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晉王趙睜?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愣, 自從陸步巍去世後,這位晉王殿下可再未登過榮國公府的大門, 今日卻是怎麽了?她想到這便朝陸起淮看去,原先清平的眼中倒是也泛開了幾分擔憂。
她雖然身處內宅卻也知曉陸起淮近日在朝中算不得順利,當日太子親自在朝會前舉薦陸起淮任此職。
陸起淮自是早被衆人劃分到了太子一黨, 那麽自然也就成了這位晉王殿下的死對頭。
雖然如今晉王被趙準不喜, 可說到底他總歸還是個王爺, 何況憑借趙準的性子也絕對不會讓太子一人做大, 那麽如今的晉王雖然對付不了太子, 可對付陸起淮卻還是綽綽有餘的。
陸起淮察覺到了沈唯看過來的視線, 眼瞧着她眼中的那抹擔憂, 他眼中倒是也不自覺添了幾分缱绻的笑意。
他便這樣看着沈唯, 口中是溫聲一句:“別擔心。”
沈唯此時記挂着趙睜的事倒是也未曾注意到陸起淮眼中的那抹缱绻,耳聽着陸起淮這話,她想了想便松開了陸覓知的手, 而後是同秋歡說道:“你帶着七姑娘先回去。”既然趙睜已經來了府中, 她這個當家主母總歸得出個面。
陸覓知素來乖巧,聞言也只是輕輕應了,待朝沈唯和陸起淮打過禮後,她便由着秋歡牽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等到陸覓知離開——
沈唯才又朝陸起淮看去,她伸手撫平了袖子上的折痕,而後是同陸起淮說道:“我們走。”
陸起淮聞言自然也未曾說道什麽,他只是與人點了點頭,而後便和沈唯一道朝大乘齋走去。等到兩人走到大乘齋的時候, 天色已經開始變得昏暗了,院子裏幾個丫鬟、婆子已經爬上了梯子點起了燭火,眼見他們過來便又恭恭敬敬朝他們打了一道禮,口中是恭聲喚道:“請夫人、大公子安。”
大抵是這裏的動靜鬧到了裏頭,以南便打了簾子走了出來。
她瞧見兩人便又快走了幾步,等請過安後才壓低了聲音同沈唯說道:“夫人,二夫人和二公子也在裏頭。”等這話一落,她是又看了一眼陸起淮,而後才又跟着一句:“今兒個二公子是同晉王殿下一道回來的。”
沈唯聽她這般說道,步子便是一頓。
原本以為晉王今日登門只不過是随心所至,可如今看來今日晉王登門這樁事和二房或者可以說和陸起宣有着脫不掉的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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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起淮見她皺眉沉吟,負在身後的手便也跟着握攏了些許,看來這個女人心中應該對今日的事已經有些明了了。他想到這,眼中的笑意越深,心中也對沈唯多了幾分贊賞…這樣的靈敏度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女人。
他對她還真是越發好奇了。
不過——
陸起淮察覺到以南看過來的視線便微微垂下眼眸斂下了眼中的思緒,而後才又用如常的溫潤聲調與沈唯說道:“母親,我們該進去了。”
沈唯聞言便又點了點頭,她先邁開步子往裏頭走去,而陸起淮在路過以南的時候眼瞧着她眼中隐隐含着的探究和打量,雖然面上的神色未變,可眼中的幽深卻還是多了許多。
他往日待底下人雖不多言,性子卻是個溫和的,可今日這番模樣卻讓以南不自覺得往後退了一步。
等到以南重新垂了頭,陸起淮才跟着沈唯的步子往前走去。
而以南卻是等到陸起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後才重新擡起頭,她眼看着遠處陸起淮的背影,往日沉穩的臉上卻還是一片慘白,就連唇色也變得有些發白…身側的丫鬟瞧見她這般自是忙攙扶了她一把,口中也跟着一句:“姐姐,你怎麽了?可是哪兒覺得不舒服?”
