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捉蟲)
翌日清晨。
沈唯給謝老夫人請過安後就與她說了今日要和霍飛光見面的事。
謝老夫人倒是十分贊成她出去走走, 還讓她好生在外頭玩不必擔心家中的事, 自從步巍去後, 歲歲便沒怎麽外出過, 平日也鮮少參加宴會,如今好不容易有個能聊得上話的,她自然是高興的。
雖說霍飛光的年歲不大,可她性子直爽,人也是個好的…
歲歲能夠與她往來, 倒也不錯。
倒是王氏知曉她要出門,尤其還是去見霍飛光的時候,免不得是又說道了幾句。
昌平郡主是什麽身份?清河長公主和霍尚書的嫡女、天子的外甥女, 這樣貴重的身份,平日不知有多少人讨好她都不見得她對誰青眼有加過?也不知沈氏是哪兒讨了她的好?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得邀她一道出去。
不過不高興歸不高興,因着霍飛光的身份, 她自然也不敢多說, 左右也不過是嘴上占占便宜刺了沈唯幾句罷了。
沈唯耳聽着王氏那番話也懶得理會她,王氏這樣的人純碎就是閑着沒事幹,不說道幾句就難受…這樣的人,你越搭理她便越起勁。
因此她是連個眼風也未曾遞給她,徑直由水碧扶着朝影壁走去。
等走出幾步——
水碧聽着那處王氏的碎語聲卻是觑了一眼沈唯的臉色, 而後才同人說道:“陸二夫人對您如此不敬, 您也不氣?”如今她和沈唯相處得久了,自是知曉她的手段和本事,她相信倘若沈唯真得想對付人, 那個王氏絕對讨不到什麽好。
沈唯聞言也只是笑了笑。
她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這會便輕輕晃打着,口中是慢悠悠得說道一句:“這樣的人也不過是嘴上占個便宜,和她置氣,平白跌了身份…”何況謝老夫人一直希望阖家安寧,這妯娌之間起了矛盾,她老人家瞧着也不舒坦。
水碧聽她這般說道便也未再多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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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飛光今次邀她去的地方并非晉江樓也不是城中有名的酒樓茶館,反倒是一個偏僻地。倘若不是李大熟悉這城中的路,一時半會還當真不一定尋得到…等到馬車緩緩停下,水碧便扶着沈唯走下馬車,眼瞧着面前的館子她倒是先皺了眉:“昌平郡主怎得尋了這樣一個地?”
沈唯眼瞧着面前這個館子,掩在帷帽中的面色倒是未有什麽變化。既然霍飛光邀她來此處,那麽必定這處有值得她們來得地方…她想到這也只是往前邁步走去。
水碧見她沒個顧忌自然也不再說道別的,待吩咐李大在外處候着,她便跟着沈唯的步子往裏頭走去。
等到布簾被水碧掀開,裏頭的光景便一覽無遺。
館子并不算大,大廳裏頭布滿了桌椅,瞧着倒還有些擁擠…不過此時并非用餐的時辰,裏頭除了一對夫婦倒是也沒有什麽人。
那對夫婦偶然瞧見沈唯主仆兩人還有些微怔,不過也就一晃神的功夫,那婦人便笑着迎上了前:“您是郡主的客人,郡主已在裏頭候着您了。”
沈唯倒是未曾想到這對夫婦竟然會知曉霍飛光的真實身份,便朝他們看去一眼,眼瞧着那夫婦兩人的年紀并不算大,身上還都有股子爽利勁,尤其是那個男子身姿挺拔瞧着倒還有幾分将士的模樣,只是腿腳…看起來有些不便。
那男子早在沈唯看過來的時候便察覺到了,如今見人看着他的腿也未曾避諱,只是朝她笑了笑,口中是道:“貴人請進。”
沈唯聞言便也未再多言,她朝兩人點了點頭,而後是與水碧說道一聲:“你在外頭候着。”
等這話一落,她見水碧應聲便繼續往前走去,褐色布簾被掀起,沈唯也瞧見了坐在裏頭的霍飛光。
霍飛光仍舊穿着一身紅衣,眼瞧着沈唯,面上倒是露出了一抹笑:“你來了,過來坐…”她的聲音較起上回見時略顯嘶啞,倒像是一路長途跋涉未曾歇息好,等前話一落,她是替人斟了一盞酒,而後才同人說道:“這個酒勁不大,倒正好适合你。”
沈唯耳聽着這話也有些無奈,想她以前也是千杯不醉,如今托了這個身體就連喝酒也不能暢快,實在可惜…不過她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依着霍飛光的話坐在了她的對側,待揭下了頭頂的帷帽,她便接過霍飛光遞來的酒清嘗了一口。
酒香味濃,入口卻不算辣,倒是的确适合她。
她便又飲了兩口,而後才同人說道:“你是剛從邊陲回來?”
