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品相關
---------------------------------------
書名:雁字回時
作者:宋微子
相見歡,江南冬雨初相見。
一路相伴到洛陽
卻是一朝身陷牢獄
二十年,恩怨難消
本文清新,美受美攻
結局潇灑,戀戀情深!
無後媽,小狗血!
內容标簽:虐戀情深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周硯,李稷,晏回書 ┃ 配角:趙貞,趙陽 ┃ 其它:雁字回時宋微子古風耽美
☆、杏簾在望
這雖是江南一個小鎮,卻也熱鬧的緊。
晏回書獨自走進了一家酒館,酒館外的酒旗上書四個大字“杏簾在望”。暮色之中,隔外顯眼。堂內幾有了幾個桌人,想來都是被那一旌酒旗招來的游子吧!
晏回書要了一碗素交面,一籠小包子。冷雨凄凄,孤身一人自不必再借酒澆愁。隔桌坐着一個小少年與一個壯漢,那少年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生得清秀的緊,似雨過天青的一般,那壯漢不過三十來歲,卻似個殺豬樣半分秀色也沒有,只顧吃得“嗡嗡”作響。晏回書記得自己進門時這壯漢盯着自己,怕不是什麽正經人!
Advertisement
另兩桌卻是坐着衙役,但又不似一路。還有幾桌都是江湖人士,還有幾個自己素日見得的,正與他點頭招呼。堂內擺了三十張桌只坐得一半,偏這一半也只低頭吃喝,連個說話交耳的都沒有!
那掌櫃的在櫃臺看着書,眼也不曾擡一下店內的生意,一身灰白布袍,白淨面皮倒像個教書先生。這時,小二端着菜上了來,那邊的一桌一個老衙役對小二道:“小子,再拿幾個饅頭來,還有把這月的賬結了!”
這小二年輕伶俐,笑道:“你老等會兒啊!”說完,盤算了一會說:“你老,一共是三錢銀子,零頭去了!”老衙役給了錢,小二接了放到櫃臺錢罐裏,回身去廚房取了饅頭來,由始至終,那掌櫃低頭看書,未看一眼。
晏回書低頭吃了幾口面,味道是極好,想不到此處雖小,民風淳樸不說,飯菜也精心,不覺得想多住幾日。
“杏簾在望,店家好風雅”,門外有人贊道,這聲音清澈凜冽,全店的人都望向門外,不知進來的會是怎麽一位人物,連那不擡眼的掌櫃的都望着門外!
來人一身青衫磊落,玉樹臨風,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眉目清麗自不用說,單那微微一笑,真如雲破月出,霁月光風,淺淺一個梨渦含着笑意,明淨的不得了,因外面下着雨,身邊還帶着點雨氣,襯得他若雨後新荷,亭亭觀風!
“掌櫃的真一手好字,學生遠遠就看着了!”說完,向掌櫃做了個揖!
那掌櫃見他是個書生,也笑道:“老朽,不過一個商販,年輕時也讀過些書愛個風雅,不及公子啊!”
晏回書見臨桌那壯漢盯着這少年,心中的越加的篤定。
那少年就走将到他面前:“兄□自一人,小弟借個坐了!”不等晏回書做聲,自己就坐了下來,“先生說的哪裏話,學生不過仗着年紀尚淺,多些求學的機遇而已,先生大隐于市,真真好情懷!”
那掌櫃也是個讀書人,不過幾次名落孫山,從此便承了家業,守着小店做做學問,不再想那功名之事,不過心裏對讀書人卻是極親近,何況來人又是這樣一位青年俊生,便也坐了過來,命小二拿了幾樣菜攀談起來!
“學生姓周名硯,年方十九,金陵人氏,此番入京求學,路經京口,敢問老伯如何稱呼啊?”
“老夫姓唐名元,你只喚唐老伯就是了!”
周硯笑得明朗,旁邊那壯漢越是看的出神。
周硯與唐掌櫃聊了些文人間的詩賦,晏回書看他雖是個書生,确一點也不呆,言談之間像一江春水,自己就像那春裏的小魚活泛着呢!大家聽這書生和掌櫃的聊的投機,也漸漸插上嘴來。
那老衙役開言道:“時下,京口出了件大事大家可知道。”
那小二皮道:“你老不說,我們小民哪裏知道!”