以南耳聽着這話卻遲遲未曾發言,待過了有一會功夫才如夢呓般低聲呢喃道:“你…有沒有覺得今日的大公子瞧着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
丫鬟聽她這絮絮之語一時卻有些未能反應過來,她順着人的目光往前看去,能瞧見得也只是陸起淮的一個身影罷了。等到陸起淮穿進布簾,她才又朝以南看去,口中仍是不解道:“姐姐可是近日太累了?大公子不還是大公子,哪裏有什麽不一樣的?”
是啊,大公子還是大公子…
可以南心中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先前大公子朝她看來的那一眼明明什麽都沒有,卻讓她不自覺得心底發寒,就好似有一把尖刀懸在她的頭頂一般。還有先前大公子朝夫人看過去的眼神,那樣的眼神…根本不似一個小輩該有的樣子。
她想到這便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或許她真得是太累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
大乘齋裏燭火通明。
沈唯兩人尚還未曾進去便已聽得裏頭傳來的說笑聲,這其中一道溫潤的聲音來自陸起宣,而另一道略帶渾厚的笑聲…應該就是來自那位晉王趙睜。
她朝身側的陸起淮看去一眼,見他仍舊是素日的神色便伸手打了半邊布簾往裏頭走去,裏邊坐着的人聽見腳步聲倒也止了聲,而後是擰頭朝他們看來。
謝老夫人坐在最上頭的羅漢床上自是最先瞧見他們,眼瞧着他們進來便笑着說道:“你們回來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掐着手中的佛珠笑跟着一句:“今兒個晉王來了,你們還不給殿下問安?”
她這話一落——
趙睜便笑着開了口:“老夫人當真是折煞本王了,今兒個晚輩是來瞧您老人家的,哪裏來得什麽君臣之分?何況當年國公爺還在的時候還曾授予本王騎射算是本王的老師,本王又如何擔得起夫人這一禮?夫人快請坐。”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帶着笑意,倒好似真得只是一個普通的晚輩一般。
可他話語之間時不時提到“本王”,坐着的态度也很是松懶,哪裏有半點晚輩的樣子?不過在場中衆人,誰又會去評判他的所行所為呢?
衆人也只能看着他漫不經心得輕輕轉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白色玉扳指,而那微微擡起的目光中隐着幾分若有若無的冰寒卻是一錯不錯地朝陸起淮看去。
他這番話語和舉動,意思自是分明。
沈唯是長輩自然不必請安,可陸起淮的禮…他可未曾同意免了。
這個意思,場中人自然都知曉。
坐在最上頭的謝老夫人雖然面色不改,可掐着佛珠的手卻還是停了下來,目光也朝底下的那個玄衣年輕人看去…而原先坐在一側的王氏母子此時自然也朝陸起淮看去,倘若不是上頭老太太坐着,只怕王氏此時就該挑眉笑出聲來。
沈唯雖然也朝陸起淮看去,可眼中卻已未再有先前的擔憂。
倘若陸起淮連這樣的挑釁都無法忍受,日後又怎麽可能坐得上那個位置?她想到這便收回了目光,而後是朝一側的位置先坐了下來。
縱然屋中人的目光都放在陸起淮的身上,可他的面上卻仍舊未曾有什麽變化,滿室燭火照映下的他眉目含笑、面容溫潤,一如先前來時的模樣。等到沈唯坐下,陸起淮才面朝趙睜看去,而後就在衆人的注視下,他朝人拱手行了一個臣子禮,口中是跟着溫聲一句:“臣請晉王殿下大安。”
趙睜看着陸起淮這幅模樣,轉着玉扳指的手便是一頓。
原本以為陸起淮年少任職自是該意氣風發,如今又在家中被這般落了臉面,想必自然受不住這口氣…倒是未曾想到,他的心性竟然能夠如此深沉。
這樣的人若是可以收為己用,自是他的一大助力,可偏偏這個人是趙盱的人。他日後要問鼎那個位置,又豈能容許有陸起淮這樣的人在趙盱的身邊替他出謀劃策?
