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田螺篇
第六章
這是螺螺第一次去鎮裏。他下山後這些日子一直待在榕樹村,坐井觀天以為外頭的世界就這麽大,下車後在城門外發了很久的呆。
恰逢今天有集會,鎮上人來人往熱鬧喧嘩摩肩擦踵,比榕樹村不知繁華了多少倍。螺螺從沒見過這麽多人,又被琳琅滿目的各種攤販迷花了眼,幾乎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趕車帶他來的四叔還要去給雇主家送柴火,叮囑了螺螺幾句,約好了傍晚在城門外接他回去後就急匆匆的離開,徒留他一人在鎮子上轉悠。
螺螺特別喜歡看熱鬧,所以哪裏人多往哪裏擠,就算被人不小心踩了腳也顧不不介意,樂颠颠的東看看西看看。他也知道外頭的東西要花錢買,可他渾身上下只有賀觀棋給的幾個銅板,還要留着買冰湯不能亂花。于是只能戀戀不舍的在糖葫蘆攤前站了許久,咽了幾口口水才走開。
好不容易找到牛娃子說得那家糖水鋪,可螺螺進去後才知道自己身上的錢根本不夠。炎炎夏日,誰不想吃點涼的解暑?但冰塊儲存不易,消耗的又快,所以這種東西并不是誰都能消受得起的。
于是螺螺只能捏着僅有的幾枚銅板失落的坐在小巷子前的石階上,想着為什麽人間什麽東西都要用錢,他去哪能弄到那麽多錢呢?
想着要是仙人在就好了,他随便擡擡手就能憑空變出一屋子的冰塊,到時候賀觀棋還不是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螺螺惆悵的想着。他生得俊俏,看起來又軟綿綿的沒什麽殺傷力,孤身一人落寞的坐在路邊久了,很快就讓心懷不軌的人盯上。
“小兄弟怎麽一個人坐在這?”
忽然頂上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螺螺直覺擡頭。只見一個長身玉立衣冠楚楚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臉上還挂着純良無害的笑容,正目露關切的看着他。
他見螺螺茫然的模樣,眼底笑意加深,又柔聲詢問道:“我見你面帶愁容,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螺螺涉世未深,還不知什麽叫人心險惡。而且在他有限的認知裏,以為只要是看着文質彬彬的讀書人都像賀觀棋一樣好,聽了他的話後便實誠的回他:“我沒錢買冰湯。”
那人眉間一挑,撩起衣擺在螺螺身邊款款席地而坐,全不管自己一身的绫羅綢緞會不會被弄髒,像是貼心兄長般談天:“你說的是西街的那家糖水鋪子吧?”
“地去,這麽熱的天要是能來上一碗冰湯,的确是一件美事。”
螺螺默默不語,捏緊了手中的幾枚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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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唇角帶笑,瞧了他好一會兒,像是在打量什麽貨物,而後又湊近螺螺耳邊,低聲說:“其實我有個法,可以讓你馬上弄到一大筆錢,只是不知小兄弟有沒有興趣?”
聽說可以弄到錢,螺螺眼睛一亮,急切的問:“什麽辦法?”
那人于是把螺螺帶進了不遠處的小樓裏。如果螺螺認字的話就會發現,樓上的牌匾寫着“翠玉賭坊”幾個大字。
即使是白天,賭坊裏也照舊人聲鼎沸,幾乎沒見到幾個女子。被帶進來的螺螺懵懂溫順的跟在男人身後,并沒有留心觀察周邊向他投來的詭異視線,一路順着樓梯上了二樓。
樓裏的人好像都認識這個男人,他們之間互相交換了幾個隐晦的眼神,然後那些夥計看向螺螺的目光便帶了幾分難以察覺的玩味。
直到被帶到賭桌前,螺螺明白過來:“我們是要賭骰子嗎?”
他只跟村子裏的幾個小孩玩過,不知道原來外面這東西還可以掙錢。
“只是一種玩樂的手段而已。”領着螺螺來的男人笑容滿面,循循善誘看着他:“你不是急着用錢嗎?我想……這世上再沒有比這個來錢更快的路子了吧?”
說罷,他轉身指了指牌桌上的幾個骰子,笑容愈發深沉,語氣中帶着強烈的引誘意味,又說:“只要坐到桌前然後下注,你什麽都可以得到。”
螺螺耳朵微動,半信半疑的問:“是真的嗎?”
“那是自然。”男人說着對身邊的夥計使了個眼色,“你要是不信,咱們可以先玩把小的,試試手氣。”
夥計眼疾手快,殷勤的将桌上的一摞銅板往前推了推。
于是螺螺果真開始下注。
一臉幾把玩下來,螺螺幾乎把把都贏。也是奇了怪了,那筒子裏的骰子就像是能預知他的想法,要幾就開幾,沒一會兒他的桌前就堆了不少銅錢。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紛紛異口同聲的誇贊螺螺手氣好,起哄着讓他下更多的注。而有的人看出了其中的門道,想要上前去勸說這個一看就落入賭坊圈套的可憐少年趕緊離開,可都被夥計身邊的打手眼神威脅着趕了出去。所以螺螺身邊就只剩了一群不懷好意的人。
接連贏了好幾場,螺螺高興的拿了錢就想走人,卻被帶他來的男人按住了手。
“小兄弟,不急。”
“剛才那些都是開胃菜,現在……你想不想玩把大的?”
