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隐瞞
等林歡第二天早上醒來，早已經是日上三竿。
醉酒後的頭暈遲遲未到，倒讓她有些狐疑。
她從小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奈何長大了是個又菜又愛喝的。林歡估摸了下，昨晚那個量，就是不死也得去醫院打一個星期的吊針。
難道說，自己的酒量在昨晚完成了究極進化？
她扶着樓梯下到客廳裏，果不其然，擡眼就看見客廳裏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的林宇陽和江然。
林歡在偷偷潛逃回卧室和撒嬌承認錯誤兩者之間糾結了不到一秒，毅然決然地擡起手來扶住了頭，臉上露出痛苦神色。
林宇陽從來都吃女兒撒嬌這套，看她難受的模樣，心裏是又恨又拿她沒辦法。
“爸，昨天是誰把我送回來的呀？”林歡試探又讨好地詢問。
主要昨晚被渣男氣到了，屬實是喝的斷了片，夢裏光怪陸離，該夢不該夢的都有。
雖然知道是南柯一夢，但林歡還是有點不死心。
萬一呢……
林宇陽往旁邊靠了靠，佯裝一副生氣模樣，冷冷道：“沒誰，就你那幾個怨種閨蜜死黨，人家後來不放心，又回去了一趟，才把你送回家來。”
明知道是現實，林歡心中卻還是難過了一瞬。
原來真的是南柯一夢。
林歡鼻頭漫上一絲微酸，眼眶不争氣的漫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看見爸媽擔心的眼神，林歡心底悄悄塌陷了一個角落：“爸爸媽媽我錯了，以後不會讓你們擔心了。”
林宇陽看着她的樣子，以為是寶貝女兒知道自己玩過頭了，也不忍心再多加苛責。
她自己能認識到錯誤，比他們耳提面命唠唠叨叨更有用。
看着林歡上樓的背影，林宇陽悄悄嘆了口氣，希望林歡是真的認識到自己昨晚的行為有多危險。
直到看見林歡上了樓，江然才拱了下自己老頭子：“幹嘛騙她？”
林宇陽沖江然搖了搖手，只說了句：“小蘇昨天特地拜托我，要是今早歡歡問起來就說是閨蜜他們送她回來的。”
江然想了片刻，提起道：“小蘇這孩子今年好像29了吧……”
林歡回到卧室，打開他們的小群，往裏面扔了3個520的紅包。
【雪雪兒：哇哦，謝謝wuli歡歡mua! (*╯3╰)】
【龐龐不胖：謝謝老板，Thanks(ω)】
【司弘毅：謝謝歡姐，老板霸氣！】
看着魚兒上了鈎，林歡悠悠打字：昨晚送我一個醉鬼回來，難為各位了（雙手抱拳.jpg）
胡小雪第一個跳出來【害，多大事，之前我就不放心你，我們仨在旁邊等了一會兒還是不放心，回去就看見你躺在卡座裏，面前還擺了一堆洋酒空瓶，差點沒把我們吓死。】
林歡尴尬地摸了下鼻尖：【謝了，下回請你們吃飯。】
看見敷衍過去了林歡，胡小雪如釋重負地緩了口氣，又切出聊天窗口和另外兩個“犯罪同謀”串了下供，保證沒人會露餡。
才把剛剛在群裏的聊天記錄截了圖發給蘇訣。
【胡小雪】：圖片圖片
【胡小雪】：蘇老師，已經和歡歡說了。
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中……
幾秒鐘後，胡小雪收到了3個666的轉賬。
【蘇訣】：辛苦了，謝謝。
胡小雪看着那三個666的轉賬，心裏的疑問沖破了宇宙。
昨天自己都回到家了，沒想到卻接到了幾百年沒聯系的高中數學老師的電話。
男人的聲音清冷，像是猜到胡小雪忘記自己是誰一樣，自然又疏離：“胡同學你好，我是蘇訣，有件事情想要麻煩你……”
後面的後面，胡小雪感覺相當魔幻，蘇老師要讓他們幾個林歡的死黨閨蜜串供，說是昨天送她回家的是他們三個。
胡小雪知道林歡當年的那檔子事，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次主動聯系自己的，是當年傳聞油鹽不進的蘇訣。
胡小雪好整以暇地摸了摸下巴，後知後覺地咂摸出一絲不同于以往的暧昧。
“啧，歡歡這是撞破鐵樹開花了呀。”
哪怕頭天宿醉，第二天也要神采奕奕去面試，林歡一大早起來，特地化了個清湯挂面的素顏妝。
她難得挑出一件規規矩矩的正裝配裙子，腳上蹬一雙5cm的小高跟，走到自家車庫裏，挑了張不那麽昂貴的寶馬，開到了學校門口。
記得上次來還是五年前，五年前後，那塊上面書寫着寧大一中的匾額多了幾絲時光的滄桑感。
周邊的小店換了又換，唯獨當年自己經常複印材料的那家文具店沒有搬走。
林歡停好車，走到店面邊，從冰櫃裏拿出一瓶農夫山泉，自覺掃了微信二維碼。
老板娘停下手中原本的活計，看向她：“好久不見啊姑娘，你都多久沒回一中了？”
林歡勾唇笑了起來，似是三月的微風吹開了花紅柳綠。
她絲毫沒遮掩自己的詫異：“您還記得我？”
老板娘摘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笑道：“哪兒能不記得，當年你每次來複印數學筆記和試卷，總會帶兩瓶橙子味的芬達回學校。”
