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江念離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門外漏進來一點白色的燈光,隐約有哼唱的聲音傳過來。
慢慢起身,江念離打開房門走出去。
在客廳裏就可以看到廚房裏紀悠的身影,隔着一層玻璃門,顯得有些朦胧。
紀悠一邊輕盈地穿梭,一邊哼唱着不知名的歡快調子,她此刻的樣子,有些像童話故事裏的精靈。
江念離就站在那裏靜靜看着,又過了許久,才輕勾了唇角,和他平時會有的那種溫柔的微笑不同,這個笑容很淡也很淺,幾乎稍縱即逝。
他緩步走過去,推開門,笑着問:“做什麽?”
“炖點雞湯給你喝,快好了。”頭也不擡地回答,紀悠轉身看到他,笑起來,“睡得怎麽樣?”
“很好。”江念離笑笑回答,的确是好,這一覺罕見地無夢,意外香甜。
紀悠還在忙碌着,把炖雞湯的砂鍋打開,用小碗盛了一點嘗味道,沉吟了一下:“還不錯,淡淡的正好給你喝。”說完沖他笑,“可以出鍋了。”
現在不少人做菜講效率,像炖湯這種,一般都用高壓鍋來弄,方便又快捷,她卻用了費時的砂鍋,每滴湯都是慢火熬成,怪不得直到他睡醒,也才剛能出鍋。
江念離沒再說話,而是走過去,自背後摟住她。
以他們的身高差距,他的下颌正好可以放在她肩上,于是他就安靜地抱着她,隔了很久才低聲說:“多熬一會兒也沒什麽。”
紀悠被他困着行動不便,轉頭準備揶揄一下他,卻在剛回頭的瞬間,雙唇就被他堵住。
這是一次深吻,江念離有足夠的耐心在她的唇上一點點流連描繪,再将她的貝齒慢慢撬開。
這之後他就喪失了主動權,紀悠激烈地回吻了他。
她要急切得多,甚至是不顧一切地啃噬他的唇瓣,用舌尖來丈量他口中每一寸領地,貪婪地攫取獨屬于他的味道。
直吻到兩人都差點窒息,紀悠才放開了他。
在剛才的激吻中,她早就轉過了身,此刻和他相擁着,緊貼在他胸膛上。
用手臂撈住她的腰,防止她靠上廚房的操作臺,江念離呼吸有些急促,但還是低頭用面頰貼着她的頭發:“小悠,我還是沒有真實感。”
紀悠身體輕顫了一下,然後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将頭深深埋入他懷中。
她也沒有真實感,現在即使抱着他,感受着他的體溫和味道,還覺得像在做一場未醒的夢。
一切來得太快,好像是什麽閘門被打開了,于是那些從八年前開始積累起來的東西,就全部傾瀉而出,傾覆了所有。
兩個人都長久地沉默,紀悠先擡起頭,又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湯再不出鍋,要幹了。”
江念離笑着放開她。
她把炖湯的砂鍋移到餐桌上,又擺上已經做好的幾道菜。
坐下來拿起竹筷,江念離笑了:“小悠,沒想到你手藝挺好的。”
紀悠輕哼了聲:“我手藝本來就不錯。”
當年兩個人約會都是躲躲藏藏的,紀悠自然也沒機會向江念離展示自己的廚藝。
伸出左手,江念離隔着飯桌握住了她的手,純黑的瞳仁裏滿是柔光:“小悠,我很高興。”
他的目光太溫柔,紀悠反倒不好意思了,抽出手來,盛了一碗湯遞給他:“你手還是涼,喝點暖一暖。”
笑着接了過來,江念離低頭慢慢喝湯。紀悠怕他胃口不好,所以這碗清湯撇去了所有的油星,清澈又滑潤,沒有一點腥臊。
直到一碗湯見底,江念離才将湯匙放下,笑了笑:“很好喝,小悠。”
紀悠明顯是松了口氣,也笑了:“讓你說聲好喝不容易啊。”
江念離還是笑:“我沒有那麽挑剔吧?”