看來陸起淮這個人的确是不能留了。
趙睜心下思緒輕轉,可面上的神色卻未曾有絲毫變化,他仍舊挂着素日的笑,口中是道:“瞧你,本王先前不是說了今日本王是以晚輩的身份來陸家的,你呀還真是和太子待久了忘不了這些繁文缛節。”
等這話一落——
他親自扶了陸起淮起身,而後才又拍着人的肩膀笑說道:“好了好了,快些起來,你我年歲相仿,如今又不是在朝中,何必講究這些禮數?”等到陸起淮坐下,趙睜才又朝謝老夫人看去,而後的語句倒是真得帶了幾分晚輩的樣子:“本王也許久未來陸家了,倒是有些想念那道鴿子羹了,只是不知今日家中可有?”
謝老夫人聽他這般說道自是笑着回了:“王爺好不容易來家中,縱然沒有也是要給王爺準備的。”她這話說完便與身側的魏嬷嬷說道:“讓小廚房多準備幾道菜,晉王喜歡鴿子羹還有那道獅子頭。”
趙睜耳聽着她這番話,臉上的笑意自是又深了許多。
他仍舊好整以暇得坐在位置上,而後是又與陸起淮說道:“先前本王和起宣聊天時聽說玄越善酒,等會本王可要好好同你讨教幾杯才是。”
陸起淮聞言卻也只是溫聲笑笑:“我也不過平日小酌幾杯罷了,自然比不上晉王殿下…”等這話一落,他好似也未曾察覺到屋中驟然凝滞的氣氛是又笑跟着一句:“只是殿下有命,我自然是不敢推辭的。”
他這話一落——
原先凝滞的氣氛才緩和了幾分,趙睜臉上僵持的笑容也重新跟着泛開,他伸手拍了拍陸起淮的肩膀,口中是笑跟着一句:“這才有榮國公長子的風範。”
…
趙睜說要同陸起淮飲酒自然也不是說說而已,他年少便善酒,在這汴梁城中還從未有人能飲得過他。因此等到用完晚膳,他便讓人在外頭置了塊地方卻是要同陸起淮飲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他是王爺,旁人自然不敢說道什麽。
謝老夫人便讓人依着趙睜的吩咐在外頭置好了酒壇和小菜。
這外頭三人飲着酒,而屋裏頭…
沈唯手握茶盞端坐在椅子上,眼瞧着謝老夫人面上的擔憂便輕聲說道:“母親別擔心,今日晉王登門拜訪說到底也是客人,他們幾個年輕人喝些酒也沒什麽大礙。”
那個晉王雖然偶爾行事不羁,可卻也是個有城府的。
縱然他心裏頭再不滿陸起淮,卻也不會在明面上對人做些什麽,今日這番動作也不過是想着給人幾分難堪罷了。
她這話一落——
王氏便也笑跟着說道:“是啊,母親,這不還有起宣在那頭看着呢?晉王若是真得為難玄越,起宣也能幫襯着說道幾句…”她說到這便又擰頭朝沈唯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大嫂,您說是不是?”
她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未曾掩實臉上的得意。
自從陸起言離開家中後,她也的确許久未曾有過這樣快意的時候,今兒個起宣和晉王一道來家中的時候,她還愣了一回…後來眼瞧着起宣和晉王如此親近,又見那個小畜生在晉王面前如此卑躬屈膝,她這心下萦繞着多日的苦悶總算是消散了幾分。
就算陸起淮有太子撐腰那又如何?
