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難管
何老師比左思烔大兩歲,同樣也是教語文。她從兩年前就開始帶6班,但因為當時她還年輕,性子又比較軟,不願呵斥學生,生怕引起他們的叛逆心理,一直使用溫和的管理模式。
事實證明,一味的溫和手段收不到良性效果。她班上一些猖獗的男孩子識破了她的性格之後,便開始沒大沒小,逐漸無法無天。
時間久了,他們越是如此,何老師便越是不敢管理。
現在,何老師的心态便是,再熬幾個月,熬到這幫兔崽子就畢業走人了,她也就解脫了。因此,在左思烔告訴她三個男生霸淩初一學生的事情時,她心裏是極其煩悶的。
可她是早左思烔兩年進校的“前輩”,盡管她認為以自己的能力水平根本不配做新教師們的“前輩”,但總歸是6班的事情,她推不掉。
“好,事情我來處理,我會找那三個人談一談。”何老師只好略路地說了這麽一句。
左思烔回到辦公室裏,隔壁桌的王老師立馬湊了上來。自從上次的相親事件後,王老師總是愛找她聊天,有明顯的抱團傾向。
以女教師為主的辦公室,抱團算是比較正常的現象。但因為左思烔沒有談戀愛、沒有結婚、沒有生孩子、也沒有養貓,甚至沒有看國産偶像劇和綜藝節目的愛好,因此在之前總是和她們聊不到一起去。
然而,她現在有了極其戲劇性的相親經歷,經過王老師的宣傳,引起了其他女教師們的八卦熱情。至少在這一段時間內,其他女教師總是會以給她介紹對象來找她聊天。
“左老師,我又來給你送溫暖了。”王老師沖她揚了揚眉。
左思烔預料到她要說的是什麽,但還是裝傻問了句:“哪方面的溫暖?”
“除了那方面的溫暖,還有哪方面的溫暖?”她笑了笑,接着說,“國企的,見不見?”
之前老師們給她推薦過三個男生,一個是保險公司的內勤,另外兩個是程序員,收入都很高。但是,她以“我父母比較傳統,不是很喜歡對方的工作”為由,都給婉拒了。
實際上,她壓根就沒有跟父母提起過這些事,她只不想在這個階段去相親、去和陌生男子社交周旋。而且,她又增加了家訪的計劃,校園霸淩還要持續關注後續态勢,實在太忙了,根本沒精力去談對象。
再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盡管這個人距離她的工作、生活都很遙遠,但,在感情上她并不匮乏、也不空虛。
“不瞞您說,我親戚也給我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正在接觸,不好去見其他男人。”左思烔讪讪地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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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眼裏的八卦之魂燃燒了起來:“哪個單位的?多大了?也是本地人嗎?你也真是的,都不跟我說。”
她繼續搪塞:“不好意思啊,還在相處,也沒有說破關系,所以就不好對外宣傳。”
“你稍微說一說嘛,我也好幫你參謀參謀。”
左思烔是很不喜歡說謊的,因為一個謊言要用一千個謊言去圓謊。她太懶了,偶爾腦子又不夠用,生怕自己前腳說過的謊話,後腳就給忘記了。此刻,她只好以假裝去飲水機接水為間隙,大腦高速運轉起來。
然而,等她再回到座位上,王老師的目光裏依舊興致盎然。
“……他是個搞藝術的,自由職業者,收入不太穩定,但也不窮,是本地人。”
“啊——?”王老師驚訝過度,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引得其他老師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但人長得很帥。”左思烔補充了一句。
“帥有個屁用啊,能當飯吃?”王老師頻頻搖頭,嘆道,“左老師,你還是太年輕了。你親戚也是的,怎麽能給你介紹個搞藝術的,你不該去見的呀。”
左思烔尬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得越多,越是給自己找麻煩。
“你有照片嗎?長得能有多帥?”王老師又湊近了一步。
照片?!
看吧,這就是說謊的後果……
“他不愛拍照,我還真沒有他的照片。”
“你既然還沒有和他确定關系,那你不妨見見我這個,國企的,長得也許不太帥啊,但是,各方面條件都和你的條件很搭配的。”
“這不太好吧?我哪能同時和兩個男人聊呀。”她趕緊擺擺手。
“都說了嘛,你還沒有跟搞藝術的确定關系,多交幾個異性朋友怎麽了?你怎麽知道他沒有跟其他女人相親吶?”王老師沖她使了個眼色。
左思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搪塞的話術已經消耗殆盡,她只好繼續說謊:“其實,我們也差不多就要确定關系了。”
老天爺啊,怎麽上課鈴聲還不響起?!她好想逃!
“左老師啊,搞藝術的啊。”王老師再度搖了搖頭,一副悲痛的模樣。
搞藝術的,那就是自由職業者,在編制群體看來,等于“無業游民”,吃了上頓沒下頓,全靠運氣來謀生。
左思烔故意拿起手機看了看,說:“哎喲,還有4分鐘上課,我得先去教室看看。”
王老師略略颔首,也清楚她是不想再聊下去。但她理解的對方不想聊天的原因,是覺得自己眼光實在太差,心裏虛得很,不好意思再多說些什麽。這樣一想,王老師更是替她感到悲痛。
在左思烔上課的過程中,整個辦公室都知道她談了個搞藝術的男朋友。
也正是從這之後,再沒有老師說給她介紹相親對象的事情了。
中午,何老師到辦公室去找左思烔,以散步為由,将她拉到了小操場。
原來,上午早操時間,何老師已經找那三個男生了解了情況,三個男生供認不諱,很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何老師讓他們保證自己不再犯,三個男孩子也都裝模作樣地發了毒誓,但他們的誓詞是說,“再也不在學校裏欺負初一的男生。”
“學校裏?”左思烔聽出其中的貓膩。
何老師無奈地點頭:“對,學校裏。”
“那何老師糾正他們了嗎?”