他還真的從不挑食,紀悠天生一副好胃口,生冷不忌,葷腥蓋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無論紀悠吃多麽怪的東西,他全都好脾氣地奉陪,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記得有一次,紀悠偏要去挑戰什麽炸蠍子,站在大排檔面前挽着袖子一口氣要了十串,江念離去交了錢,回到她身邊壓低聲音:“沒事的,小悠,你吃不下的話,我可以幫你吃。”
那時候旁邊已經聚了幾個食客,興致勃勃地準備看這個外表文靜的小姑娘怎麽吃掉十串蠍子。
紀悠眼看着蠍子串在烤架上吱吱作響,形狀猙獰,氣味也有點詭異,神色漸漸動搖起來,卻還是強撐着裝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
那天的結果……當然是紀悠在四周的叫好聲中,面不改色地把十串蠍子全都嚼嚼吞了。
只不過離開那個大排檔,她立刻就拉着江念離飛奔到街邊的飲品店,要了一大杯薄荷水喝了好幾口,才緩過來點,吐着舌頭連連搖頭:“我再也不想吃那種東西了,口感太詭異了……”
江念離攬着她的肩膀,替她拍背,有點忍俊不禁:“你逞什麽強?分給我幾串也沒人笑話你的。”
紀悠還在大口喝薄荷水,好像很奇怪他會這麽說:“那麽奇怪的東西,我怎麽舍得讓你吃?”
江念離笑起來,捏了捏她紅紅的鼻尖:“這時候你倒知道那是奇怪的東西了。”
紀悠哼了聲,用含着水光的眼睛斜睨他:“你都不誇誇我,為了你這麽舍身忘我!”
是啊,她那時候就已經是了,會為了江念離變得無所不能,勇敢到仿佛可以戰勝一切。
一頓飯下來,氣氛輕松。吃完飯,紀悠泡上紅茶,兩個人到客廳裏坐下。
江念離持起茶杯啜飲,姿勢閑雅。
紀悠在一旁看着,歪歪頭問:“你……不是今晚打算留在這裏吧?”
她只不過是看他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突發奇想問了一句,沒想到江念離還真的笑了笑:“你要趕我走?”
“也不是沒那種想法……”紀悠随口笑答,卻在觸到他的眼睛後就停了下來。
那雙深黑的眼眸中滿是笑意,這麽安靜看着她的樣子,實在太過美好。
紀悠裝作無奈的樣子輕嘆口氣,笑笑說:“說實在的……不舍得。”
笑了下,江念離把茶杯放下,對她伸出手:“小悠。”
将手放在他手心裏,紀悠被他引到身前。
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他捧住她的臉,在她額上輕吻了下,笑:“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留下來。”
紀悠低下頭,抱住他的脖頸,深深吻他。
只要看到他,她總有一種錯覺,好像時光已經被他們浪費了很多,所以無論是什麽決定,都要盡早去下。
要不然,就還會來不及。
放開他之後,她擡起頭:“我給你準備洗漱用品。”
都是成年人,那些事情并不需要說太明白。
當看到她為自己拿了新牙刷和毛巾,江念離就勾起唇笑了,眼中有隐約的光芒閃爍。
看到他這樣的神情,紀悠的臉忍不住有些發燙:明明是他提出要留下來的,為什麽卻好像是她在主動一樣?
微瞪了他一眼,紀悠将東西放到他手上:“你的睡衣和替換內衣怎麽辦?”
“可以讓私人助理幫我送來。”江念離微笑着,還沒好心地加上了一句,“抱歉,我沒有做這麽萬全的準備。”
說得更像是她急不可耐了一樣!
紀悠瞪了他一下,憋了一會兒,說:“你的私人助理是男人還是女人?”
江念離立刻笑着回答:“男人。”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以後別讓他幫你做這種事情!”紀悠滿心不悅,像準備睡衣這樣私密的事情,怎麽能交給助理去做!
女助理當然是絕對不行的,男助理也不保險!像卓言那樣的人,都能被一個男人表白,誰能保證沒人觊觎江念離!
好像是猜到了她動的是什麽心思,江念離笑起來,這時候才說:“我的私人助理是一位從小照顧我的叔叔。”
紀悠的臉紅了起來,為虛張聲勢,她裝作淡漠地輕“哼”了聲,才把自己鎖進了浴室。
女人洗漱清理的步驟總是繁瑣,等她好了後從浴室裏出來,江念離的衣物已經送到了。
他支着下颌坐在沙發上看她,唇邊還是帶笑:“好了嗎?”
