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觀念
左思烔回到家裏時, 季梵正在做飯。
一邊在卧室換家居服一邊大聲跟廚房裏的男人講述了這次見面的整個過程,等到換完衣服,左思烔這才發現, 家裏忽然之間多了好多雞魚肉蛋。
“你出去買菜啦?”她來到廚房,從身後環抱住季梵的腰。
“有人送來的。”季梵故意不說透。
“誰啊?難不成是粉絲?”左思烔揶揄他。
“我爸媽。”季梵側過腦袋,莞爾一笑。
“什麽——?!”左思烔大吃一驚, 趕緊問, “叔叔阿姨來我家了?”
季梵沉吟片刻, 似是自言自語:“叔叔阿姨?不應該說是‘未來公婆’嗎?”
“你認真點兒!”左思烔嗔他。
“只到樓下, 沒上來。”季梵回答說,“拐個道兒直接參加社區活動去了。”
“你啊你!”左思烔生氣, “叔叔阿姨都已經到樓下了, 你居然不請他們上來坐一坐?!”
季梵見她生氣, 便又笑了:“左老師,你應該知道社區活動在我爸媽,以及我未來岳父岳母心中的重要地位吧?”
“未來岳父岳母——?”左思烔瞪大眼睛,“你是說, 我爸媽也見到你了?!”
季梵點頭,眉眼間全是笑意, 靜待左思烔下一秒的反應。
“我死定了……”她沒有叫出來,而是非常平靜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季梵顯然對于她的這一反應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他問:“為什麽?”
左思烔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長嘆一口氣後才說:“帶男人來自己家裏過夜, 這是死罪;又發生了婚前性行為, 這是罪加一等。”
季梵有些錯愕,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左思烔苦笑:“我爸竟然沒有劈頭蓋臉地罵你一頓?我表示非常驚訝。”
“也許是因為,我見到岳父的第一句話就明确表态, ‘左老師是我想要結婚的女人’。”季梵很淡定地應道。
這是什麽直男發言?!左思烔又是大駭:“你直接這麽跟我爸講的?!”
季梵點頭,老實中透着點兒真誠的傻勁兒。
死定了。
絕對死定了。
左思烔的兩條眉毛幾乎絞到一起,臉上呈現出一種似乎吃了鲱魚罐頭之後的極端痛苦表情。
左老師是我想要結婚的女人。
淦,從女孩兒家裏走出來,對女孩兒父親說這句話,不就等于坐實了兩個人已經發生性關系一事了嗎?!原本她還想等到父母質問時死不承認,但這下希望徹底破滅。
“我說錯話了?”季梵不解,“岳父大人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天真……”
“岳父大人說,讓我好好表現。”季梵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
左思烔一只手擋在季梵面前,示意他先不要說話,自顧自地講道:“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這生活的大浪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我的拍打。”
“左老師,”季梵抓住她的手腕,“你很懼怕婚前性行為?”
“……季先生,”左思烔雙肩一落,“無奈”二字寫滿了整張臉,“不是我懼怕,只是,你作為一個男人,真的不清楚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要求實在太高了。”
“岳父會怪你?”季梵問她。
岳父岳父,居然還讓他給叫順口了。左思烔非常幹脆了當地點點頭:“沒錯,或許是在你父母面前我爸不好發作,但是等你離開江州後,信不信我爸一定會把我臭罵一頓?……可怕的是,臭罵一頓都不能讓他平息怒火。”
“岳父這個年紀的人,确實是比較傳統。”
左思烔搖頭:“這不是傳統不傳統的問題,而是,他擔心我吃虧。”
季梵從男人的角度沒能理解左思烔的焦慮與抓狂,直到這時才一瞬間恍然,應道:“……貞操?”
沒錯。
季先生可算說到這個詞兒了。
傳統眼光來看,女孩子失去貞操,不是得被男人輕看嗎?
“那你打算怎麽辦?”季梵問她。
能怎麽辦?
“我爸直接問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我媽出面。”左思烔倒是反問他:“你打算讓我怎麽辦?”
季梵沉默一瞬,這才回答說:“咱們談戀愛,又沒有犯法。”
是啊,她正常談戀愛,正常和戀愛對象“交流感情”,确實沒有犯法。如果這個戀愛對象未來和她結婚了,甚至,她現在的一切行為都會被順理成章的“合理化”呢。
只是,現在還沒有結婚啊。
“如果我媽問,我就——”左思烔忽然露出堅定的目光,“我就不讓她問。”
突如其來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打破了二人話題中的嚴肅與沉悶,令季梵忍不住笑出了聲:“左老師,你搞笑向來是認真的。”
“我沒有搞笑。”左思烔用小拳拳捶他胸口。
季梵假裝吃痛,抓住她的拳頭緊握在自己手掌之中,指尖傳遞出絲絲縷縷的愛意:“那你是認真說出這句話的?”
“對啊,我就說,‘請不要過問,這是我的私生活。’”左思烔看上去頗有“視死如歸”的架勢。
“你就不怕被岳父岳母‘混合雙打’?”