像是被許久不見的老友勾起年少心事，林歡看着面前熟悉的店面，想起那時候的一段往事。
數學對林歡而言，不亞于另一個世界的語言，她天生心思細膩，在文科上更有天賦。
高二分科那年，林歡轉學到寧大一中。
她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夠逃離數學的魔爪，誰曾想，報道第一天就和高二的新數學老師在走廊撞了個面對面。
她只記得，當時那人身上帶着一絲青澀，黑框的眼鏡下沾染着一絲烏青，他身上濃厚的書卷氣讓她有一瞬間的怔愣。
如果不說，林歡會以為是隔壁寧大的實習生。
她懷裏抱着自己這個學期新領的課本，和實習生擦肩而過的時候，林歡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陽光氣息。
十分鐘後，她和實習生在教室裏撞了個正臉，一個坐在第一排，一個站在講臺上。
實習生從粉筆盒裏挑出一支粉筆，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将粉筆從中間一分為二，遒勁的筆鋒在黑板上落下兩個字——蘇訣。
“各位同學你們好，我叫蘇訣，蘇轼的蘇，訣別的訣。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數學老師外加班主任，未來我們一起進步。”
簡短又幹淨的自我介紹，明明沒有任何差錯，卻讓林歡在下意識皺了眉頭，明明有那麽多的詞，為什麽偏偏要用訣別來解釋自己的名字？
少女的筆在手指上轉了幾圈，在聽見講臺上的老師讓大家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林歡舉了手。
蘇訣看見林歡，眼神中的驚訝被女孩盡收眼底，林歡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向站在講臺上的蘇訣微微鞠了一躬。
她停頓一瞬，等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後，才開口道：“蘇老師好，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新來的轉學生，我叫林歡，楓林盡染的林，悲歡離合的歡。很高興認識大家”
托林宇陽的福，林歡從初中到高中不知道轉了多少次學，反正她記得自己從初一到高二，算上蘇訣，這是她換的第六個數學老師。
她爸還經常調侃她，一年氣走一個。
也正如此，她對所有的情感都比別人來的更加淡漠，反正早晚要分離，付出一分真心就代表着分離時要多幾分難過。
一旦分開，各有各的生活，曾經的時光，除了放進記憶的匣子，沒有任何意義。
她坐下來翻看着手中的數學書，在下課後小跑到蘇訣身邊。
紮着馬尾的少女揚起一雙好看的杏眼，認真看着蘇訣，怯怯道：“蘇老師，我的數學成績不太好，請問您有相關的筆記可以借我複印一下嗎？”
蘇訣看着眼前的女孩，想起來接班前，看見的那份成績單。
林歡的成績算得上是漂亮，在多個學校輾轉，語文英語的整體成績都能保持在110以上，文綜的成績也能很好的保持在210左右。
除了數學。
在看見林歡數學成績的時候，蘇訣甚至懷疑是成績換算出了錯。
150的滿分，林歡數學只能拿到59，和她的其他成績比起來，屬實是相形見绌。
蘇訣無奈搖了搖頭，帶着林歡走進自己辦公室，從抽屜裏抽出一本幹淨的筆記本，遞到女孩眼前。
“這是我當年上高中時候用的筆記，學的東西變了些，但思路基本沒變，你看能不能幫到你？”
林歡小心翼翼接過蘇訣的筆記本，小鹿似的眼睛在蘇訣的辦公桌上轉悠了一瞬。
幹淨整潔的辦公桌，除了一個水杯和一本教案外，幹淨的沒有任何雜物。
她笑了聲，說了句“謝謝老師”後，連忙跑出了蘇訣的辦公室。
後來，她将筆記本複印好後，順路給蘇訣帶了一瓶橙子味的芬達汽水，權當謝禮。
那天晚上晚自習，林歡捧着包好粉色櫻花書殼的數學筆記認真研讀，就聽見坐在旁邊的男生們調笑道：“沒看出來，原來我們數學老師喜歡喝橙子味汽水。”
她猛然擡頭，看見一個小時前自己放在蘇訣辦公室的那瓶芬達被好好安頓在了他的教案旁邊。
純黑色的鋼筆在他的手中起舞，黑框眼鏡下的眼神沉靜又專注。
飲料瓶中的小小碳酸氣泡一躍而上，在林歡的心裏炸開了一朵小小的煙花。
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林歡笑了笑，和老板娘熱絡了幾句後，帶着自己買的水離開了複印店。
她提前五分鐘到了通知她試講的教室。
林歡從包中摸出一支素淨的純白色鋼筆，筆身有些泛黃，在筆的末端，上面刻着一個小小的歡字，林歡拿出早準備好的四種類型說課稿認真看了起來。
一道陰影從林歡頭頂打下來，不偏不倚擋住了她的光。
林歡驀然擡頭，一眼便撞進了金絲框眼鏡後的那人眼裏，一如五年前走廊裏的那個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