汴梁城中誰不知道天子雖然早立了儲君,可待太子卻并不是十分滿意,若不然也不會如此縱容晉王。既然這下一任的天子還沒個定數,那怎麽就不可能是晉王呢?倘若日後晉王登基稱帝,那起宣便是從龍之臣,到得那時,這榮國公的主人…
王氏想到這,臉上的神情便又多了幾分激動,只是唯恐旁人瞧見才暗自壓了一回。
沈唯耳聽着這話也未曾理會王氏,她只是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才又重新朝謝老夫人看去…原本她是想再寬慰人幾句,倒是未曾想到謝老夫人這會緊盯着王氏,原先面上的擔憂如今卻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老夫人會擔憂,她自然理解…
可如今這幅神情卻是什麽原因?若是她未曾猜錯的話,老夫人如今這幅模樣應該是在王氏說出那番話後才呈現的。即便不希望陸起宣和晉王交涉太多,老夫人也不該是這樣的神情才是,那麽究竟是因為什麽緣故?
沈唯想到這,眼中的神色卻是又微微斂了些許。
只是再朝謝老夫人看過去的時候,謝老夫人臉上的神色卻又化為最初的清平模樣,她的手裏重新掐起了佛珠,口中也只是淡淡說道:“好了,如今夜深了,你們都先退下。”
兩人聞言倒是也未再說道什麽,只是朝人請了安之後便往外頭退去,不過沈唯再要走出布簾的時候還是朝屋中看去一眼,眼瞧着謝老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伸手按着眉心的樣子,她這心下便又多了幾分疑慮。
只是眼瞧着王氏朝她看來——
沈唯便重新化作原本的面貌,繼續邁步往外頭走去。
…
等到屋中沒了旁人。
魏嬷嬷才走上前替人按起頭,她一面替人按着,一面是輕聲問道:“您是在擔心那位會責難二公子?”
謝老夫人耳聽着這話倒是放下了置在眉心處的手,她輕輕嘆了口氣,口中是道:“起宣如今的心是越發大了,他以為跟随晉王便可以同那位一較高下,可他卻不知道…”她說到這是又一頓,跟着聲音卻是又沉了些許:“若是再這般任由他下去,只怕終成大禍。”
魏嬷嬷聽她這般說道,面上的神色也微微收斂了些許。她手上的動作未停,話卻也添了幾分躊躇:“可如今晉王明擺着是想拿二公子對付那位,您又如何能阻止得了?”她這話說完看了看人的面色,是又跟着一句:“其實這也不能怪二公子,他總歸還年輕,何況他也不知道咱們的行事。不如把此事說于二爺,二公子素來聽二爺的話,就讓二爺去規勸二公子?”
“不行。”
謝老夫人耳聽着這話,卻是想也未想便拒絕了,這事太過要緊,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險,步巍苦心經營這麽多年,若是讓別人知曉,那不管是步巍也好、那位也罷,這麽多年的努力就白費了…她又怎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因此她不僅不能讓他人知曉,還得把此事瞞得徹徹底底。
謝老夫人想到這便又掐起了手上的佛珠,待合眼想過一瞬後才沉聲說道:“你過會親自去一趟文淵館問一問那位的意思,不管如何你都得讓那位知曉,我們陸家是站在他的身後。”
等說完前話——
謝老夫人卻是又過了一會才睜開眼朝屋中搖曳的燭火看去,而後是艱難開了口:“倘若他不喜起宣,那就像起言那樣,尋個法子讓起宣離開汴梁…等到世事平定之後再讓他們回來。”
雖然如此行事必定會折損他們的祖孫情,或許就連步鞅都會責怪于她,可這條路本就走得太過艱辛,絕對不能再這樣要緊的時候出現什麽纰漏。
魏嬷嬷耳聽着這話,心下一凜,她垂眼朝謝老夫人的面色看去,眼瞧着她眼中含着的掙紮,心下卻是又嘆了口氣…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只恭聲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淮:我的媳婦就是棒,一點都不像別的女人...
沈唯:嗯?別的女人?看來你對別的女人也很了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