紀悠從來不否認江念離的相貌很俊美,但他就這樣随意靠在那裏,帶了幾分慵懶輕挑着眉梢樣子,還真是致命地有吸引力。
她輕應了聲,分不清是被蒸汽熏紅了臉,還是看到他之後才雙頰發熱,指了指身後的浴室,不自覺又說了句富含挑逗意義的話:“你可以用我的洗發露和浴液。”
江念離深黑的雙眸迅速明滅了一下,一瞬間那深不見底的瞳仁像是更黑了,他笑着:“好,謝謝。”
而紀悠……她早已被接連的失誤摧毀了所有的正常思考能力,急忙逃回了卧室,用被子蒙住發燙的臉。
紀悠蒙在被子裏的臉漸漸冷卻了下來,就開始露出眼睛偷偷打量。
她想盯着卧室門口,等他進來,卻又有點不好意思,于是看一會兒,就掩飾性地将眼睛轉開一下。
結果等她又一次将目光轉過來,就看到了閑閑站在門口的江念離。
他換上了淺藍色的睡袍,清爽的短發散下來一些,遮住了額頭,目光含笑。
不知道為什麽,紀悠滿心的害怕和焦慮就像是不見了蹤影,臉頰卻再次飛速地紅了起來,她低着頭:“好了?”
“嗯。”輕應了聲,江念離也不再說話,緩步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擡手輕撫她的下颌。
他手指仍是微涼,被他觸碰過的肌膚像是争先恐後地顫栗起來,直達心底。
紀悠想去推他,帶着他清涼氣息的薄唇卻早已落在她的頸中,貼着她發燙的肌膚,留下一個柔軟的吻。
深吸了口氣,紀悠擡起手臂,抱住他的身體,聲音發抖:“念離……我們真的能在一起嗎?”
她還是惶恐,當年那個突如其來的分離,還有他如今深晦不明的态度……這一切,都不是正常的愛情該有的。
停頓下來,擁緊她的身體,江念離猶如說下什麽誓言般,那一字一句,溫柔得驚心動魄:“可以的,小悠,我不會再離開你。”
沒有再說話,紀悠抱着他的頭,顫抖着吻他的唇,她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裏,閉上眼睛,任自己沉醉在他懷中,那淡淡的草木清華裏。
這是紀悠的第一次,除了不斷吻他,她不知道該做什麽。
而江念離則無比溫和,他的吻和撫摸,帶着顯而易見的忍耐,卻始終沒有失去控制。
他進入的那一刻,低頭輕吻去她眼角滲出的淚水。
清晨從男人的懷裏醒來,是紀悠沒有過的經歷。
當她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個睡顏,不知為何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曾經她以為,這樣的情景只會在她夢裏,或者最不契合實際的狂想中出現,但現實居然如此圓滿……也許有八年的等待,但那個人始終是他。
支起身體,俯身輕吻他的眼角,紀悠退開看着他。
濃黑的長睫輕閃了幾下,他睜開眼睛看着她,薄唇微微翹起:“小悠……”
她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來:“早。”
他并沒有起身,而是擡手放在她肩膀上,聲音帶點初醒的沙啞:“幾點鐘?再睡一會兒?”
“快八點了,大少爺,我還要上班!”紀悠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想要賴床。
但她竟然一點都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她總算知道古時候那些昏君是怎來的了,此情此景,真是有“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沖動。
可惜再想享受這種安逸,她也實在沒有連續請兩天假的膽量,最後還是咬牙先爬了起來,洗漱好後,跳去廚房準備早餐。
早飯是昨晚早就熬好的白粥,早上只有加熱一下,再配上一碟肉松,煎上兩只雞蛋,就全部搞定了。
等她把做好的東西端上餐桌,江念離總算肯屈尊下床來到客廳。
他已經換下了家居服,看樣子也像洗漱過了,卻還是有些懶洋洋的樣子,深瞳中也像是蒙着一層薄霧,神色帶些漠然。
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下,連頭都沒擡,他屈指掩着唇輕咳了兩聲:“我不喜歡煎蛋,換成煮的。”
這口氣,明顯是當她是管家或者廚師吧?紀悠忍住笑,說:“好。”
而後又進廚房去,點火煮了顆白水蛋,還順帶幫他冷卻了剝好切成兩半,才端了過去。
這次江念離總算滿意了,姿态優雅地喝粥吃東西。
直到将手中的碗放下,他擡起頭看到餐桌對面托着頭,興致盎然地盯着他的紀悠,目光閃了閃,先是露出困惑的神情,接着才突然清明:“小悠?”