“我糾正了,但他們說校外的事情老師管不着。”
左思烔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出自一位班主任之口。
何老師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之前沒有聽說過她在班級管理方面的無能和軟弱。她以為自己在學校教師群體中是出了名的反面典型,竟還有新教師沒聽說過她。
“這幫孩子實在很難管,”她坦白,“我管不住。”
“可以找他們家長啊。”
“你覺得他們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和家庭教育沒有關系?”何老師苦笑,“初一那會兒,其中一個男生的爸爸大半夜給我打電話,說他兒子打老子了,說是我教得不好。”
“啊?”左思烔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以為家長給班主任打電話說孩子的壞話,只是一個網絡段子。然而,現實竟比段子還要離譜。
“我有段時間天天想要離職,要不是有五年的服務期限,真的,我早不幹了。”說着說着,這場談話竟然成了何老師的情緒傾訴。
“那三個男生的意思是,到校外揍人?”左思烔輕蔑地啧了一聲,繼續問,“何老師,你覺得他們幹得出來嗎?”
“幹得出來。”
她揉了揉太陽穴:“那必須要管啊!”
何老師挽起她的胳膊,深深嘆出一口氣,說:“他們身上都有處分,但還是天不怕地不怕。”
“那就讓學校開除他們。”
“九年義務教育、未成年保護法。”何老師看了她一眼。
左思烔掐了掐眉心,狠狠地說:“那我只能選擇報警了。”
“報警?你以為學校會同意?”何老師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她。
“我管學校同意不同意,要是傷害我班上的學生,別說是我班上的學生,在路上看到有這種穿着校服的群毆霸淩事件,我也不會袖手旁觀。有本事連我一起打,這樣我報警就更加合情合理了呢。”
何老師一把拉住她:“校領導就怕事情鬧大,萬一上了本地新聞,可怎麽辦呀!”
“那學校自己不管,又不讓老師管,就由着老實的學生挨揍嗎?”
“不是學校不管,是管不住,給處分了呀,但對他們沒有威懾作用。”
左思烔想到了辦法:“放學的話,我會讓班上幾個男生陪他一起走,盡量把霸淩的可能性降到最小,先防着點兒。”
何老師忙不疊地提點她:“對了,我還是建議你,這件事先不要跟學生家長說。”
左思烔無法理解,問:“為什麽呢?”
“學生家長肯定會來學校鬧的,但學校又管不住那三個,也做不了什麽承諾,就怕事情會鬧大。現在的學生就是叛逆心理,你越是要給他厲害看,他就越是會猖狂,只怕家長找來之後,他們更要想着法子去整那個孩子。真的,他們是天不怕地不怕,而學校是怕天怕地怕鬧大。對了,”說到這裏,何老師突然問,“那個被打的孩子,他家裏是做什麽的?”
左思烔想了想:“他媽媽不在了,他爸爸是買菜的,在菜市場有租位的那種正規商販。”
“你看,”何老師一臉明白人的模樣,很無奈地說,“那三個絕對不會怕這樣的家庭,你等着吧,要是他爸爸找過來,他們三個以後絕對還會再打他。你知道這件事最終學校會把責任降到誰頭上嗎?你頭上。”
“我頭上?”
“對,就是你頭上。”
“那我就坐視不管了?”左思烔的脾氣上來了,其實她很少在學校裏真的生氣。
“不是不是,”何老師趕緊說,“過去的事情就先過去,防着點兒未來就行了。那都是幫小無賴,誰能鬥得過無賴?他們可能連中考都不參加,就等着九年義務教育結束之後去混社會呢。”
“何老師你的意思是說,就當之前打他的事情都沒發生?”
何老師雖然很不想這麽明說,但她還是不得已地點點頭。
左思烔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拿不下來。
“靜觀其變,靜觀其變,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
晚上,季梵又來找她聊微信。
-季梵:明天就要去寧夏-
-季梵:今天晚上的戲要拍到大概三點鐘-
-左思烔:你也挺不容易的-
-季梵:校園霸淩怎麽解決的?-
-左思烔:還沒有解決,可能會比想象得麻煩許多-
-季梵:到了寧夏,會搭新進組的演員-
-季梵:方芳-
方芳,當紅流量小花,有些演技,但演技不穩定,時好時差,且聽聞脾氣很大,走“真性情”人設。
-季梵:聽說她在其他劇組也霸淩過小演員-
-季梵:霸淩無處不在-
-季梵:這是弱者的象征-
-季梵:因為弱者只會抽刀向更弱者-
-左思烔:那你保護好自己-
-左思烔:萬一她霸淩你-
-季梵:[裂開]-
-季梵:可能性不大-
-左思烔:但學生都有可能打老師的-
-季梵:你更要保護好你自己-
-左思烔:放心-
-季梵:早睡,晚安,好夢-
-左思烔:早睡,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