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午睡
洋桔梗是沒什麽香氣的,但這并不影響空氣中的甜。時聞澤着看他:“續多久?”
林溯錯開視線,繼續假裝欣賞店招:“一天。”
“回頭客,給你打個折?”時聞澤側身,把人讓進店裏,“買一送一。”
林溯沒有接受這良心商家的優惠折扣,只是問:“許游呢?”
“他今天白班。”時聞澤打開窗戶,讓光線變得更明亮了一點。
林溯打量了一圈,這家店是真的很敷衍,可能是為了表現出“生意這麽爛并非老板本意”,在另一側還擺放着小冰櫃,裏面有一些飲料和冰淇淋,看起來是想吸引客流。時聞澤說:“但其實也沒什麽人買,那是許游的零食快樂櫃,你想吃什麽,自己去取。”
林溯挑了盒朗姆酒味道的冰淇淋:“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要續期?”
“可能是因為上一次試用的感覺還不錯?”時聞澤幫他把冰淇淋盒蓋打開,“還是說你的畫廊又有什麽體力活,需要名正言順的指使我。”
林溯靠在牆上,慢慢挖了勺冰淇淋:“沒有體力活要你做,我剛從畫廊回來。”
陽光透過玻璃籠着他,暖洋洋的,曬得人有些困。時聞澤簡單收拾了一下淩亂的大沙發,回頭見林溯似乎沒什麽精神,就把指背搭上額頭試溫度,又問:“不舒服?”
“沒,昨晚沒睡好。”或者說得更确切一點,是壓根就沒怎麽睡,只在五六點的時候迷迷糊糊眯了一陣,還一直在做亂七八糟的夢。早上又去畫廊做最後的檢查和結尾款,忙得直到現在才能稍微喘口氣。
時聞澤把冰淇淋從他手裏抽走:“吃飯了嗎?”
林溯搖頭:“他們點了外賣,太油,沒胃口。”
時聞澤看了眼時間:“我幫你煮碗面?吃完去睡一會兒。”
林溯想起早上林露說過的話,自己的夥食問題将會在未來隆重移交給這個男人,那提前試一試也可以,于是帶着鼻音“嗯”了一聲。
時聞澤笑:“自己随便坐,我去廚房,十幾分鐘就好。”
林溯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他跟着時聞澤去了後面。因為是老舊小樓,不缺面積,所以廚房挺大,還帶了個窄窄的小院子。時聞澤也沒問他要吃什麽面,打開冰箱取了番茄和雞蛋,又翻出一盒鮮切面。
他身上随意套着一件寬松的黑T恤,本來應該是很酷的,但後衣擺的地方偏偏印了只綠色的小恐龍,就變得有點可愛。林溯盯着看了一會兒,視線又落在短褲下的兩條腿上,他并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有什麽不妥,因為卡續期了,所以看哪裏都算合理範圍,腿可以,腰可以,腿和腰之間也可以。
時聞澤煮了兩碗番茄雞蛋面,又從隔壁的鹵味店買了些涼菜,店裏原本為文身準備的大桌子正好當餐桌,林溯從他手裏接過勺子,先低頭喝了口湯。
微熱的溫度很及時地安撫了腸胃,店裏的老空調嗡嗡響着,關起來的店門适度隔絕了外界嘈雜,剩下微弱的車輛喇叭聲,反而越發顯得房間安靜。
時聞澤挑了幾根盤子裏的小青菜給他:“下午還要去畫廊嗎?”
