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缪存絞盡腦汁,但緊張讓他聰明的小腦袋裏空白一片,只磕磕絆絆地說:“我、我沒洗澡。”
駱明翰挑了挑眉,抱他上三樓,腳步穩健:“我抱你去洗。”
缪存掙紮起來,但只輕輕掙紮了一下便被駱明翰強行制止了,他蹙眉低聲哄:“在樓梯上,別動。”
他故意吓缪存,佯裝趔趄了一下,吓得缪存緊緊圈住了他脖子。他臉好燙,悶在駱明翰懷裏時,那種溫度幾乎透過衣服燙到了駱明翰的心髒,“……你的電梯還沒修好嗎?”
“修好了,今天又壞了。”
缪存不解,駱明翰漫不經心地扯淡:“只要你在,它就會壞。”
缪存:“……”
臭流氓,老變态。
駱明翰大約知道他又在罵自己,忍不住低笑出聲:“我說過了,面對你,我不會是好人。”
穩步到了三樓,浴室已被打掃幹淨,氤氲的熱氣未散,寬大的鏡子上霧氣被擦去,明晰地照出缪存依偎在他懷裏的模樣。缪存雖然有一七八,但因為瘦,在駱明翰的身體裏如同一只幼貓,或者什麽更小的生物,譬如一只小巧的珍珠鳥。
駱明翰把他放在長五米一氣貫通的大理石雙盆洗漱臺上,手指停在缪存的領口:“你自己脫了進去洗,還是我幫你脫?”
“我、我……”缪存覺得好丢臉,舌頭仿佛打結,腦子也僵住了,半晌,他暗罵一句,閉起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大聲說:“我今天不想跟你上床!”
正整理好床鋪準備下樓的錢阿姨差點在地上滑了一跤。
駱明翰:“……”
缪存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對你的感情還沒到這個地步,我只想跟我喜歡的人發生關系,你、……”他不敢面對駱明翰,只能匆匆垂落目光:“你還差一點。”
駱明翰頭一次聽到人說還差一點,還不夠喜歡自己。但他并沒有把這句話往心裏去,只當是缪存出于緊張的口不擇言,帶着天真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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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才能補上這一點?”他好整以暇地逗他,俯身湊近他耳邊:“用手讓你舒服的時候,怎麽就不差這一點了?”
缪存蜷起腿捂住臉:“……不要在開着燈的時候跟我說這些。”
駱明翰看着他的發旋和蓬松的頭發、粉紅的耳尖,覺得真的是哪裏都透着可愛。
“你知道嗎,”他親了親缪存的耳垂,“我的房子是智能聲控的。”
說罷,擡手打了個響指,“關燈。”
缪存擡起眼,整片三樓在他眼前落入黑暗,月光從玻璃幕窗中漫入。
他眨了下眼,那景象如黑色的花盛開,月光便是蕊。
駱明翰兩手撐在臺沿,注視着缪存的目光深沉中帶笑,鼻尖幾乎與缪存的貼上。他大發慈悲地說:“放過你也可以,滿足我一個要求。”
缪存立刻說:“我技術很爛——”
“親我一下。”
一個恍惚:“啊?”
一個怔然後倒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你想用這種方式滿足,我倒也沒有意見。”
缪存尴尬得想死,匆匆在他唇角不甚溫柔地碰了一下,這簡直不能說是親,只能說是撞到了,牙齒還磕到了,駱明翰覺得挺疼的,擡手摸了一下,“嘶”了一聲,缪存卻已跳下洗手臺跑了。
等風景畫也完工時,已經是八月下旬。
被臨時充作畫室的會議室拆了封紙,已回複到了原貌,只是長會議桌的尾端牆多了一幅巨大的女性人體油畫,筆觸奔放濃烈,但細看時,對顏色的精微把控卻已到了渾融中千變萬化的程度。
駱明翰在這裏主持了周一例會,聊得嚴肅時瞥見了那畫,便總是控制不住地抿一下嘴角,又低頭撇去。
神經啊,不知道笑個什麽東西。
衆項目經理都覺得他有病,但敢怒不敢言。
風景主題的挂在大辦公室,從前臺轉過屏風後便直面,淡藍色的冬日清晨河流,讓人看了心情寧靜。合作基金的丹尼爾來談事,誇道:“畫不錯。”
駱明翰又發神經:“人也不錯。”
丹尼爾:“?”
“哎,”莉莉長籲短嘆,“這畫畫好了,人也走了,休息室也沒人來光顧啦,某些人連班都不加了。”
駱明翰盯着辦公室咖啡操作臺後的白牆,沒罵她的陰陽怪氣,意有所指地問:“你覺不覺得辦公室有點空?”
莉莉:“……”
駱明翰循循善誘:“你覺不覺得那裏、那裏還有那裏,都應該再挂一幅畫?”
莉莉嘴角抽搐,艱難控制表情。
駱明翰幹脆問:“你說,我們公司加一個藝術顧問怎麽樣?”
莉莉終于受不了了:“你幹脆把人關家裏得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駱明翰忽然反應過來:“确實,家裏也可以挂畫。”
莉莉:神經病啦!
