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飯卡
時聞澤的第一反應是問:“高中的時候嗎?”
“不是。”林溯說,“昨天。”
時聞澤:“……”
他很快就想起了昨晚在機場遇到的兩位熱心阿姨,積極展示相親相冊的魚頭人顯然和白龍沒什麽關系,那麽剩下的就只有……時聞澤突然反應過來,那種既虛假,但又非常不心虛的演技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不是和此刻自己懷裏的人一模一樣?
那麽問題就來了。
老婆和兒子。
時聞澤太陽穴開始“突突”跳:“有一件事,你得聽我解釋。”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我媽也知道。”林溯繼續把頭抵在他的胸口,“你以後可以繼續用這個借口。”
時聞澤稍微松了口氣,但也沒松得太徹底,他屈起手指,輕輕搔刮了一下林溯的後腦:“阿姨因為我們的事在生氣,你告訴她了?”
“嗯。”林溯想了一下,決定精簡概括一下昨晚的對話,于是說,“我媽讓你去變性。”
時聞澤的手微微一僵,沉默了一會兒,下定決心問:“去泰國嗎,哪家醫院?”
身後傳來一陣細小而尖銳的疼,時聞澤笑,低頭在他耳邊蹭了蹭:“掐我幹什麽,你的體驗卡不包括家暴項目,這是另外的價錢。”
聲音低沉,帶着呼吸時的濕熱,燙得整條神經都麻痹。林溯感覺這種親密有點上頭,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傳說中的肌膚饑渴症,總之這間卧室,加上卧室裏的這個人,目前就約等于全宇宙,而當一個人意識到他自己正身處宇宙時,是可以忽略掉生活中那些瑣碎小事的,只想搞一搞在對方手中溫柔轉動的小星球。
時聞澤試探:“晚上我送你回家?”
林溯答:“我考慮一下。”
時聞澤提醒:“但過了今晚,你又得重新續費。”
林溯有些費解:“你怎麽還迫不及待地要見家長?”
“反正阿姨已經看過我了。”時聞澤說,“趁熱打鐵,讓她多看兩眼。”
林溯對他的動機産生些許懷疑,覺得這人是不是想趁機把單人單次日卡變成終身制家庭會員,所以坐直身體:“你還沒追到我。”
穿着別人的睡衣,躺在別人的床上,剛才還貼貼了別人的胸肌,這樣還算沒追到,也不知道是應該感慨藝術家的苛刻,還是應該質疑那追到之後的畫面還能播?時聞澤倒也很配合,主動替他想了個理由:“是還沒追到,但見家長算單次日卡的附贈項目,免費。”
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良心的商家了,簡直就是賣卡界的感動中國,無私到了一種令全國網友動容的程度。林溯也很感動,但他十動然拒,堅持還要再想一想。
兩人是在家吃的晚飯。
時聞澤買了排骨和一條魚,正在忙着調糖醋汁,林溯站在廚房門口陪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你要把這條魚炸成花籃的形狀嗎?”
“……”
時聞澤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麽無理的要求了,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隔壁王阿姨的孫子讓他把一個蘋果切成兔子。幸好林溯也是随口一問,并沒有像王小福一樣因為被拒絕而撒潑打滾、黯然神傷,林露這時打來電話,問他人在哪。
“外面,晚點回家。”林溯問,“媽呢?”
“我們都在家,你不回來吃飯了?”林露說,“嘉永拍賣行送了三張邀請函過來,媽讓我告訴你一聲。”
“三張?”
“是,除了你和時哥,那位宋主管聽到媽也在之後,又多送了一張。”
“行吧,我回來再說。”林溯不想談工作。
“等會兒,先別挂!”林露壓低聲音,“你今晚打算帶時哥回來嗎?媽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她剛才專門去畫了個淡妝,還換了衣服。”
林溯陷入沉默,他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忙碌的時聞澤,現在事情已經擺在眼前,當事雙方都很希望能盡快見到彼此,只有自己還不屈不撓地橫在中間,像一個多餘的傻子。
但自己難道不應該是故事的第一主角嗎?
林溯靠在廚房門口,感覺十分憂郁。
時聞澤雖然沒有成功整出花籃,不過清蒸出來的鳜魚也一樣好吃,炸過的蔥油有一種甜滋滋的香氣,調味很像兩人在高中時一起吃過的醬油烤鳕魚。糖醋排骨也很好味,還蒸了一小碗蝦仁蛋羹,炒了個小青菜。
因為天氣很涼爽,所以兩人是在院子裏吃的飯,小院的後門虛掩着,透出屋檐下昏黃的燈泡亮光,和左鄰右舍聊天的聲音,三輪車吱扭吱扭地碾過巷子,而晚霞也逐漸隐沒了。
人世間的喧嚣與煙火被暮色悉數收攏,時聞澤去外面買了個西瓜,冰進水池裏。
林溯開始考慮每天來這裏吃飯的可行性。
去米其林用餐放在馬斯洛裏,應該屬于第五層,但文身店小食堂在第一層,這是他的剛需,是不能被任何人剝奪的生存需求。
所以林溯問:“我能單獨辦一張飯卡嗎?”