紀悠終于忍不住笑出聲:“大少爺,剛醒?”
“我……”面容上帶了少見的尴尬,江念離掩飾地笑笑,“謝謝你,小悠,粥很好吃。”
“剛才還有人嫌棄我做的煎蛋……”紀悠已經快要笑到不行了。
看起來永遠那麽完美無暇,幹什麽都滴水不露的人,早上卻不但賴床,而且要迷糊到早餐結束!
“抱歉。”臉頰浮着可疑的紅暈,江念離清咳了一聲,“我也很喜歡煎蛋,我這就把我那份吃完。”
“沒事,你那份歸我了。”忙攔住他,紀悠還是偷笑,“是我沒有考慮到,不能給你吃油膩的東西。”
看了這麽久笑話,紀悠的時間可不充裕了,她飛快掃完屬于自己的那份早餐,然後又手腳飛快地收拾好家裏,換好衣服,就到了必須要出門的鐘點。
看她忙着,江念離在旁還是有些尴尬,在她出去前送她到門口,笑了笑:“小悠,我要在家裏等你嗎?”
“備用鑰匙在鞋櫃裏,你可以自便,只要記得聯系我。”紀悠說着,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薄唇,還順手摸了下他的臉頰,“我突然覺得你很有被包養的潛質啊,江大美人。”
說完也不管江念離變得更加僵硬的表情,笑着關門逃走。
到了設計院,紀悠臉上那抹笑容還是沒有褪去。
連平日裏只顧着埋首工作臺的同事,都覺察出了她的好心情,疑惑地問:“小紀怎麽了?這麽開心?”
紀悠連忙收起翹得過于明顯的唇角,裝作沒事的樣子:“昨天買彩票中了一千塊。”
她平時從來不開玩笑,這麽說居然沒引起懷疑,那個同事甚至接着恭喜:“不錯嘛。”
“謝謝。”一本正經地禮貌回答,紀悠又把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圖紙上。
她今天并不輕松,昨天請了一天假不說,前天晚上也積了些東西沒做,為了把進度趕出來,整個上午她都處在精力高度集中的狀态。
下午上班,她再次被費院長叫到了辦公室。
這次沒有別人在場,費院長就笑了笑,直截了當對她說:“小紀,這幾天你手上的工作也交接得差不多了,你明天就到緯業建築的設計部報道。”
緯業建築就是這次承建“一城四季”項目的乙方公司之一,上次江念離到訪的時候并沒有說太多,所以紀悠本以為她會被安排進入為“一城四季”專門成立的設計組,沒想到自己會被直接調離設計院,進入承建公司。
“這次你參與的‘一城四季’項目,時間跨度比較長,工作量也比較大。所以在和對方的負責人協商了之後,設計院決定安排你以借調的形式參與。當然如果項目結束後,你想回設計院的話,随時還可以回來。”
微笑着說,費院長還開了句玩笑:“別愁眉不展了,參加這種項目可是所有年輕設計師夢寐以求的機會,不過是換個環境工作而已,建築設計師要有在任何地方都能畫圖紙的能力。”
紀悠點了點頭,笑笑:“謝謝院長,我只是覺得比較突然。”
費院長倒是很理解她:“我知道你們都不願被借調出去。我們這裏畢竟人際關系比較單純,也适合潛心做事,不像外面的公司,人員複雜不說,人心也浮躁。”
這的确是紀悠最大的顧慮,畢業前夕,她也不是沒有拿到大公司的offer,但最後卻選擇了薪酬待遇都不算最好的科建設計院,就是因為她想待在一個能讓自己潛心畫圖的地方。
和她有着同樣選擇的同事,基本上也都是這麽一批人,所以他們之間很少有專業之外的交流,相處的模式也簡單直接,進來一年多,紀悠一直很享受這種狀态。
費院長說着,把話頭轉了:“但是年輕人,出去多經歷一下也不是什麽壞事。”
他沒繼續往下說,但紀悠知道他的潛臺詞是什麽:雖然出去後有很多需要适應的地方,但這個機會真的很珍貴,也應該被抓住。
她笑了笑:“好的,我聽從設計院的安排,謝謝院長您的照顧。”
費院長一笑:“不必客氣。”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她就開始交接手頭的工作了。所幸的是在上一個別墅項目做完之後,這段時間派給她的都是些零碎的活,所以交接起來也并不麻煩。
到下午下班之前,她已經辦的差不多。
提着并不多的私人物品,她從設計院裏出來,就看到靜靜停泊在門口的那輛賓利。
她剛走過去,後座的車窗就放了下來,露出江念離帶笑的面容:“準備好了?”
