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體的。
我犯錯被我媽打罵慣了,他突然這麽一關懷體貼,我就有點受寵若驚,撓着頭不好意思地小聲嘀咕:
“校長,那都是八寶粥。”
實話不說還好,一說,校長氣得直拍桌子,講不出話。
我家唐飛舉手報告,想攬下所有罪狀。做老大的怎麽能讓小弟搶去風頭,我也争着搶着要坦白。
搶到最後反倒不像在認錯,像在争功,老校長面色一沉,直接罰我們寫檢查一篇,打掃廁所一周。
到頭來,我的檢查是唐飛代寫的,廁所是他單獨打掃的,早知如此,我真不該讓我的個人英雄主義擡頭。
這世間,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鬧事?
第3節:大家都上興趣班
對于一個小學生來說,秘密不是放在心底的,而是用來分享的,所以我第一時間把這個秘密分享給了唐飛。
我說我有多動症是誤診,還有另外一個重要證據,我學習成績還不錯。沒出過年級前十,也沒得過年紀第一,因為年紀第一常年被我家唐飛霸占着。
唐飛在學習上是真聰明真刻苦,我呢,是真有點小聰明。
比如某年生日,唐飛送我一A4大小的硬殼筆記本,封面是青銅五小強。這種筆記本可是當年流行的必備潮物之一。唐飛希望我用這個筆記本寫老師布置的日記。我拿來直接貼上貼花,畫上漫畫,做了歌詞本。
還不忘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我的日記本,巴掌大小,每頁還有一大副插畫,随便寫點,就夠翻頁了。認真多寫幾句,還能翻好幾頁。傻瓜才用大本子寫日記呢,寫再多都看起來沒分量。
因為小聰明,我在學習上應付自如,過于旺盛的精力只能另尋別處,發揮到其它方面。拍畫片,彈彈珠,打彈弓,我樣樣精通。跳皮筋,跳方格,丢沙包,我通通在行。以至于日程排得太滿,分身乏術,放學不回家,放假不着家。
耐性已經被我消磨殆盡的我媽在不征求我意見和經得我同意的情況下,擅自做主替我報了少年文化宮的書法班,美其名曰,讓我修身養性,以靜制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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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好事我又豈能放過我家唐飛,雖然我象征性地征求了他自己的意願,他也略微表示對繪畫比較感興趣,我還是不容置疑地也幫他報了書法班。當然啦,學費還是要他自己交的。
從此,我出入唐飛家,書包裏就多出一樣東西——書法老師布置的描紅作業。為了不穿幫,我會先把橫啊,豎啊,簡單的筆劃描好。把撇,捺,還有最讨厭的橫折豎彎鈎留給他。
遇到周末,我媽喜歡請唐飛來我家監督我共同完成書法作業。我呢,就坐在旁邊看兒童畫報,他呢,就老老實實地完成雙人份。
實在無聊了,想起看過的恐怖電影《人皮燈籠》,我又突發奇想,在他閑置的左手手臂刷上一層又一層膠水。等膠水全幹以後,再一點一點,小心地撕下來,樂此不疲。
有時候失誤扯下他的汗毛,撕得他皮膚發紅,他也從來不生氣,只是用一種看小寵物的眼神看我,又埋頭寫字。
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唐飛的書法竟然也能突飛猛進,越寫越好,還拿了個全國少兒書畫大賽二等獎。反觀我,初級班裏的同學是換了一撥又一撥,而我從來就沒挪過窩。
臉皮再厚,我也撐不住了,只能找我媽進行二次磋商。書法太靜,确實不适合我。應該以毒攻毒,負負得正,給我報以動為主的興趣班。我媽難得的贊同我的提議,思來想去,最後給我報了個——武術班。
其實,親愛的媽媽呀,我是想學舞蹈來着。
一想到文化宮的小男生攀在舞蹈教室窗口,目不轉睛地盯着穿連體舞蹈服的小女孩伸胳膊踢腿,我的好奇心就無限擴張。特別是見到唐飛經過舞蹈教室門口也會瞟兩眼,我就更想知道舞蹈究竟有什麽魔力,如此深入男孩心。
但凡那時候我能把過年的壓歲錢存下一分半毫,我就不會被我媽牽着鼻子走。她又先斬後奏交了武術班的學費,我半點上訴的機會都沒有。
弄巧成拙之下,我對武術産生了極高的興趣和前所未有的恒心。老師打一套拳,只示範一遍,我就能記個八九不離十,還打得有模有樣,連老師都誇我有天分。