時聞澤:“……”
飯卡和男友體驗卡不一樣,日期可以稍微長一點,按月算。
時聞澤拉過林溯的手,用食指畫了一張端端正正的卡片,又在中間認真寫上“30”。
“好了。”他說,“按天劃卡,過期作廢。”
所謂愛情,就是找到了一個人,而他願意陪你玩任何奇奇怪怪又可可愛愛的小把戲。
林溯攥住掌心,兩人此時的距離很近,沒有在酒店标間裏數清楚的睫毛,現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并不需要5.0的視力,4.0也可以,3.0也可以。
只要距離足夠近。
時聞澤稍微俯下身。
就在兩人的呼吸即将貼合的時候,林溯突然問了一句:“這是飯卡的費用嗎?”
時聞澤愣了一下,轉而笑着親了他的側臉一口:“這個是飯卡的費用。”
林溯伸手擦了擦臉,假裝若無其事地說:“你等會有空的話,和我一起回家,跟我媽喝個茶。”
然後又補充:“聊一下嘉永拍賣行的私人晚宴。”以此來強調見面不是因為關系的确定,該追的還是得繼續追。
時聞澤問:“阿姨也要去晚宴?”
林溯點頭:“今天宋濤打電話找我,我媽接的,他也就順便邀請了我媽,還把你的邀請函也一起寄給了我。”
巡查組在當晚的行動需要保密,根據之前的幾次會議來看,動靜應該不小,不過時聞澤覺得自己有把握保護好兩個人,就也沒有阻攔,只把這一情況彙報給了周遠松。
許游這一晚在補習班老師家裏待了挺長時間,等放學回來的時候,時聞澤和林溯已經回了青湖花園,所以他并沒有機會腦補“好兄弟親自下廚為檢查組蒸魚,背後的故事令人落淚”之類的知音情節,只是根據冰箱裏的剩菜生出怨念,好你個時聞澤,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做四菜一湯!
他摸了個蘋果,咔嚓咔嚓地一邊啃一邊發微信控訴,又問他,你知不知道如果外國籍犯罪嫌疑妖拒絕配合調查,應該怎麽樣确認他的身份?
時聞澤:什麽犯不犯罪,說點吉利的。
許游回複,你在法條裏給我找出一條吉利的試試?
時聞澤把手機裝進褲兜,從司珑秋手裏接過茶杯,很有禮貌地說:“謝謝阿姨。”
“別站起來,坐。”司珑秋親切和藹,“我聽小溯說,最近妖管委的工作好像挺忙?”
“還行,只是一些日常巡視。”時聞澤說,“錦城的治安一直就很好。”
“那你在平時工作的時候,也要注意安全。”司珑秋說,“我上個月看新聞,蘇市的巡邏隊全線配備了最先進的塔博HL8897 PLUS,你們有沒有啊?”
林溯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小聲問她妹:“你有沒有聽清,塔博什麽,是什麽東西?”
林露掏出手機一查,給出标準答案:“是一種防禦護具品牌,被廣泛使用于妖怪巡邏隊。”
這術語過于專業,型號甚至細化到了PLUS,那麽真相只有一個,司女士是專門查的,她真的為這場聊天做了充分的準備。
林溯:“……”
機會對有備而來的人很寬容,司珑秋和時聞澤相談甚歡,沒有一秒鐘的冷場。他們從防禦護具聊到妖管委的工作細則,內容雖然詭異但偏偏又很融洽,林露想象中的大場面完全沒有來臨,于是她聽了一會兒,就困得上樓去睡了,只留下林溯還坐在窗邊,他完全聽不懂兩人正在說些什麽,只能轉頭仰望星空,低頭俯視心靈,思考什麽是自由,什麽是邏輯,我是誰,我在哪。
司珑秋對時聞澤沒什麽意見,雖然還是覺得當成女婿更好,但誰讓自己缺席了兒子青春期的小秘密呢,道德綁架雖可恥但有用,尤其是聽到兩人還是高中同學,司珑秋十分擔心,要是自己不同意這門親事,那兒子轉頭就會憂郁萬分地講述一段“在上學的時候迫于壓力,又得不到家長正确引導,不敢直面內心,所以強行壓抑着感情,直到許多年後才終于鼓足勇氣”之類的曲裏拐彎型賣慘故事,光是想一想,就覺得這肯定不是自己吃點布洛芬就能止住的頭疼,STOP,千萬不能沒事找事。
時聞澤提議:“那周六的時候,我來接阿姨去嘉永拍賣行?”
“不用,我約好了和朋友喝茶,到時候一起過去。”司珑秋說,“到時候你來接小溯就行。”
時聞澤點點頭,又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很晚了,那我就先告辭了,阿姨早點休息。”
“行。”司珑秋站起來,“讓小溯送送你。”
而林溯目前已經思考到了靈魂的實體性和不朽性,整個人都很飄忽,反應也慢了半拍:“什麽?”
司珑秋十分頭痛地想,啊,為了襯托出小時的優秀,我兒子竟然把他自己演得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