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墨在家修整了兩日就收拾行李去往宮中,他知道魏将這幾日并不開心,原因他也知道。可是,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只能由着魏将去。
江墨不知道的是,魏将在這幾日裏看着他收拾着,叮囑着王府下人時的摸樣,越發憎惡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那麽江墨就不用進宮了。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因為他清楚江墨的性格,他并不願意進宮為那些皇上後妃治病,他向往的是做個平凡的大夫。可是如今,江墨為了自己,放棄了他的願望。魏将恨不得狠狠刺上自己幾刀,狠狠地,不留餘地,血肉橫飛也無所謂,也許這樣心裏就不會這麽痛了。
江墨去意已決,幾番規勸他都無動于衷,這讓魏将更加痛恨自己!他甚至希望下一刻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殺了他,就像殺死他的父親那樣神不知鬼不覺,也許自己死了,江墨就會安心做一個太醫,即使他不喜歡,至少生命無憂,這是他魏将所求。可是,他還不能死,他的殺父之仇還未報,這是支撐着魏将生存下去的動力之一,另一動力,那是江墨。
江墨走的時候,魏将并沒有出來送。不看着他離開,好似他就還未離開。自欺欺人罷了。而江墨只在出門時回了頭,張望卻沒有發現魏将的身影後失望地離開,再也沒有回望一步。
回頭只是羁絆,既然決定了,就都回不了頭了。
魏将是,他江墨也是。
轉眼江墨入宮已是兩年。兩年裏,他兢兢業業地為着自己和父親的期望做一個好太醫,憑着一雙起死回生的妙手和顯赫的杏林家世成為了太醫院裏最年輕的掌事。衆人對他都是敬重有加,可是他自己卻始終心靜如水。
在他的心裏,有一樁未了的心事,那是他必須為魏将做的,可是卻違背了他江家數百年的家訓。如果不做,他的魏将怎麽辦?如果做了,那麽自己,哼,江墨嘲笑着用力地撚了撚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似要撚出血來。哼,做了,那麽自己就再也不幹淨了。
可是,他別無選擇。
兩年裏,江墨安分守己地在這個寂寞冷清的宮裏做着自己的太醫,而魏将因為老魏王的孝期未過也很少來宮裏走動,況且,他那麽恨這個地方,這裏困住了他最愛的兩個人。江墨初離開的時候,魏将總是習慣性地讓傭人準備着江墨最喜歡的東西,酥餅、酒釀、羹湯,卻在已經冷了的佳肴面前突然發現那人已經進宮了,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魏将不能常常進宮,江墨就總在旬休的時候來魏王府找他。兩年裏,魏王府變了不少。老管家已經告老還鄉了,府裏的下人也換了幾茬,只留下了那麽幾個忠心的。有回江墨來了,照着習慣從後門進卻被下人攔住了,最後還是魏将出來解的圍。而魏将也似乎漸漸從那些痛苦的往事中回複過來了,漸漸地融入官場,結交官員;習慣了沒有江墨在身邊的日子。
不變的是面對江墨時的微笑和關懷,盡管他再也沒提過那一晚的事情,但是每每總會托信得過的人給自己帶些物品,附上一張叮囑的手信,囑咐着他些生活瑣事,偶爾也會說些相思之情。帶來的東西,有時是不知從何處得來的一方硯臺,有時是從別處得來的一沓宣紙,還有天氣轉涼時帶來的些許禦寒藥材。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大夫,他還這樣多此一舉。可是江墨卻總覺得魏将托人帶來的那些尋常藥材就是比太醫院裏的那些珍貴之藥好上百倍。
或許只是因為,那藥,曾經過了魏将的手吧。
江墨踏入魏王府的之時,總會遇見那些來往的官員,不常見,卻總是那麽幾個,還有一回遇見了位将軍。
江墨不喜歡府裏有陌生人,可是他知道魏将一定在做些什麽。看着他的轉變,有時覺得他沒變,有時候又覺得他變了。
日子相安無事地過着,江墨雖然心裏也煩惱,可是卻也貪戀着此刻寧靜的生活,雖然不常見面,可是心裏的牽挂卻未曾減少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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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切,都因為皇後有嗣而改變了,魏将真的不是他的那個魏将了,而他自己,也再不是從前的那個江墨了。
那一日邊關打了勝仗,将軍凱旋而歸,皇上在前殿設了禦宴款待群臣。江墨為太醫院掌事,此時更是不敢怠慢。人員嘈雜之地,觥籌交錯之時,總要擔心有什麽不測,哪怕心裏再怎麽希望些什麽,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馬腳。
果不其然,宴會才到一半,江墨就被招入後殿,原來是皇後不适。江墨帶着醫匣來時,皇上正在邊上坐着,連帶着魏将也在。
因着衆人,不敢仔細問候魏将,只是謹小慎微地順帶用眼神問候了下,便拿出絲帕覆在皇後手上。恭恭敬敬地望聞問切——卻原來是澤蘭皇後有喜了。江墨放下絲帕報喜,微擡頭卻瞥見魏将一臉的冷然。
也是,他還形單影只,仇人卻要喜得一子!
可江墨不知道的是,魏将此時擔心的卻是他,他想起江墨這些年來的只言片語,他怕江墨會做些什麽出來,畢竟太醫殘害皇嗣的事,前朝不是沒有過。
他不願意江墨因為他遭受良心的譴責,以至于他竟忘了剛才宴席上皇上說的那件事。
皇後有喜,群臣道賀。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禮部侍郎上前賀喜,私下裏打算着明日所需準備的物品,待到太子出生,恐怕又是一場忙碌。
“皇上,這可謂三喜臨門哪!”國丈盼了真麽多年,終于自己女兒終于有所出了,若是生個太子,皇後之位算是坐穩了,皇上也是後繼有人哪!
三喜?江墨看着皇上那一向冷硬的面孔上露出了少見的笑容,莫非還有其他喜事?
“将軍凱旋,魏王大婚,皇後有喜,皇上真是洪福齊天哪!”
國丈還在說些什麽,江墨已經不在意了,藥匣拿在手裏好似千斤。
魏王?魏将嗎?大婚?和誰?什麽時候?那他江墨怎麽辦?
為什麽?江墨幾乎是最後想到這一個問題,可是,還能為什麽?皇上賜婚,難道還能反抗不成?江墨看着日光裏的魏将,冷靜的魏将,他愛,此時他也恨,可是他更疼。
魏将別無選擇,不是嗎?就像此刻的他一樣。江墨捏緊了拳頭,看向那個躺在床上的病人,那是他的病人,不錯;可是,這個病人懷着仇人的孩子,如今......
江墨的眼睛明明滅滅,一口牙咬得酸疼,他恨,可是時機未到,所以他忍,可是魏将呢?魏将怎樣看這場賜婚?同意嗎?轉頭去尋魏将,卻見他在那裏毫無遮攔地看着自己。江墨虛弱地笑了,忍住想要上前狠狠抱住他的沖動,小不忍則亂大謀。
可魏将卻像呆了似的看着他,好似看清了一切,看透了他,又好似什麽都沒有看見。
江墨低着頭,緩緩做了個口型——明日相見。緩慢地,像是要牢牢将自己映在他的眼裏,刻在他的心上,酸澀着開口,癡心地等候。
明日旬休,他必須去找魏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魏大人這夢做得忒長了些,放心放心,等他做完了夢,顧及就要完結了~~~
你倒是先把這夢做完啊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