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恐懼
放學時,趙娜興沖沖地問李秋也道:“秋秋,一起回家麽?”
“抱歉娜娜,”她拿起數學題冊,“我今天得問老師題,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哦,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娜娜收拾着書包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壞笑道,“喂,你不會是要去見那個帥帥的警察吧?你們在戀愛麽?”
“當然不是啦,我才不會談戀愛呢,耽誤時間。我煩還煩不過來呢!”
“哎,”娜娜頗羨慕地道,“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李秋也并不是真的要去問問題,無非是想拖延時間。她鎖上教室的門,自己躲在教室裏磨磨蹭蹭,直到六點半了,這才向外走去。
但願趙大志那條讨厭的狗已經滾蛋了。
但當她路過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時,卻聽到裏面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有女孩小聲說話的聲音,還有男人喘粗氣的聲音。
數學老師張文行是個30歲的年輕男老師,高大英俊,是不少女生的夢中情人。李秋也眼珠子轉了轉,躲到了辦公室斜對面的洗手房裏。
李秋也當然知道那樣奇怪的動靜意味着什麽——趙娜熱愛網上沖浪,找到了不少少兒不宜的電影分享給她,什麽《X蒲團》什麽《玉女心經》。但是如果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樣,她倒是更好奇那人是誰了。
她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鐘,辦公室的門才打開,居然是自己班上的數學課代表葉小綿走了出來!
李秋也有點驚訝了。
——葉小綿是班裏的二號班花,容貌雖只是清秀,但是人很白淨軟嫩,說話細聲細氣的,頭發也細細軟軟的,她嘴唇嘟嘟的,隐隐有兩顆不明顯的兔牙,顯得很可愛。
相比于李秋也這種美麗到具有距離感的長相和強勢到有點攻擊性的性格,文弱纖細的葉小綿反而更符合許多男生心目中的初戀女神的形象。他們都希望自己身邊的伴侶是小昭、是雙兒、是阿朱,有着平凡的美貌,但性子柔和,會軟弱地終生仰視着自己的唯一的男人,那意味着這個女人既能滿足他們的虛榮心,又有着全然的服從與絕對的安全。
此時的葉小綿嫩白的臉上浮現出了美麗的紅暈,本來就微撅的嘴唇似乎更加飽滿紅潤了,她留戀地小聲道:“張老師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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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張文行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後,還在往皮帶裏紮着白襯衣。紮好了衣服,他從褲兜裏掏出了錢包來,拿出四百塊錢遞給她:“你不是喜歡施華洛世奇的那個手鏈麽,去買了吧。”說着又拿出一個購物袋來,“給你買的,Only的新款,你想好怎麽和你媽說就行。”
葉小綿驚喜地點了點頭,“張老師,你對我真好……”
張文行含笑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道:“乖。”
四百塊錢在這些零花錢不多的高中女學生看來,已經是一筆巨款了。至于施華洛世奇之類的飾品,更是女孩子們夢寐以求的禮物。
李秋也看着,真的很想把數學老師的頭號粉絲趙娜也拉回來,給她來個現場說法——被她們奉若明星的張老師,居然和女學生做這種背德之事呢!而且,這就是女孩子眼皮子淺的壞處了,男人只要略有姿色,一點點錢就足以令她們以身相許了,也是可笑得很。
難怪數學成績還不如她的葉小綿做了數學課代表。
李秋也萌生了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态,得意且故作老成地搖了搖頭。
但她沒有揭發葉小綿的打算,正相反,她很喜歡葉小綿。男生喜歡文弱秀氣的女孩子,她作為女人也喜歡。葉小綿多可愛啊,尤其那對兒小兔牙。
李秋也想,年輕的男孩大概給不了她那種穩重的安全感,也給不了她那麽多錢,更甚至于,許多男孩除了年輕的身體,也沒有別的什麽可引以為傲的了。從這點來說,如果葉小綿自己覺得快樂,那是她的自由。
畢竟從外貌上來看,張老師确實還挺配她的。
直到張老師也鎖好辦公室的門走了,李秋也才慢悠悠走了出來。
她一路東張西望地走出門來,同學都已經走光了。只可惜她雖然走得快,卻還是一回頭看到趙大志遠遠地追了過來。
好一條嗅覺靈敏的獵犬!
李秋也心裏哀嘆一聲,索性埋頭跑了起來。
如果像之前那樣直接回家,倒是可以甩掉他,但是李秋也卻并沒有這麽做,她又想要戲弄他,想看他着急地樣子。
學校出來向東,便是整個廠區的鍋爐房了,縱橫的管道交錯,在晚秋的傍晚散發着白色的熱氣。李秋也躲在一個管道後面,看到趙大志遠遠地在鍋爐房門口張望。
一時間,李秋也心中想的是,趙大志确實長得很好看,如果不是自己心虛,大概不至于如此反感他。
如果自己的男朋友也是這個樣子,她其實還挺向往……
她抿了抿唇,決定和他耗到底,于是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到鍋爐房裏面,打開了變壓櫃的門躲了進去。
變壓櫃的門上是一條一條的透氣孔,她透過那狹窄的條狀空間,張望着外面的情形。
趙大志一臉焦急地四處找她,卻沒有出聲叫她。
她得意地一笑,覺得這樣遛着趙大志玩兒非常有趣。
找吧,你盡情地找吧,我可要休息一會兒了。
幸而這鍋爐房暖和,李秋也抱着書包靠在櫃子上,也罷,她就在這裏歇一歇吧。
她閉着眼睛打了個呵欠,心裏默默道,不知道這裏有沒有發生過什麽有意思的事沒……
夕陽的餘晖慢慢收斂,在西邊燒出一片紅粉的雲霞來。
她正昏昏欲睡,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開門響動,還有女人的大罵聲,她趕緊睜開眼透過縫隙看出去,只見一個女人拖着一個半大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說拖着,是因為她那力道,着實稱不上溫柔。而那男孩,身高不高,臉上仍是稚嫩的,嘴邊有着灰色的胡須,絨絨的,似乎剛剛開始發育。
她莫名覺着這個男孩很眼熟,沒準是她學校中學部的。
“廢物!廢物!”女人聲嘶力竭地尖叫着,原本應該是姣好的容顏此時扭曲得煞是吓人,“我是不是和你說了,如果不能考滿分,你給我去死嘛!你對得起對我嘛!你這個不知感恩的畜生!”話音未落,她已經一巴掌打在男孩臉上,吓得變壓箱裏的李秋也急忙捂住了嘴!