“不去,早上已經結了最後一筆尾款。”林溯說,“工人都回家了,我這幾天休息。”
“那吃完飯,去我房間裏休息一會?”時聞澤說,“我馬上要去上班,許游今天也不會回來,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想吃什麽,就發微信給我。”
林溯沒有立刻答應,琢磨着這段話怎麽聽都不像正在追的進度。
時聞澤說:“不要浪費你的續費權益。”
林溯想了想,重新低下頭:“許游回來也沒事,我幫你監督他背法條。”
時聞澤笑着把盤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好好吃飯。”
食欲這種東西,直接和心情相關。林溯在畫廊裏忙得暈頭轉向,看着外賣送來的白切雞胃口全無,但現在對面的人換成了時聞澤,他立刻就覺得,自己好像确實可以吃一點,雖然這位廚師的手藝算不上多好,但架不住食客自帶濾鏡,所以依然美味堪比米其林。
吃完一小碗面後,時聞澤沒讓他幫忙收拾,直接把人帶到了二樓。
這一層有兩個卧室,時聞澤的房間要稍微大一些,不過沒多少家具,只有櫃子、椅子、小桌子和一張床。窗戶外懸挂着幾盆倒垂開花的植物,那是王翠芬阿姨送來的,據說是自己養的花爆了盆,所以分給隔壁的小夥子一些。
時聞澤還要趕去上班,就只從衣櫃裏匆匆拿出來一套幹淨的新睡衣:“浴室随便用,睡前記得拉上窗簾。”
林溯接到手裏,高冷地醞釀半天,醞釀出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怎麽講,場景就真的很已婚,三年起步。
等時聞澤離開之後,林溯才有空好好參觀一下這間卧室,他從窗戶往外看,不遠處有一家幼兒園,還有一家菜市場,屋檐下坐着喝茶打麻将的退休大爺們,手裏樂呵呵搖着蒲扇,濃縮在版畫上,就是老舊城區的标準生活場景。
是一條有溫度的巷子。
林溯替幾盆花澆了澆水,就拉上窗簾,去浴室沖澡。剛裝修好的畫廊還沒來得及清理,他在那裏待了一早上,感覺吃了一肚子的灰。微燙的水流從頭發沖刷到腳趾,林溯閉着眼睛擠出一大坨浴液,是劣質又濃郁的水蜜桃味。
洗發水的味道也很少女,瓶子還是粉紅色,這套東西其實是時聞澤在外賣軟件上下單的“洗發水 沐浴露(特價不挑款随機送)”,但林溯不知道,他只覺得非常費解,并且打算下次來的時候全部換掉。
架子上只有一條浴巾,這很理所當然,畢竟這裏之前也沒有過別的住客。林溯取下來,柔軟的毛巾布面擦過肩背,在那裏激起一片細微的戰栗,他能想象出這塊浴巾也曾經包裹着對方同樣赤裸的身體,于是指尖像是被火燙一般,迅速把浴巾挂了回去。
睡衣是全新的,這讓林溯稍微松了口氣。兩人的身高差了六厘米,體現在衣服碼數上,就是過長的衣袖和褲腳,林溯赤腳踩過吱吱呀呀的木頭地板,把自己整個埋進淺灰色的薄被裏。
枕頭上還殘餘着水蜜桃的香氣,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還是對方留下的。林溯趴在床上,懶懶地看着從遮陽窗簾的縫隙透進來的一丁點光,大腦放空不想思考,看了還沒到一分鐘,就被一重又一重的困倦打敗,眼皮也沉重地睜不開。
而與此同時,在昆侖大廈裏,許游也是呵欠連天,把咖啡當成水來喝。他看着對面的時聞澤,實在難以理解:“為什麽你昨天上晚班,現在還能像打了雞血?”
“心情好。”時聞澤丢給他一顆糖,“晚上去考前突擊班,麻煩你在老師家裏待久一點,至少把學費賺回來,三小時起。”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許游叫苦不疊,“明明周六有行動,現在卻還要背法條。”
“周六的行動又不需要你預習。”時聞澤撥弄了一下他的魚尾,嫌棄地說,“收回去。”
“我不收。”許游向後直挺挺靠在椅子上,維持着半人形的狀态,一邊學習一邊作妖,“周部有沒有跟你說,偵查組那邊這次到底想幹什麽?只說讓我們配合行動,總得提前告知一下要配合什麽吧,哎,你在看什麽,給我也看一眼。”
普天下的學渣可能都一樣,只要一學習,不是犯困,就是話多。
時聞澤沒有搭理他這茬,繼續翻着手機看菜譜,盤算着等會是不是得先去一趟菜市場,真是好一個經濟适用的居家帥哥。許游盯着他嘴角可疑的笑容,眉頭皺起來,繼續用魚尾讨嫌地拍着桌子:“喂,喂喂,你今天很不對勁,到底有什麽好事?”
時聞澤回答:“推銷出去了一張卡。”
許游:“什麽卡,美發卡還是游泳健身了解一下,有提成嗎,客群在哪,你什麽時候搞了個這兼職?”