費院長說調走她這個決定是設計院和對方公司商議過的,她就猜到這個意思,多半就是江念離的了。
身為借調方的高層之一,早上送她出門時,他大概就知道這應該是她最後一天去設計院上班,卻也沒有透露絲毫訊息出來給她。
站在設計院門口太惹眼,于是紀悠就打開車門,俯身上車,嘆了口氣:“江大美人,我以後是你的人了,你開心了?”
勾起了唇,江念離真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也不算是我的人吧?我只是緯業建築的一個董事而已。”
“是有提名設計師,并且安排人員進核心項目的權力的董事。”事已至此,紀悠只能從口頭上讨回點便宜,笑看着他,“可惜董事不用天天去上班,不然我就可以在工作場合看到江大美人了。”
“你想看到我?”江念離笑起來,眼梢微彎,“那我可以考慮去擔任個職位。”
紀悠也開起了玩笑:“別,不都說真正的有錢人是不用工作的嗎?我可不敢讓你去上班,累到我可就心疼了。”
她說着,抱住他的腰,将頭靠在他肩上:“謝謝你,念離,能參與‘一城四季’這個項目,我很高興。”
上次被通知的時候,她還沒有他跟他和好,兩個人針鋒相對,接到這個工作的興奮都被沖淡了不少,接下來兩天,她又完全陷入要不要和他重歸于好的矛盾中,直至此時,才開始真切地感到喜悅。
江念離摟住她的肩膀,也笑着:“小悠,你高興就好。”
她合上眼睛,靠在他的肩頭,享受這片刻的安谧,連眉目都添上了淡淡神采,輕聲低語:“念離,比起參與這個項目,還有件事,是讓我更加高興的。”
他沒有接話,紀悠就将他抱得更緊,用臉頰貼着他的胸膛:“你知道是什麽。”
淡應了下,江念離低下頭,輕吻她的額頭,動作是一貫的溫柔小心,如同在觸碰易碎的珍品。
進入緯業建築的第一天,紀悠被帶到為‘一城四季’專門成立的重大工程部。
他們的主管是個精幹的女副總,名叫付薇,見面後上下打量她,很直接地說:“紀設計師是吧?羅總對我介紹過你了。”
緯業建築的總裁叫羅昊辰,是個年輕海歸,接手這家公司不過兩年,就因為能力突出,思路開闊,備受業界好評。
這話裏聽着仿佛有點火藥味,紀悠笑着點頭,只當沒注意到:“付總您好。”
付薇沒再說什麽,讓人帶她去熟悉環境。
重大工程部占據大樓的一層,紀悠被安排進一間單獨的辦公室,并配了專有助理。
剛到項目組,有個熟悉期,所以她也沒太多事情,不外乎看看資料,再了解下目前的進度。
不是很忙,紀悠原本想趁中午休息的時候給江念離打了個電話。沒想還沒到休息時間,江念離就主動打了過來,還是一貫輕柔,帶着笑意:“小悠,今天還适應嗎?”
聽到他的聲音,紀悠就不由自主勾起唇角:“嗯,還好,你上午休息得還好嗎?”
昨晚他還是留在了她家裏,還讓人送了更多的生活用品過來,看起來不像是住上一兩天就打算走的。雖然看起來好像同居,但對此紀悠也沒反對。
江念離笑了笑:“挺好,我中午過去和你一起吃午飯?”
