令岳的臉上,眼瞧着這張熟悉至極的面容,她是開了口:“我若不來…”
她這話還未曾說完——
梁令岳便已笑着接過了話:“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沈唯的身上,眼瞧着人怔忡的模樣便又笑說一句:“你如今不是來了嗎?你既然來了,那麽這些便都是值得的。”
他這話說完,看着沈唯的目光仍舊未曾收回,口中卻是繼續同人說道:“今日找夫人過來是梁某有一樁心裏話想同夫人說…梁某與夫人雖然相見不過幾回,可每每瞧見夫人便總被夫人所吸引,直到如今,輾轉反側再難忘懷。”
沈唯雖然早有猜測梁令岳要說什麽,可如今聽着這一番直白的話語卻還是有些微怔。
還不等她說話——
梁令岳是又笑看着沈唯繼續說道:“起初的時候,梁某也曾遲疑過也曾生過怯意…”他說到這的時候,眼中的笑意越深,就連聲調也忍不住微微揚起些許:“說來好笑,就連梁某自己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然會因這男女情事生出怯意。”
“可事實的确如此——”
“梁某心中惦記着夫人想日日見到夫人,亦想把心中這滿腹情意同夫人說…偏偏每每見到夫人,梁某卻什麽都不敢說,甚至連見夫人的勇氣也沒有。倘若不是昌平郡主,只怕梁某如今還是沒有辦法站在夫人面前與夫人說道這些話。”
梁令岳把心中話盡數說完,臉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許多。
風雨仍舊很大,梁令岳側身替人擋住了大半風雨,而後他仍舊半垂着眼看着沈唯,眼看着她的面容,他是繼續說道:“梁某知道夫人身份貴重也知這些話于夫人而言并非一時半刻便可以消化的,夫人可以不必急着給我回答。無論你什麽時候想清楚了盡管遣人來醉香樓尋我,我會一直等着夫人。”
等前話一落,梁令岳便又溫聲笑着補充了一句:“梁某今日請夫人出來只是想把心中的這些話說于夫人聽,免得日後後悔,至于夫人如何選擇,皆在夫人,夫人不必因為梁某的這些話傷神,只需從心便是。”
沈唯一直不曾說話,她只是靜靜得聽着梁令岳說道着。
風雨未消——
而她仍舊仰着頭看着梁令岳,就在那雙笑目的注視下,她終于開了口:“不用了,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劇情是這樣的話——
沈姐看着老梁:我跟你走。
小淮提着四十米大刀出現在兩人面前,三人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