說到誇我的這個武術老師,是位鶴發童顏的硬朗老人,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偶爾來少年宮轉轉,從旁指導,年輕的武術老師個個對他畢恭畢敬,唯他馬首是瞻。
雖然他從沒有用《功夫》裏老乞丐的如來神掌騙我,但我堅信他要擱在古代,不是武林盟主,就是世外高人。
聽說他早年曾給國民黨當過武術教頭,後來棄暗投明,征戰沙場,立過不少汗馬功勞。離休之後,才來文化宮做榮譽武術老師。
他不巧也姓唐,我喜歡叫他唐老爺子。遇到他,我就有種相見恨晚,一見如故的感覺,沒想到他也如此。于是在一個夕陽西下,天邊開滿映山紅的傍晚,我們兩手緊緊相握,結下忘年之交。
每逢周日的早晨,我和唐老爺子總相約在公園裏練拳。他親自教了我好幾套少年宮裏學不到的拳法。要知道,在少年宮,唐老爺子很少親身示範,更別說像我這樣單獨開小竈啦。
當時,我感覺就像是掉下懸崖,撿到武功秘籍,練就絕世神功,天下無敵一樣受寵若驚。
雖然唐老爺子沒說過什麽,那時的我卻把我們的周末之約視為兩人的秘密。對于一個小學生來說,秘密不是放在心底的,而是用來分享的,所以我第一時間把這個秘密分享給了唐飛。還鄭重其事地安排了他與唐老爺子的第一次正式會面。
有句歇後語說得好,剃頭挑子一頭熱。我興奮雀躍地招呼兩人認識,誇完左邊,誇右邊。他們好像根本沒上心,不在意。
唐老爺子只哼哼兩聲,就招呼我趕緊熱身。也許是唐老爺子生人勿近的氣勢吓着唐飛了,他連正眼都不敢瞧唐老爺子一下,只低垂着頭,怯生生地喊一聲,“爺爺好。”立刻遠遠地站在一邊看我們練拳。
即便唐老爺子從不主動開口和唐飛說話,唐飛也不肯改口叫他唐老爺子,始終恭恭敬敬地稱他爺爺,但不妨礙兩個人的秘密變成三個人的聚會。
多年以後,我始終記得那樣一副場景:一位老人和一個小女孩沐浴晨輝,動作一致,拳腳生風。不遠處一個小男孩端坐在石凳上,研習書法,時不時擡頭望來,眼睛裏有種年少的我讀不懂的情緒。
這世間,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鬧事?
第4節: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我自恃的小聰明讓我從來不願承認有時候我很笨,如果非要坦白一次,非那次莫屬,終身難忘。
讓我想想那一天,天沒有比平時藍,回家的路沒有比平時長,我兜裏的毛票也沒有比平時多,可唐飛跟平時很不一樣。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頭埋得很低,一言不發,死氣沉沉的。雖然他平時話也不多,基本以聽我發言為主。可自早上開始,不管我說什麽他一直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麽。此刻更甚,我逗了半天哏,他半下都沒捧。
因為剛剛才結束期末考試,我自然而然認為他沒考好,于是打着哈哈說:“考不好怕什麽!像你這種正常人,次次考年級第一就不正常了。”
他擡頭,臉色愈發難看,我又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應該是考砸鍋了,說:“嗨,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下會努力呗。我雖然考得不錯,也不見得能拿第一刺激你。”
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考得很好,肯定還是第一!”
“那你怎麽不高興?”除了學習成績,小學生還能被什麽左右情緒。
他頓了頓,一鼓作氣地說:“心馨,我要搬家了。因為爸爸換工作,我們一家要搬去A市,離這兒很遠很遠,媽媽說得坐兩天兩夜的火車。”
我像遇到聽力障礙一樣,他的話完全沒懂,只有“很遠很遠”這四個字一直在腦袋裏徘徊。
很遠有多遠?比永遠還遠嗎?
他見我不說話,拉起我的手,“心馨,你別難過。”
“誰說我難過!”我一把甩開他,大聲否認,“不就是搬家嘛,誰沒搬過。”
我嗓門一高,他慌了神兒,“心馨,你別生氣。”
“我也沒生氣!”我使勁搖頭,笑臉迎人,“我祝你一路順風!到那裏也能遇到像我這麽好的同學!”
說完,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回到家,狠狠甩上房門,我一頭鑽進被窩裏,全然不顧我媽在門外的吆喝。
我生氣嗎?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