畫油畫的錢沒走公司賬,屬于駱明翰個人出資。他問缪存要卡號,缪存小算盤噼啪響,含蓄地說:“男朋友的話,價格是不是應該不一樣?”
駱明翰斜他一眼,手指打下一行數字又給删了,饒有興致:“哦,你要給我打折?”
打下一個三萬,直接少了一個零,遞給缪存看:“這樣?”
缪存:“……”
好家夥你這是直接打粉碎性骨折了!
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太好笑,駱明翰笑得不行,缪存一把搶過手機:“我自己來!”
“喂,”駱明翰從背後圈住他,“別鬧。
缪存一口氣往後加三四五六個零,被駱明翰緊緊抱住了,再也為非作歹不得。
“兩幅畫就要我全部身家?”他講話的聲音弄得缪存耳朵癢,“不嫁給我很難收場。”
這只是一句興之所致的玩笑,就好像男男女女挂在嘴邊的我愛你。
這也應該是做不得真的,但話音落下,剛才還嬉鬧的場面一瞬間就跌入了寂靜的冷場中。
缪存把手機還給他,視線垂着,“對不起,不開玩笑了,三十萬。”
駱明翰接過,咳嗽聲欲蓋彌彰,“別往心裏去。”
缪存點點頭,很快地接着話:“我知道,我沒有當真。”
只有駱明翰自己知道,他游戲情場這麽久,每一次都沉浸得以假亂真,但唯有這次脫口而出了這樣離譜的情話。
聽到缪存說沒有當真,他如釋重負的同時,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卻漫了上來,令他嗓音發緊:“為什麽不當真?”
缪存終于擡起眼眸看他:“為什麽要當真?總是要分手的。”
那種理所當然的、天真的迷茫又在他眼裏浮現,他好像真的是如此想、如此打算的,以至于覺得駱明翰的這一問很多餘,很令他費解。
他這麽熟知游戲規則,是最佳游戲人選,這意味着屆時分手時彼此會很暢快、很好聚好散,甚至還可能做朋友。但駱明翰卻輕松高興不起來:“你不想跟我一直交往下去?”
那當然不行,這只是駱老師不在國內時,缪存以解相思的一種權宜之計。
駱老師一年後回國了,當然就該斷了,而且他将永生永世都不再出現在駱明翰眼前。
缪存是這麽打算的,便也是這麽說的:“不想,我之後要去法國,我們以後應該也都不會再見面的。”
駱明翰第一次聽到他這個打算,整個人猶如被人打了一悶棍般蒙了一瞬,連同着胸口也在堵。
他是不是真的有病了?他連幹都沒幹過他,為什麽就開始在乎起那個虛無缥缈的以後?
“你……為什麽要去法國?”他勉力笑了笑,“以前怎麽沒聽你提過?是什麽時候決定的事?”
法國很遠,他也許一輩子都不能再見缪存。
這種感覺很奇怪,算起來,他和缪存也不過相識兩個月。有一位前任在歐洲和人私奔了,席霄寒第一次分手時用的也是留學的爛借口,但駱明翰從未如此刻慌亂過。
一瞬間的慌亂毫無道理奔襲上心頭,他覺得無能為力。
多少人離開,他是用穩操勝券的目光目送他們離去的,因為知道他們會回來。
在歐洲和人私奔的回來求他複合,席霄寒也從英國回來也乖順地當了他兩年好床伴。
這一次他卻失去了這種游刃有餘,似乎有一種聲音告訴他,缪存他,從此将不再回來。
他的心不在他身上。
他還不知道,缪存的去和留,都不過是因為駱遠鶴,他的心在駱遠鶴身上。缪存要去法國,因為駱遠鶴如此邀請他,如果駱遠鶴說他回國了便不會再去法國,那麽缪存也将留在國內。
他只要駱遠鶴,他能夠孤身一人待在駱老師身邊一輩子,看他娶妻生子四世同堂,他将守着自己有關愛的秘密直到死去躺入墳墓。
缪存輕描淡寫:“想去法國打工,有個親戚偷渡在法國定居下來了,我去找他。”
“法國很亂,”駱明翰說,張口就抹黑浪漫之都,“到處都是強盜。”
缪存忍不住笑出了聲:“沒關系,我沒錢可以偷。”
手機震動,錢到賬了,駱明翰點他心口:“你現在有三十萬,小富翁。”
缪存用力“嗯”了一聲,“謝謝你為我的夢想注資,我會每年給你寄新年卡片。”
駱明翰心裏又軟又疼得不知道成了什麽樣子,“我就值你惦記一張卡片?”
缪存孩子氣地笑,眼睛很亮:“駱哥哥,我現在覺得你是個好人。”
駱明翰垂目注視他許久,許久,臉上笑意變淡:“妙妙,”他擡手拂了下缪存的額發,“你其實是不是沒那麽喜歡我?”
“一點點。”
“每年一張卡片的一點點?”
“兩張卡片。”缪存勉為其難。
駱明翰勾了勾唇:“如果我想要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