“是…”
霍飛光點了點頭,而後是替自己又倒了一盞酒。
她素來喝慣了烈酒,自然喝不慣沈唯那樣的酒,這會用得便還是往常常飲的烈酒…一盞入喉,她的臉色也沒什麽變化。等重新落下酒盞,她才與沈唯說道:“那日祖父突然來信,我不敢耽擱便只能遣人給你遞了封口信。”
沈唯耳聽着這話,握着酒盞的手便是一頓。霍飛光的祖父早些年的時候被先帝封為西南王,一直在邊陲駐紮守衛着那處的太平,他突然來信,肯定是有事,難不成是邊陲那處出了什麽事?她想到這便徑直問道:“可是邊陲那處出了什麽事?”
霍飛光聽着這一問,倒是擡了臉朝人看去。
雖然早在晉江樓會面後便知曉眼前的婦人與旁人不同,不過她也實在未曾想到沈唯竟然會有這樣的靈敏度…好奇歸好奇,沈唯既然問了,她倒是也未曾遮掩:“的确是出了些事。”
她一面說着話,一面是又替自己續了一盞酒,而後才繼續同人說道:“自從陸大将軍去後,幾個番邦小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上回就是有異動,祖父才來信說了此事…”
等前話一落——
她便又飲了一盞酒,跟着才又說道:“現在有祖父鎮壓着倒還好,只是倘若他們日後聯手的話,我們慶雲只怕又得有一段日子沒能消停了。”
沈唯聽她這般說道,便又皺了回眉。她記得書裏的确爆發了一場不小的戰役弄得慶雲國上下都人心惶惶,這些番邦小國本來就實力不弱,雖然早些年遞了求和書,可人心總歸是不足的,如今陸步巍去了,他們自然也開始變得蠢蠢欲動了。
倒也怪不得西南王這次會如此緊張。
書裏這一場戰役讓慶雲國損失了不少将士,到最後還是由陸起淮出面鎮壓,也就是因為這一場戰役使得陸起淮一舉成名成為慶雲國的新一任戰神。至此之後,慶雲國上下無人不知陸起淮的名字。
霍飛光看着她沉吟的模樣只當她是被吓住了便出聲寬慰道:“不必擔心,如今幾個小國也只是有這個跡象,可如今慶雲早不複以往,縱然他們想要聯合也得好生安排一番。早先父親已上呈陛下說了此事,就算真得打仗,你們在汴梁也不會有事的。”
沈唯聽她話中一字一句,知曉霍飛光是在寬慰自己。她心底一柔,重新仰頭朝人看去,眼中的神色也柔和了許多:“我沒有擔心,倒是你…”她說到這倒是停頓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我看你這次回來,眉宇之間似有煩擾之意,可是出了什麽事?”
如今能煩擾霍飛光的只怕也只有婚事。
不過憑借沈唯對霍飛光的了解,霍飛光雖然對婚事煩擾卻絕對不會把這抹愁緒萦繞眉頭…倒不知究竟是什麽事了?
霍飛光耳聽着這話卻未曾開口,她重新斟了一盞酒,一時卻沒了飲用的興致。她索性便這樣握在手中,而後便擰頭朝窗外的天色看去,此地位處偏僻,縱然開着窗也聽不到多少聲響…她便這樣看着外間的天色淡淡說道:“這次回來,我和母親說了想長留邊陲守衛邊疆太平,可是母親不同意。”
“我知道她是怕了,以往小打小鬧她也不會幹涉我,可是倘若真得要打仗,她又怎麽會舍得我沖在前頭?”
“所以我猶豫了…”
霍飛光說到這便朝沈唯看去,她眼看着沈唯清平的面容,握着酒盞的手又收緊了些:“你以前與我說我,這四方天地攔不住我,可這回卻是我自己攔了自己…家國天下之間,我還是舍不得家人。”
她說到這的時候便合了眼睛。
霍飛光的眼睫其實很長,這樣合着的時候在那日頭的照射下竟能打下一片陰影,等前話一落,她卻是過了許久才又說道:“有時候人終将還是會被現實和命運所擊敗,無論如何抗争也不行。”
沈唯聽出霍飛光話中的喑啞便放下手中的酒盞,而後是握住了她的手:“你錯了,你并沒有被擊敗…”
她這話說完察覺到霍飛光輕顫的身子,便又柔了嗓子與人說道:“家國天下,從來都是家排在第一。飛光,我們無論做什麽事都得先護住自己的家人,倘若連自己的家人護不住,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麽意義?”