這女人可真是個母老虎!
男孩一聲不吭,表情木然地看着她,沒哭沒叫,也沒流眼淚。
“你這是什麽表情,啊?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你恨我是不是?你和你那個不成器的爹一樣,你們都恨我!你們都是狼心狗肺的下賤貨!可是你也配恨我麽!?你還敢瞪我?!好!來,你去死吧!去死吧!和你的爹一樣,去死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孩子!”說着,那女人一把揪住了男孩的頭發,把他扯到了焚燒爐的臺子上,李秋也立即坐直了身子,手搭在了變壓箱的門上。
“媽……媽……”小男孩終于害怕,哭道,“我錯了,你別殺我,我錯了……”
“你錯了?我怎麽看不出來你知道錯了?你和你爹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先殺了你,再殺了他!”女人滿臉癫狂,把男孩的手摁在了煤渣爐邊上,小男孩慘叫一聲,手上立刻被燙起了一溜水泡,他嚎叫着哀求道,“媽!燙!我疼!媽!”
“你個廢物還知道疼?你還有臉疼?不如你去死吧,你死了,就不覺得疼了!反正你這種東西,活在世界上也是浪費糧食!”她說着,作勢便要把他往煤渣爐裏扔,“都是你啊,要不是你上次沒有考全年級第一,你爸也不會離開我們!”
“不要——不要——”男孩望着裏面滾滾的紅色的煤渣慘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誰會來救你?你那個不成器的爹麽?你那該死的爺爺奶奶麽?沒有人會救你,你死了,他們連哭都不會哭一聲!!!”
李秋也正要推開變壓箱的門沖出去,那女人卻又突然把男孩拉了回來,緊緊抱在了懷裏。她痛哭道:“你是媽媽的希望你知道麽?這個世上,除了我救你,還有誰心疼你呢,還有誰盼你好呢?你爸和那個娼婦跑了,他不要你了,他是個混蛋,我們娘倆,不得混出個人樣來讓他看得起麽?你,要麽做第一,要麽就只能去死了啊……你以後要掙大錢給我,我們才能揚眉吐氣,把你爹他們踩在腳下啊!”
李秋也松了口氣,這才放下了手來。
煤渣爐的灼熱将兩人周遭的空氣都烤得扭曲了起來,小男孩擡起手為她擦了擦眼淚,他的手腕上滿是交錯的被鞭打的傷痕:“媽,你別傷心,一切都會好的,我會好好學習的,你不會再受苦了。我……我這次英語其實考了一百,我拿給你看。”
“好,我的好兒子……”
小男孩把書包放在地上,在裏面翻找着。
就在這時,他突然抱住了女人的腳,一把将她掀進了煤渣爐裏!
李秋也驚呆了,她甚至都沒看清男孩的動作!但那臺子上,委實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男孩娴熟地蓋上了爐蓋。
而那女人掉了進去,甚至連喊叫和掙紮的機會也沒有,唯有鍋爐的鐵殼發出了“咣”的一聲,随即便銷聲匿跡了。
李秋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媽……”男孩粗嘎中帶着稚嫩的聲音在鍋爐房裏回蕩,“你過得太苦了,這樣你就解脫了。”他頓了頓,“我也解脫了。”
李秋也吓得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男孩又重新打開了煤渣爐的蓋子向裏面張望,随即,他熟門熟路地戴上了一副黑乎乎的手套,從旁邊拿起一個鏟子來,打開一個焚燒爐的後蓋,一點點地将裏面的煤渣扒出來,一鏟子一鏟子運到煤渣爐裏,直到裏面的人形被完全覆蓋。
“……媽,你不用擔心我會變成殺人犯,現在是周末,等到兩天之後有人來看,你會被燒成一捧灰的。”他流着眼淚,但是表情卻并不悲傷。擦了擦臉,他繼續說道,“就算是有人發現了,我相信他們也會猜測,你是自殺,我最近一直都有和他們說,自從父親離開了,你有自殺的念頭。媽,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你放心,我會出人頭地的,您看着吧。”說到這裏,他似乎是解脫了一般,破涕為笑。
他跪在地上,沖着煤渣爐磕了一個頭:“您養我一場,從我記事起就折磨我,今天您要殺我,生恩我也報了,算我給您盡過孝了。”
一切重歸于平靜,一時間鍋爐房裏寂靜得可怕,他站起身來,将書包收拾好,打算開門離開。
突然,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似的,回頭看向了那個變壓櫃……
李秋也尚沉浸在方才的一幕中,躲在角落裏渾身發冷,沒有察覺。
男孩的眸子變得陰沉而陰毒,他慢慢走向了那變壓櫃。
猝不及防地!門被打開了!李秋也所在裏面錯愕地與他對視!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冰冷,詫異,怨毒,飽含着殺意……
“啊——”李秋也驚恐得難以名狀,雖然對方是一個比她小幾歲的男孩,她卻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