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枝感覺自己的身子在一瞬間仿若置身于數九寒天之中, 渾身冰涼,張嘴欲詢問一番,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
當兩人坐到桌前時, 裴淵見飯菜仍是一副沒有動過的樣子,眉目緊鎖, 詢問道:“你身子最近不好, 怎麽不按時用膳?”
明枝原本強撐的精神被此番關心的言論擊破,她嘟囔着說道:“還不是為了等殿下, 殿下今日不歸也不派人來傳個信兒。”
裴淵今日甚至高興, 但又怕觸了皇帝的黴頭,便與幾位相熟的大臣包了一座畫舫, 在其中飲酒相商。
因着前些日子他被停職在宮, 每日與明枝一同進膳便成了日常,今日卻是忘記傳喚一聲。
他滿是歉意地應道:“是我讓枝枝久等了, 想怎麽罰我都成。”
明枝聽到他這般溫柔的話語,強忍的淚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哽咽地說道:“你身上為何還有脂粉味?”
若是沒有出現記憶錯亂的明枝聞到裴淵身上的味道, 僅僅是會默默的告訴自己不可動情, 不可離他這般近。
她只是個沒有家世的孤女, 怎能會讓未來的王爺獨寵自己一人。
但如今的明枝卻是認為自己從小被嬌養長大,英國公府也未敗落,性子自然嬌氣了些。
裴淵揶揄卻道:“枝枝可是吃醋了,這長華宮中竟滿是酸味。”
明枝見他竟然這般讨厭, 嬌弱的小手便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頭,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憤憤地說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要娶別的女人, 我可是不依的!”
見明枝這般孩子氣的話語, 裴淵自是不願打破這般美好的氛圍,他含着情意的目光看向明枝,輕柔地刮着明枝的鼻頭,寵溺地說道:“夫人所言甚是,這長華宮有你一人已然足已。”
裴淵四兩撥千斤的話使得明枝原本緊張到手腳發涼的情緒變得舒緩了許多,甚至還帶着些許甜蜜。
明枝已然忘記了詢問那脂粉香的主人。
一番雲雨之後,明枝的精神已然消耗殆盡,眼皮似是在打架一般,在半夢半醒間她好像看到裴淵坐了起來,漠然地看着寝殿中的地毯。
她披散着長發,強撐着精神坐了起來,從後背緩緩的抱住了裴淵。
因着他的後背分外寬廣,雖說是抱,但卻是趴在了他的背上,聽着他後心傳來踏實而有力的心跳,明枝感覺自己分外安心。
“殿下可是睡不着。”
裴淵側身把明枝抱入懷中,不帶着任何情-欲,輕吻着明枝的臉頰,滿目都思索,他淡淡地應道:“無事,只是覺得多年敵人竟然就這般退場了,雖然他們還有翻盤的機會,但努力了這麽多年總算是有了些許成就。”
明枝自是知道裴淵說得便是瑞王殿下,啊不,現在是郡王爺。
她蹭着裴淵的胸膛,擺弄着他垂至她身側的發絲,并未說話。
裴淵似是陷入了回憶,仿若講話本的語氣講着自己的故事。
“自古這宮中便是踩低捧高,自從我母妃去世後,這宮中的飯菜便不會再往長華宮送,甚至連宮人們的吃食都沒有,我現在還記得當時搶了一個小太監的包子後,卻意外闖進了貴妃的宮殿,那會我看着她身邊的犬崽吃得都是牛乳和蒸雞。”
裴淵已經并未再往下講了,但明枝卻是猜到了之後的事情,一個餓極了的人,莫說是壞了飯菜,便是那狗食也會去搶。
裴淵的臉頰一向俊俏,但與面容不同,他的身上總是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種鞭痕,細細想來,那便只有年幼時被打傷的痕跡。
想到此處,明枝卻是分外的心疼,她撐起自己的身子,臉頰輕貼着裴淵的臉頰,小聲說道:“日後枝枝自是會陪着殿下的。”
裴淵緊緊地環抱着明枝,輕吻着她的額頭,他心中那股無名的惆悵仿若消失殆盡,他吹滅了燭火後,柔聲說道:“睡吧。”
明枝再睡前,在心中暗念道:“日後定要對裴淵更好些。”
--
自從瑞王被降為郡王之後,裴淵之前被皇帝安排在翰林院清閑的日子便一去不複返了。
裴淵正在禮部清點着之前的奏折和賬簿,忽然一個穿着朱紅衣衫的少年郎捧着一大冊奏折和本子沖了進來,他的頭頂還有一個不停學舌的黑鳥。
他的額頭滿是碩大的汗珠,放下東西後,身子還在止不住的喘息:“三哥,我是半分都不會,但父皇卻是給了我這般多的工作,只讓你在這裏讨清閑,我可不依!”