時聞澤不厭魚煩,終于擡起頭,很好脾氣地回答:“健身卡,有提成,一張兩毛五,客群是四十五歲以上的啤酒肚大叔,這不是我的兼職,我是先替你體驗一下,免得你将來失業,做吃播又沒人看,至少還能打個零工。”
許游立刻閉嘴,OK,好的,你不要再說了,我反手就是一個開始學習。
青湖花園裏,司珑秋一覺睡起來,家裏沒有女兒也沒有兒子,只有餐桌上放了張便條,是林露留的,說冰箱裏有做好的三明治和涼拌菜,還有昨天就炖好的雞湯,落款處畫了個紅色的噘嘴桃心。
司珑秋笑着放下紙條,又撫了一下餐桌上的鮮花,掃視着陽光明媚的廚房。看到一對兒女生活得這麽井井有條,她當然是欣慰的,但一想起來兒子那将近一米九的男朋友,就又開始啊頭好疼。
客廳的電話在這時“叮鈴鈴”響了起來,接通之後,來人的聲音稍有遲疑:“……請問是林小姐嗎?”
“我是小露的媽媽。”司珑秋說,“她去上班了,請問你是?”
“哦,原來是司太太。”對面的人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林小姐接的電話。我是嘉永拍賣行的營銷主管,宋濤,我們曾經見過一次面,三年前,您可能不記得了。”
司珑秋确實不記得這個宋濤,但她的藝術品交易中心和嘉永拍賣行做過幾筆生意,就也寒暄了幾句,問對方有找林露有什麽事。
宋主管趕忙說:“我不是要找林小姐,我是找林溯林先生,不過他的手機沒人接,所以我打來家裏碰碰運氣。”
“小溯也不在家,他應該在畫廊裏,今天工程收尾。”司珑秋問,“宋主管有什麽事嗎?”
“這周六我們有一場私人晚宴,想确認一下地址,好安排人送邀請函。”宋濤說,“如果司太太恰好也在錦城的話,不知道願不願意賞臉,和林先生一起參加?不是什麽正式宴會,很私人很輕松的那種。”
司珑秋最近沒什麽事,不着急回陽城,也就答應下來。想着一方面多照顧兩個孩子幾天,另一方面也算替兒子剛剛開始的事業鋪一鋪路。
宋濤喜出望外,半個小時之後,就派人送來了三張邀請函。
是的,三張,因為他不知道時聞澤的地址電話,所以直接打包給了林溯。
司珑秋:不行了,需要一點子布洛芬!
而林溯還在睡得雷打不動,并不知道魚頭人主管的大膽行徑。
時聞澤下班之後,見店門依舊是自己離開時的模樣,就把拎着的購物袋放回廚房,又洗幹淨手,這才輕手輕腳地上樓,敲了敲門,沒人開,于是稍微擰開一點。
一米八的大床上,林溯側身趴在被褥裏,被子耷拉了一半在床下。時聞澤彎腰想撿起來,卻弄醒了正在睡夢裏的人。
林溯有些受驚地坐起來。
“沒事,是我。”時聞澤坐在床邊,“吵醒你了?”
林溯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領口也敞着,看了面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目前在哪。
“幾點了?”他啞着嗓子問。
“六點。”時聞澤打開床頭燈。
林溯屈起膝蓋,低頭把臉埋在掌心,悶悶地抱怨:“頭暈。”
時聞澤伸出手,替他慢慢按揉着太陽穴:“我買了些菜回來,自己做,還是我們一起到外面吃?”
林溯說:“沒胃口。”
這臺詞時聞澤中午也聽過。
但林溯目前是真的沒什麽胃口,這一覺睡得他整個人都頭昏腦漲,原本準備帶着續費後的男朋友回家,現在也懶得再動,甚至連話都不想說。
時聞澤的手指滑下太陽穴,輕輕捏了捏對方的臉。
林溯擡起頭。
時聞澤皺眉:“心情不好?”
林溯“嗯”了一句。
時聞澤問:“那要不要使用一下你續費後的男朋友?”
林溯覺得那也可以。
于是他從被子裏爬出來,帶着被窩裏殘餘的綿軟溫度,把臉整個埋進對方的胸膛。
時聞澤抱緊懷裏的人,低頭在那柔柔的、有水蜜桃香氣的頭發上親了親:“誰欺負你了,說出來,我去找他算賬。”
林溯說:“我媽。”
時聞澤:“……”
林溯問:“你怎麽不說話了?”
時聞澤斟酌用詞:“你看我買點水果寄給阿姨,這種算賬方式行不行?”
林溯的肩膀抖了一下。
時聞澤心想,還會笑,那估計矛盾不大。
然後就聽林溯說:“我媽已經見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