紀悠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笑着:“好啊。”
兩個人約了在樓下見面,時間一到,紀悠就走下樓去。
江念離的車早就停在了樓下,紀悠徑直走過去,打開車門上車,笑了:“要吃什麽?”
看着她笑,江念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柔和:“我可以随意嗎?”
紀悠笑起來,“那是當然的,只要合你胃口就好。”
紀悠吃東西從來都不挑,更何況她知道江念離心髒不好,很多東西不能吃,所以在這方面要格外小心,當年她就養成了配合江念離口味的習慣。
江念離也不再推辭,笑着讓司機開車。
他選的這個地點離緯業大廈并不遠,紀悠本以為是兩個人就餐,到了包廂之後才發現裏面已經坐了兩個人了。
一個是付薇,另一個是眉目英挺的年輕男人,穿着随意,卻透露出一種壓迫感,紀悠看情況也猜到他就是羅昊辰了。
他們進去後,羅昊辰和付薇就站起來,江念離就笑着幫她引薦:“小悠,這位是羅總,付總你上午應該已經見過了。”
紀悠和他們依次握手,客氣了幾句。
羅昊辰坐下後就笑着說:“小紀就是讓念離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建築師?我們這些人沒少受他荼毒!”
江念離怕紀悠不明白,笑笑解釋:“昊辰是我在國外時的同窗兼好友。”
“同窗是,好友不敢當,”羅昊辰笑,“江公子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我等俗人不敢高攀啊。”
話雖這麽說,能當面跟江念離開玩笑,證明他們交情匪淺。
果然江念離聽後沒接話,而是掩唇輕咳了幾聲,羅昊辰立刻就放下其他話題,關心地問:“感冒好點了嗎?誰讓你來來去去折騰的?”
“念離在輸液,是因為感冒了?”紀悠這才知道,這幾天他總是低咳,也不是很有精神,還有這個原因。
“本來就剛從瑞士飛到加州,前幾天又非要回國,趕上天氣不好,兩趟折騰下,回來就感冒了。”羅昊辰笑了笑,“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位大少爺這麽心急。”
看了看江念離,紀悠沒有說話。
她也許該感動的,但她卻不知道江念離專程回來,是因為要見她,還是另有其他的事情。
如果不僅僅是為了見她,那麽這恐怕跟她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如果是為了見她,那麽之前八年音訊全無又是什麽原因?不可能等了八年都不着急,到了這幾天,突然想見她了吧?
這麽想着,她還是把手伸出去,握住了江念離的手,笑着說:“下次別這麽不顧身體,你病了我會難過。”
羅昊辰在旁趁機打趣,連聲說太肉麻。
付薇在一旁,始終沒什麽表情,也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紀悠感覺到她身上始終有些不耐煩和厭惡的情緒,只不過被勉強控制住了。
吃過飯,紀悠下午繼續上班,江念離則要回家輸液,他們就在緯業大廈下道別。
上樓的時候,紀悠遇到了剛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付薇,笑笑跟她打招呼:“付總。”
淡應了一聲,付薇連看她都沒看一眼,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這下紀悠總算确定她的确是對自己有種敵意,也只好笑了下,不再說話。
回到辦公室,紀悠這半天的工作依舊跟上午沒什麽差別,乏善可陳。臨近下班的時候,她的助理來了一趟,交給她一些資料,轉身就出去了。
紀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總覺得緯業建築的人對她不是很歡迎,比如付薇,比如她的這個助理,她記得是姓岳,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看起來也比較活潑,跟別的同事都有說有笑的樣子。
按理來說,紀悠跟她算是同齡人,她應該會沒事來閑聊幾句,互相熟悉一下的。但一整天的時間,這個小岳卻只跟她打了兩次照面,一次是付薇介紹的時候,一次就是剛才,而且剛才的表情也不是很好,雖然在笑,卻帶着點僵硬。
難道這個公司的人這麽不喜歡空降兵?可是……企業的人員流動不是比設計院要更加頻繁嗎?
暫時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裏,紀悠也只好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
恰好這時,江念離的電話來了,話筒那邊的聲音帶着些淡淡笑意:“小悠,我去接你?”