老衙役笑笑道:“原城裏的陳老爺,這番從京城回鄉期間,讓人給殺了!老爺可是京官啊,連皇上都震怒了?這不,府上派了幾上差來縣上和我們一起,怕的就是再出事端?”
衆人接倒吸了口冷氣,一位漢子道:“這算什麽事,我們江湖上哪天不死人,且不論華山論劍,武林大會,單就是這長江,太湖之上哪天沒有幫派死人,就這小鎮上還有丐幫呢?”
“哈哈”周硯笑道:“那是你們江湖上的人,朝廷一向不管,你們江湖人氏不是一向也不與官府為敵嗎?這朝廷命官之死,關你們這群鄉野人什麽事兒?”說完,不忘明媚的一笑,啃起了雞爪子。
那漢子行走江湖是個磊落人,也不與周硯小孩子計較!
老衙役喝了一杯酒,紅了一張臉,笑道:”少年人畢竟不經事!這陳老爺之死非同尋常,身上是一處傷口也沒有,府上的仵作驗了又不曾中毒,至今連個死因也沒查出來上面派了提點刑獄司和禦史官下來,刑部大堂都不用,回京交由大理寺和禦史臺!’
唐掌櫃道:“何人敢為此事?又有如此手段?”
老衙役正要開講,那機靈小二從後堂端了一鍋芝麻糊來:“衆位天涼了,喝茶清淡,煮了芝麻糊!”先放在了壯漢桌上,再一一端來!
“慢”晏回書喊了一聲,回頭對那小少年:“那位小哥,你過來!”
那少年極怕,怔怔看着他,晏回書走到他身邊,手中拿了個雞蛋,“我因看你單薄了些個,見你與這兄臺在一起也不吃什麽東西,想請你到我們那邊喝些熱粥!”
“我家孩兒與你無關?”壯漢冷眼道。
“他是你家孩兒嗎?”晏回書不解道。
“我看就不是!”周硯喊道“你長這麽難看!”
“我看也不是”老衙役道:“我雖不知陳老爺是怎麽死,你們這勾當我還看不出來,我當了三十年的差,抓過多少人?”
“兄弟幾個,拿下這人貶子!”
那壯漢跳起來,一腳就踹了兩個衙役,奪門而逃。晏回書飛手一個雞蛋,打在了那人的小腿,旁桌江湖漢子飛身上來,倒扣了那人雙手,衙役上前一下就綁成了棕子!
直把周硯看了個目瞪口呆,手裏的雞爪子也忘了啃,回過神來忙端起芝麻糊準備喝了壓壓驚,晏回書上去奪了下來,周硯莫名道:“怎麽?”
“你芝麻糊裏有東西?那貶子下了藥了!”
“啊!”周硯搖了搖手裏有雞爪子:“那這個呢?也被下了東西嗎?”
“沒有”晏回書搖搖頭。
唐掌櫃道:“怕是看小兄弟生得玲珑想拐了去!”
周硯面如死灰,“老伯給備間房!我要早睡了!”
“我也要一間!”晏回書說道。
“先生們,只有一間了,要不要你們擠擠?”小二上前回道。
“那你把我買了怎麽辦?”周硯一雙眼睛睜得圓圓!
晏回書也不理他,叫小二帶路,周硯也忙跟上!
房間裏是極幹淨也極樸素,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晏回書洗了把臉,回身時,周硯早就睡着了!被子裹得緊緊的,白生生的俏臉捂得紅紅的,晏回書想起了一個詞“面若桃李”,再看那兩彎秀眉,晏回書又道:“想是海棠春睡才是?”
那周硯睡不安分,嘴裏不時咕哝兩句,又是李兄,又是殿下的,想是夢裏唱戲呢!這小書生世事不知,若真就一路北上京城,不等過黃河早就給人賣了。晏回書想着,想着,看着,看着也眯眯睡過去了!
一只手從眼前甩正下來,晏回書擡手握住,周硯的手長得幹淨而秀雅,中指上還有寫毛筆的老繭!淡淡的有着一股墨香,而晏回書握在手裏卻覺得發燙,那周硯叫道:“拿水來!”