沈唯說到這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得也低了幾分。她未再看霍飛光,反而是微微擡起下颌朝那軒窗外頭的天色看去,碧海藍天,正是再好不過的天氣了…倘若當初她能夠對父母多些包容,而不是時不時與他們争吵,會不會如今也不會有這麽多的遺憾?
霍飛光察覺到沈唯握着她的手有些收緊便睜開眼朝人看去,眼瞧着沈唯面上的黯淡,她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
她只是反握住了沈唯的手,眼瞧着沈唯朝她看來,原先萦繞臉上的愁雲和迷茫也逐漸消散開來。
而沈唯看着她面上的笑容,臉上原先的黯淡也消了個幹淨。
兩人餘後什麽話都不曾說,只是用起了桌上的飯菜,等到她們打簾出去的時候,水碧便迎了過來。霍飛光瞧見她的身影,眉峰倒是不自覺得挑了一回,她倒是未曾想到沈唯的身側會有這樣一個高手。
不過霍飛光也未曾說道什麽。
不管沈唯究竟是什麽人、什麽身份,她都是她認定的朋友。
外間的夫婦兩人瞧見她們出來便又笑着拿了一只系好了的油紙包遞給霍飛光,口中是笑說道:“這是給長公主的桂花鴨,郡主記着讓長公主趁熱吃,若是涼了便不好用了。”
霍飛光聞言便朝婦人笑了笑:“母親就愛這一口,她若是瞧見必定是歡喜的。”她這話說完便同沈唯一道往外走去,只是還未走布簾處,那塊簾子倒是先被人打了起來,進來的男人一身白衣,手持玉笛,正是梁令岳。
沈唯此時已戴起了帷帽,瞧見是他卻是一怔,口中跟着喚人一聲:“梁公子?”
梁令岳原先瞧着裏頭出來的是三個女子,剛想避讓,待聽到這一聲便又擡眼看去,眼瞧着那個戴着帷帽的素衣女子,他的眼中倒是也拾起了笑意…他落下了手上的布簾,而後是朝沈唯拱手一禮:“原來是夫人,許久不見了。”
沈唯聞言,臉上挂了個笑,聲音也很是溫和:“的确許久不見了。”
等這話一落——
她看着身側的霍飛光一直打量着梁令岳便與她說道:“這是梁公子,當日你也曾見過。”
梁令岳聞言便也循聲看去,待瞧見霍飛光便笑着喚了人一聲:“原來是昌平郡主…”等前話一落,他便朝人拱手一禮,而後是介紹起自己:“在下姓梁,名令岳,當日多有得罪,郡主切莫介懷。”
霍飛光在聽到“梁令岳”這個名字的時候倒是一怔,她未曾開口,只是仔仔細細打量了人一回,倒是她忘了,栖雲山莊的少莊主最喜歡穿白衣,無論什麽時候都會握着這管玉笛。當日她便覺得奇怪,這汴梁城中但凡武功排得上名號的她沒有不知道的,而眼前這個男人,她卻是從未見過。
她思及此便淡淡說道:“沒有什麽介懷不介懷的,當日你我本非相識,何況你武功高強,倘若不是手下留情,我卻也讨不了好。”
雖然她自诩武功不錯,可較起梁令岳卻還是有些不如的。
不過,霍飛光眼看着面前這個溫潤含笑的男人,卻是又說道了一句:“何時你有空,我想向你好好讨教一回。”這汴梁城中難得來了這麽一個高手,她自然是想與人好好讨教一番的。
梁令岳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怔。
不過他也只是笑了笑,而後便與人拱手一句:“随時奉陪。”
兩人這廂說着話——
沈唯便一直笑對着他們,如今面對梁令岳,她已無當初的失态了,不管他和那人長得有多像,都不是他…因此待人說完,她便與梁令岳點了點頭,口中是溫聲說道:“梁公子請便,我們先回去了。”
梁令岳自然也察覺出了沈唯話中的語調,想起上回見時,她臉上的神色還帶着難以言喻的失态,卻未曾想到這才多久沒見,她竟然已可以笑對自己?這個婦人還當真是有些不同尋常。
他想到這看向沈唯的眼中便又多了幾抹思緒。
這抹思緒,沈唯未曾瞧見,可霍飛光卻瞧見了…她眼看着梁令岳看向沈唯的目光,不自覺皺了皺眉,只是在聽到沈唯喊她的時候,她便也未再多言,只是跟着沈唯的步子往外走去。
而梁令岳卻是等她們走出布簾,眼瞧着沈唯打簾坐上馬車才重新落下了手中的布簾,轉身往裏頭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告訴自己一遍,社會主義姐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