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就吃窩邊草

第3章 一套完整的家法

程遙猛地站起身來試圖抓住那張礙眼的小紙片，但卻連紙片的邊緣都沒摸到——俞清和已經伸出了手，将那張小紙片拿在了手裏。

俞清和看着紙片上明顯不屬于程遙的娟秀字跡，又看了看程遙伸在半空中還未收回去的手，神情多了幾絲微妙：“這個是？”

程遙書包裏的課本是早上他一到學校就直接一股腦塞進去的，塞完就趴在桌上補覺了，甚至都知道這張小紙片是早就被塞進課本裏的，還是後來被人偷偷放進去的。

現在這種丢人的東西又被俞清和發現了，程遙頓時覺得更沒面子了，連帶着說話的語氣都比先前更差了一點：“那上面不是有字兒嗎，你自己念呗。”

他說完之後在腦子裏把這句話回味了一遍，覺得自己終于找回了一點嚣張跋扈的感覺

但他對面的俞清和卻只是笑了笑，也沒跟他擡杠，只是在他的注視下把紙片拿到了眼前，認真地念了出來：“程遙同學，展信佳。其實我下面寫的這些話本來應該當面和你說的，但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你都在淺眠，我不好意思打擾你，所以就把這些話寫了下來。”

程遙：“........俞清和，你幹什麽？”

俞清和充耳不聞：“猶記第一次見到你時是在一個上午，有微風，恰是天晴。你沒有像其他平凡的男生一樣穿着灰藍色的校服，而是單手拎着書包穿行在洶湧的人潮中。從那一刻起，你潇灑的背影和帥氣的面容，已經讓我深深的......”

“別念了！”程遙一把扯過俞清和手裏的淡黃色紙片，粗暴地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裏，“這種東西念出來你不覺得尴尬嗎！”

俞清和看着程遙，滿臉都是無辜：“你剛剛說了讓我自己念的。”

程遙氣結：“我就是随口一說，你——”他忽然眉頭一皺，“俞清和，你是故意的吧？”

俞清和像沒聽懂似的，表情更無辜了：“什麽故意的？”

程遙向來不喜歡跟人兜圈子，這下是真的有點火了：“你就是故意把這玩意兒念出來，好讓我尴尬是不是？”

俞清和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鴉羽似的睫毛垂下，顯得整個人脆弱又無措：“對不起。”

程遙：.........

在他的設想裏，這時候的俞清和應該面帶冷笑和他唇槍舌劍，最起碼要大吵一架才行，但俞清和的歉意來的又快又突然，一下子反而讓他不知道怎麽反應了。

程遙看着對面安靜垂眸的俞清和，覺得自己剛才那句帶着火氣的話就像打在了一團棉花糖上，不僅無處着力，還沾上了一點來源非常明确的愧疚。

用這種長相露出這樣的表情，這多少有點太犯規了吧！

程遙閉了閉眼，将這點詭異的愧疚從腦子裏驅趕出去：“你要是不待見我就別裝成好人的樣子，現在出去跟我媽說一聲我太差勁你不願意教我就行了，犯不着用這種——”

“不是的！”

俞清和看着程遙，漂亮的墨色眸子裏滿是失落：“我不覺得你差，之前也不是在裝好人。我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跟你相處，所以就想着如果跟你開個玩笑的話，或許能讓你......”

他輕輕嘆了口氣：“不再那麽讨厭我。”

程遙聽到他說開玩笑的時候眉頭皺的死緊，想撅他一句“你覺得你剛才幹的那事兒是開玩笑嗎”，但聽着俞清和說完，他這話又實在不好說出來了。

沉默片刻之後，程遙不自在地撇開頭，生硬地開口：“我其實......不讨厭你。”

自己的父母拿着俞清和當标杆這事兒是自己家的問題，跟俞清和本人沒關系這件事，程遙心裏其實一直明鏡似的。

可他在名為“你為什麽不如俞清和”的煩躁情緒中浸泡了太久，之前又沒見過俞清和，實在難以靠理智去區分到底自己讨厭的究竟是什麽，所以幹脆兩個一塊讨厭了。

但今天真正的俞清和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用行動證明了他和自己想象中的那個“高傲木讷書呆子”形象完全不一樣之後，程遙的态度其實已經産生動搖了。

俞清和聽見他這句話的時候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但擡頭看向程遙時眼神仍舊帶着明顯的失落：“其實我能感覺到的，你不用安慰我。”

“誰安慰你了！”

程遙走到俞清和面前，表情雖然還有點別扭，但說出來的話卻絲毫沒有遲疑，“我之前對你印象不好，是因為我爸媽天天把你挂嘴邊上，做夢都想讓我變成俞清和2.0。從小到大不論我幹什麽，你的名字都像個背後靈一樣粘着我，我又不是木頭人，能不煩你嗎？”