螺螺着急要吃冰糖葫蘆,又怕糖水鋪子關門,急忙搖頭說:“不用了不用了,我要去買冰湯梅子吃。”
他滿腦子都是吃的,壓根就不打算在這多留。可賭坊的人又怎麽可能吃這個虧?那人神色不變,繼續鼓動他:“你今日的手氣實在太好了,不接着玩下去太可惜,真的不試試?”
他指了指桌上另一邊,繼續鼓動:“看到那堆銀錠嗎?只要再一把,那麽多銀子就都是你的了。”
螺螺擡頭看了一眼那堆得山高一樣白花花的銀元寶,絲毫沒有被打動,他算了算時辰,有些着急:“可是我想去買冰湯梅子吃,萬一去晚了就賣完了。”
“還有南街糖葫蘆和紅豆糕,西鋪子裏的桂花糖,橋邊老頭賣的糖霜栗子,我都沒吃過……”
他如數家珍的念叨着街邊的各種小吃,直聽得身邊人額頭青筋暴起。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他咬牙壓着火氣,不信這世上真有在賭坊還能抽身的人,試硬是擠出一個笑容,勸道:“就玩一把,如何?”
螺螺不明白他為什麽非要讓自己留下來玩,他的确很着急。可轉念一想人家帶他來這麽好的地方送錢給他,他可真是天大的好人,那自己再陪着玩一會兒也沒什麽。
見人終于下套,螺螺于是在身邊男人的教唆下押了把大的,将全部身家都丢了進去。
見狀,周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露出一個笑容。
小褥兔子終于進套了。
“你怎麽偷換骰子?”眼看着夥計正要揭開筒蓋,螺螺義正言辭的說:“剛才明明就是三個6,你為什麽偷換了?”
夥計一愣,眼神看向他身邊端坐的男人,大聲嚷嚷起來:“誰偷換了?你別血口噴人!”
螺螺指了指他衣襟下擺處,十分篤定的說:“我都看到了。”
“你就是偷換了東西,就在那裏藏着呢。”
夥計的臉色難看起來。
可是賭坊是什麽地方?就算蒼蠅飛進去都要脫層皮的地方,何況是螺螺這樣一個看起來軟弱可欺的小美人,在他們看來無異于羊入虎口,怎麽會就這麽輕易收手?
下一刻,十幾個打手火速沖了進來将螺螺圍住,剛才還笑臉盈盈的夥計也翻臉不認人,直說螺螺賭輸了不認賬,要把他扣下來還債。
螺螺一頭霧水,目光轉向那個帶他來的男人身上。
那人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折扇,好似完全沒看到螺螺的眼神,老神在在的喝茶。
夥計畢恭畢敬的站在他身邊,小心地道:“老板,咱們怎麽處置他?”
周钰擡眼瞥了一下還在狀況外的螺螺,其實他一早就看上了這個流落街頭的可憐小美人,幾乎沒費什麽心思的把人哄到自己地盤上,雖然過程曲折些,可目的還是達成了。
他輕笑一聲放下茶杯,也不複剛才的溫柔和善,趾高氣昂的對被圍在中間的螺螺說:“我這地方向來都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以後小兄弟也算長個記性——出門在外,可別什麽人都輕信。”
心狠手辣的周老板費盡心思要騙人下套,就是打算将小美人騙到手然後賣給另一個人。只因他早想在京城開設分店,可尋常人若是沒有背景想在京城開店十分困難。而他一直苦于沒有門路,後來聽說戶部侍郎喜好男色,專愛美貌柔弱的小少年,于是他一連物色了不少好貨送去,卻都沒能被留下來。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時候,他看到路邊坐着的螺螺,一下子就看到了財路。
憑心講,螺螺雖然相貌好,可也不算絕色,只是通身氣質瞧着實在清純可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沒經過世面的純真幹淨,比周钰千挑萬選出來的人不知強了多少倍,所以他才做出拐騙無知少年進賭場的事。
螺螺接過夥計遞過來的賣身契,瞪大眼睛埋頭看了半晌,可那上頭鬥大的字他一個也不認得,猶如看天書一樣,完全不知道這是幹啥的。
“簽了吧。”周钰手搖折扇漫不經心道,語氣裏暗含威脅。
螺螺看不懂文字,但仙人哥哥曾經說過,不能在不認識的字上頭畫押,于是就把紙給扔在了地上。但他的行為激怒了夥計,認為他在挑釁老板,立刻吆喝着讓打手上前。
“不聽話的孩子是應該受點教訓。”周钰涼薄的說。
打手們得了指令,兇神惡煞的撲過來,一個個個膘肥體健五大三粗,若是普通人必定會被吓破了膽。
可螺螺才不當回事,他的法術确實不精,但要對付這些人還是容易的。
片刻後。
螺螺手腳俱全大搖大擺的從賭坊出來,直奔糖水鋪子去。
而翠玉賭坊的老板周钰,則被連人帶椅子綁在懸挂在二樓窗下,引得無數人前來觀看。
大家一個勁的拍手叫好,表示周老板惡有惡報,這叫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