“不依,不依,祝您吉祥,小四,你要氣死為娘了。”
那雀兒的嘴卻是叽裏呱啦的到處亂講,一會學着四皇子的話,一會又冒出了淑妃娘娘教訓兒子的話。
四殿下裴清,便是如他的名字一般,每日的願望便是成為一個清閑之人。
他自幼便不愛讀書,喜好爬樹摸魚,自從在某一年的春季在樹枝上掏下一窩鳥雀,從那之後,便喜好了此物。
若是在簪纓世家,那便是不肖子孫,但宮中皇帝除了大皇子外,其他子女從不管教。
在裴淵記憶中溫柔賢淑的淑妃娘娘,為了讓他戒了此物,硬生生打斷了三根藤條。
而今日四皇子拿來的書冊以及賬簿才是他大哥最核心的東西。
裴淵在心中譏笑道:“皇帝啊皇帝,你就是要扶持一個喜愛花鳥的閑散皇子,也不願把這滔天的權力給他半分。”
他淡漠地應道:“不管,你且滿滿熬吧。”
聽到此話的四皇子,鼻涕泡都被氣了出來,他裝着哭腔嗚咽地說道:“看看我的小鳥都要在這書卷中煩死了,它想出去飛飛。”
此時一位大人卻斥道:“這是那裏鳥,把我珍藏的書冊都咬壞了。”
“嘎嘎嘎。”
鳥兒似是得到了關注,在這屋內一邊嚎叫,一邊盤旋。
“煩?它好像挺快樂。”
“啊啊啊啊,好尴尬,不管了三哥,這裏就拜托你了。”
四皇子伸手接住盤旋的鳥兒一溜煙地便離去了,甚至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
同樣被關在宮中的郭嫔,自從被降了位份,就連皇帝也不來她這裏。
她便如那枯萎的花朵一般,沒有半分色彩,眉目之間也多了些許愁悶。
她擺弄手中的玉如意,看着桌面上的菜色甚至都沒有平日的一半好。
就連那上貢的胭脂米,如今依然變成了普通的白米,她氣憤地甩下玉著:“這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侍女安撫道:“娘娘莫慌,待到郭大人洗刷了冤屈,從牢中出來,我們便給那禦膳房和皇後那處些教訓。”
她的言論似是取悅了郭嫔,她帶着傲氣應道:“不錯,我那名義上的父親終究是有用的。”
但她話音剛落,一個侍女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她并未行禮,慌張地說道:“娘娘三堂會審結束了,奴婢聽說郭大人所犯重罪十二條,條條皆是死罪,陛下法外開恩,來年秋末處斬。”
啪---
郭嫔木然地看着面前的侍女,她手中的白玉如意已然落地發出尖銳刺耳的身影。
她張皇失措地看着面前通傳的侍女,聲音中滿是顫抖:“騙人,你騙人,郭大人可是宰相,他可是我爹。”
通傳侍女只是默默地屏退了衆人,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件:“娘娘,事已至此,便只能破釜沉舟,還望您和大皇子配合。”
與此同時,這份信件的一模一樣的謄抄的版本已然放置在了裴淵的書桌上。
他帶着不屑一顧打開此物,看着裏面的計劃卻是不禁笑出了聲,真是愚蠢,想要刺殺皇帝,直接繼位為皇,這般破綻百出的計劃怎能完成。
大哥啊大哥,弟弟便祝您一臂之力了,有道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
此從瑞王被禁足在府中後,裴淵既承擔了自己那部分,還要負責收拾四皇子的爛攤子。
每日忙得腳不沾地,明枝還未起身,裴淵已然出門,當她沉沉睡去時,裴淵才将将回宮。
她已經好久都未見到他了,心中總是有着些許想念。
也許相思便是一種病,她最近就連食欲都大了不少,看着面前自己愛吃的肘子,她眯着眼睛滿是享受。
倏然間,她的額頭被人輕拍,睜開眼卻看到了裴淵已然回來了。
今日卻是分外的早,她欣喜地拉着他的手,趕忙讓他坐下,又招呼着小廚房的胖師傅再添幾道菜。
“殿下今日怎得這般早?”
裴淵卻佯裝生氣地說道:“既然夫人不歡迎,那我便去書房了,今夜也不回來了。”
明枝卻是不依,她已然好久被未抱着裴淵了,她伏身向前,把自己嵌進裴淵的胸前,小聲說道:“沒有沒有,枝枝甚是想念。”
自從那日成親之後,明枝便是全身心的依賴于裴淵,她覺得他們的情意自是比天長,比地久。
她的頭頂傳來了裴淵帶着磁性且低沉的聲音:“既然想念,過兩日便是秋彌,你可願與我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