左思烔将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頭,說道:“你是個男人,是社會規則和社會觀念的既得利益者。婚姻對于自由戀愛的女人來說,似乎就是戀情成功與否的一個……客觀結果。你結婚了,說明你的戀愛成功了,你的感情生活未來就有了長期穩定的保障;而你沒結婚,分手了,那麽說明你的戀愛失敗了,你被男人白白占有了好多年,最終還是‘被抛棄’了。”
“不能這麽說。”
“不是我說的,”左思烔站直身子,認真地看着他,“這是‘觀念’。”
“而且,和男人上床之後,女孩子就失去貞操了,那麽男人們就覺得她不再值得被珍惜,因為她……掉價了。”
社會向來如此“物化”女性。
“那你怎麽看?”季梵輕撫上她的如瀑一般垂落在自己眼前的發絲。
“我?”她想了想,“說實話,我就只是把這些看做……單純的人生經歷。”
“左老師是體驗派。”季梵總是能夠準确地把握左思烔話語中的關鍵。
“把自己當成個實實在在的人。”左思烔攥起拳頭,“我和男人一樣辛辛苦苦學習,兢兢業業工作,老老實實賺錢,在奮鬥方面就從來沒有因為是女人而被特殊照顧過,甚至比起男人,我們女人還承受了非常多不公和委屈,為什麽要在性方面繼續被歧視被壓迫呢!我們應該勇敢站起來,對這些迂腐觀念說不!”
“左老師,你好像在說戰鬥宣言。”季梵忍不住輕輕一笑,将氣氛調動了一下。
“沒錯,你剛才說的特別對,我是體驗派。所以,誰都不要用觀念綁架我的生活,也別想用成敗評價我的人生!”說着,左思烔将拳頭向前一沖。
“新女性。”顯然季梵很贊成她的看法。
左思烔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所以,如果我媽作為代表跟我談論婚前性行為的話題,我就直接一句話:‘請不要幹涉一個26歲婦女的感情私生活!’”
“婦女?這個詞兒很正經。也許岳父岳母根本就不問呢?”季梵開玩笑。
左思烔微微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那他們就不是我認識了二十多年的親爸媽。”
正說着,褲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了電話鈴聲。
左思烔以為是工作來電,畢竟周末常有學生家長跟她聯系,但看到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的四個大字後,她的雙眸霎時間瞪大,下一秒便将屏幕豎到了季梵眼前。
因為,手機上赫然顯示着四個大字是——母、上、大、人。
說曹操曹操到。
生活的戲劇性往往不體現在“喜劇”上,而是體現在“驚悚劇”上。
“我媽從來不給我打電話,我們向來是微信聯系。”左思烔預感不詳,跟季梵悻悻然地說上這麽一句後,終于鼓起勇氣接通了電話。
“烔烔,我和你吳芬阿姨商量了一下,決定晚上咱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話筒裏傳來左母喜氣洋洋的聲音,因為和預感的反差過大,直接将左思烔給整懵了。
“吃飯?”左思烔不由地确認一番。
“對啊,就在他們家吃。”左母樂呵呵地笑了笑,“我和你吳芬阿姨正在超市裏買菜呢,你爸和你季叔去買朝陽市場買熟食去了,咱們就約定在六點半,可以吧?”
這不是商量,這是通知。
左思烔暈乎乎地應道:“哦,好的,可以。”
“行,你現在到家了嗎?季梵先前說你去見學生了。”左母問她。
“已經到了,剛到。”左思烔的大腦還在激烈的“震蕩”之中。
“行,那你好好歇歇。”
“哦,好的。”持續性蒙圈。
臨挂電話,左母忽然壓低了嗓音向她囑咐道:“記得打扮漂亮點兒!”
啊嘞?
這是唱的哪一出?
對方已經挂斷了電話,只剩下左思烔微皺着眉頭,一臉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季梵。
“我聽到了。”季梵笑看着她。
“這是什麽意思?”左思烔問他,“怎麽感覺這麽不真切呢?”
季梵假裝思考,應道:“似乎之前左老師的一切擔心都是……個人小劇場?”
“有詐,絕對有詐。”
“有什麽詐?”
“鴻門宴!”左思烔非常肯定地說,“絕對是鴻門宴,他們哄我過去,等我過去之後,直接在電梯口摁倒我,然後被拖回家,重打一百大板。”
說到這裏,左思烔抱住季梵,做出哭腔:“季先生,救命啊……”
季梵笑:“我這才發現左老師是個這麽有趣的人。”
“我認真的。”左思烔幽怨地擡眼看他。
“我倒是覺得,長輩的行為非常好理解。”季梵輕松勾起嘴角,繼續說,“打個賭?畢竟咱倆年紀不算小,我猜他們大概是早就想讓我們兩個談戀愛。”
……呃?
“年紀不算小”倒是真的。
難不成,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被迫害妄想症”?
不管了,就算是“鴻門宴”,有季梵陪着的話,至少自己不至于落得“無人收屍”的慘狀。
“季先生,晚上保護好我。”左思烔小鳥依人,一把抱上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