俞清和雙唇微張，一副被震驚到了的表情：“原來是因為這樣嗎？”

程遙瞥了眼他的唇，心想這人是跟小姑娘一樣塗唇膏了嗎，怎麽看起來還帶點粉嫩的，但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逝，他也沒往心裏去：“你以為呢？”

俞清和抿了抿唇：“我還以為是我做了什麽事情，讓你讨厭了。”

程遙無語：“哥啊，我小六還是初一開始就沒見過你了，連你長相都記不清了，從哪裏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事情？”

俞清和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看着程遙：“那你剛剛說不讨厭我，意思是......”

“我讨厭那個背後靈俞清和，但是不讨厭你，懂了吧？”程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非要我把話說這麽明白才行嗎？”

俞清和的眼神随着程遙的話肉眼可見的明亮了起來：“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以及......對不起。”

程遙平時難得被人這樣珍重地道歉，一時間還有點手足無措：“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這事兒又不是你做的。”

“但的确是因我而起，道歉是必要的。”

俞清和注視着眼前的程遙，忽然綻出了一個笑容：“那，你願意接受我的歉意嗎？”

快到正午時分的陽光比之前更加熾烈，但穿過淺色的窗簾打在俞清和身上時，卻又顯得分外溫柔。

程遙覺得這俞清和這問題有點多餘，但人家都問出來了，他也不好意思晾着俞清和，只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嗯，我接受......”

他的話音消失在了猝不及防的擁抱裏。

俞清和雙手摟着程遙的腰環抱着他，貼着他的耳畔低聲道：“謝謝你。”

程遙鼻端氤氲着清淡好聞的香味，頸間拂過的是俞清和溫熱的呼吸，腦子裏卻忽然回想起了上次偶然之間聽到的同班女生之間的談話。

那是高一參觀完校史館回來之後，班裏的女生們用滿是興奮的語氣讨論着俞清和的事情，遺憾自己為什麽不早生兩年，這樣就能看到這位好看又厲害的學長了。

程遙那時對俞清和的厭煩幾乎快到達了巅峰，聽見這個名字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了。

可他還沒走出門，一道道感嘆已經又落入了他的耳中：

——俞學長這麽好看，他要是願意牽我的手，我肯定當場就同意結婚了！

——大膽一點啊姐妹，光牽手怎麽行！怎麽也得混個抱抱再點頭啊！

——可是我聽說俞學長平時不怎麽跟人親近，要抱抱應該很難吧？

......

彼時的程遙加快了腳步，迅速走出了俞清和存在的話題。

而現在的程遙卻被動的陷在俞清和的懷抱裏，默默反駁着她們的話：不，正常人即使被俞清和抱了，也絕對不會想立刻跟他結婚的！最多........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書房的門卻忽然被人從外側打開了，一道溫柔的女音伴随着開門聲傳了進來：“清和，遙遙，走吧，我們該去吃飯........”

俞母的話音在看到了書房裏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時戛然而止。

俞清和看了自家母親一眼，收斂起了略微有些放肆的笑容，十分自然地放開了程遙：“抱歉，剛才我太感動了，一下子沒收住。”

程遙雖然沒跟其他男生這麽擁抱過，但已經自動把俞清和的行為理解成了好兄弟之間的勾肩搭背，便大方地表示自己不介意。

俞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說了下去：“快12點了，咱們該吃飯了。”

沒有感情地瞥了一眼俞清和，俞母再看向程遙時，笑容立刻如同春風拂面：“遙遙，今天是你俞叔叔下廚，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你先去洗洗手吧？”

程遙雖然一開始有點不能招架俞母的熱情，但卻并不讨厭這位慈愛的長輩，立刻點了頭應下，又和俞清和打了個招呼，這才轉身出去了。

俞清和緊随其後想要出門，俞母卻扯住了他的衣袖，将他從門口又拽了進來，重新關上了門。

“怎麽了媽？”俞清和面露疑惑。

“你還問我怎麽了！？”

俞母瞪了他一眼：“你剛剛抱着遙遙幹嘛呢？”

俞清和笑了笑：“我只是表達感謝而已。”

俞母嗤了一聲：“你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俞清和摸了摸鼻子：“我就是一下沒收住，真的，我沒想做別的。”

“你還敢想別的！？”

俞母板着臉：“俞清和我警告你，遙遙今年才17，還是未成年。如果他在咱家補習的時候真出了什麽意外的話，就算法律制裁不了你，咱們家還有一套完整的家法，我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