頓時把那點不快都丢到了腦後,只要聽到他柔和的聲音,好像連身體都能溫暖起來,紀悠笑:“好啊。”
臨近下班才給她打電話,但她下樓,就看到江念離的車停在不遠處。紀悠會心一笑,果然他是在給她打電話之前就趕到附近了。
上車後就對他笑,紀悠說:“一天來兩次,你都不嫌煩嗎?”
看着她微笑,江念離的眼眸中更是笑意盈盈:“會嗎?”
紀悠有心開玩笑,繼續說:“你都不會說句太想我了之類的?”
江念離的唇角挑得更高了些,還是那樣微笑:“是想。”
他現在倒是有點像當年的那個少年了,不管紀悠說什麽,都只是淡淡應着,不過目光卻一直溫柔得像水一樣,滿目的星光幾乎要流溢出來。
前面還有司機,所以紀悠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在這種時候情不自禁地湊過去吻他的唇角,而是吸了口氣,輕嘆着笑言:“你這個樣子要是放在古代,絕對是禍國殃民的藍顏禍水。”
江念離總算是笑出來了:“你現在從哪裏學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詞?原來明明都沒有。”
紀悠總不能說是自己讀大學的時候,因為課餘生活太單調,狠狠看過兩年網絡小說,那裏各種層出不窮的新詞彙也被她學了個全。
輕挑了眉梢沒打算解釋,紀悠作勢去勾他的下巴:“來,江大美人,給姑娘笑一個吧。”
她得到的,自然是一記無奈的目光和一抹縱容的微笑。
司機還是将他們送到了紀悠的公寓樓下。
下車的時候紀悠笑着戲言:“怎麽?江大美人真的要跟着我,甘願被我包養嗎?”
前兩次被這麽說的時候,還有些不适應,到第三次,江念離已經很鎮定了,笑笑:“不歡迎?”
紀悠哪裏會說不歡迎,笑着拉住他的手:“受寵若驚。”
兩個人一起上樓,紀悠把他安置在客廳裏休息,就忙着去做晚飯。
她的房子說起來也是父母送的,不然在B市這種房價高的離譜的地方,就算建築師稱得上高薪階層,以她畢業兩年的收入也是買不起的。
時間不夠,她做菜也盡量簡便,都弄好了,她去客廳叫江念離,看到他正蹙着眉靠在沙發上,雙目也緊閉着,臉色隐隐有些發白。
紀悠吓了一跳,連忙過去握住他的手,小心呼喚:“念離?不舒服?”
江念離睜開眼睛輕咳了幾聲,沖她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話這麽說,他臉色還是蒼白,胸口的起伏也有些大。
羅昊辰說他是感冒了,但普通的感冒,他就輸了這麽多天液,并且還會時不時心悸咳嗽,他現在的身體究竟差到什麽地步了?
紀悠沒有詳細問過,卻突然覺得心酸,擡起手放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低聲說:“念離,這幾年為什麽不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江念離似乎是愣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我也希望,小悠,如果事事都能如願,該有多好。”
他回答得不可謂不好,既繞開了當年的事情,又說得真誠,絲毫不見纰漏。
可是紀悠卻覺得方才的氣氛不知為何就散去了,她忍不住暗暗苦笑,明知道當年的事情是禁忌,她為什麽還要去提?沉浸在他現在的溫柔裏不就好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顯得斤斤計較。
側頭在他臉頰上吻了下,紀悠笑:“這樣就很好了。可以吃飯了,你有胃口嗎?”
江念離點了點,拉着她的手站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小悠,這次你要相信我。”
紀悠應了聲,笑着:“我相信啊,我不相信怎麽會包養你?”
第二天早上,紀悠把白水蛋換成了蛋羹。
白底青花的瓷蓋碗,整了一盅香滑的蛋羹,等江念離洗漱好來吃的時候,溫度都正好不冷不熱地适口。
因為昨天醒後在她面前迷糊了一陣,今天江念離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雖然臉色有點蒼白,眼底卻清明了,笑着看紀悠:“謝謝你,小悠。”
沒看到半睡半醒的美人,紀悠居然有點失望,又忍不住擔心他:“不舒服嗎?臉色怎麽比昨天還差?”
笑着搖搖頭,江念離握住她的手:“血壓低,過會兒就好。”
撫開他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