這書生怕是發燒了,昨晚淋了雨。晏回書推了他起來,周硯睜開眼,霧氣蒙蒙的:“你是誰?”眨了一下眼:“兄臺有什麽事嗎?不介意給我倒杯水吧!”
起身,倒水。
“兄臺,不介意叫老伯他們給我做點早飯吧!我想吃碗小馄饨?”周硯一雙眸子雙瞳剪水。
“好!”晏回書依言起身。
心想這小書生實在單薄,孤身一人半路上不讓人賣了,自已也要病了。怕是要尋個醫館給他開兩副藥才好。
周硯躺在床上真真是燒得豔若桃李,明如朝霞,見到晏回書給他端了馄饨來,揚眉一笑,綻開了一個梨渦,“兄臺,多蒙照顧!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姓晏,雁字回書的回書!”
“呵呵”,周硯笑的明朗“晏兄你名起的文雅,人長的也俊雅,真真人如其名?”
晏回書低頭也不講話,周硯又道:“晏兄,不知在此所為所何事?”
“不過路過而已。”
“小弟不才正要去京城求學,晏兄你可曾想過入學求個功名,在朝廷謀份差事,也勝過江湖裏飄泊。”周硯一番話說很是誠懇。
晏回書冷了一張臉,“我只識幾個字,什麽都不會,況生在草野,小兄弟費心了!”說完,開門走了。
周硯嘆一口氣,“不過随口一講。”
說完,倒頭睡了。
晏回書坐在店裏,要了一杯清茶,一邊喝一邊看着外面的細細密密雨。絲絲寒意,綿延着雨絲無孔不入,小二從後廚移了個火盆來。那掌櫃穿着襖子坐在櫃上,手上捧了一本書,世事不知。
“小二哥,這兒可有大夫?昨天那小書生淋了雨,病得不輕,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
小二放好火盆,又為掌櫃裝了個手爐在櫃上,笑道:“大夫是有的,街尾就是,只是這鎮上小,只一個醫館,老先生走不開,小公子已是淋了雨,不妨晚上叫了大夫到店裏來看!”
晏回書點點頭也不說話,昨天投店裏的人陸陸續續走了。
“杏簾在望,這店好風雅!”
晏回書擡眼去望,見來人一身月白衫子,清俊面皮,悠悠傳情的一雙妙目,身後還跟着兩個書童,手上提着雞酒魚肉,各色物事,身上還擔着幾個包袱。
那人擡腳進店,掃了一眼,對掌櫃的說:“想來是個好地方,叨擾掌櫃幾天。”
“哪裏話!小店不過是個生意門面,聽得公子們贊個風雅,也是老朽的榮幸!”
“好”那人一點頭,擡手讓書童給了一錠銀子,“要兩間上房”轉身坐下,指着門口道:“我看掌櫃的生意不錯,一大早進進出出不少人!”
“這個”掌櫃的放下書:“哥兒,過來給公子答話。”
“回公子話,小店生意草草,因這幾日年關将至,各地客人也不少。”
“好,”點頭笑道:“我再問你,近日可有一位生得玲珑,斯文秀氣的書生前來啊?”
晏回書手中的茶還未喝,已涼了。
“有的,有的,昨夜前來,因淋了些雨正在樓上歇着,與這位先生是同房的!”
“哦?”那人嘴角含笑,又掃了晏回書一眼,“在下姓李,小字良卿,那周公子是在下舍弟,出門在外多謝兄臺照顧,這點心意望兄臺收下。”
書童奉上兩錠白銀,晏回書低頭潑了杯中的茶水:“既說是出門在外,不過是舉手之勞,公子之謝不敢相承。”
“好!”李良卿叫書童收回銀子,“我看兄臺是江湖中人,而且武學不弱!”
“我看公子,也識得刀劍?”
“呵呵,不過識得些風吹草動而已。”李良卿拱手,便上樓去了。
房內,周硯睡得正沉,李良卿探頭一看見他臉上燒得紅彤彤的,在周硯手臂上把了把脈,叫道:“周信,你家公子病了,下去叫店小二煎一碗姜糖水,兩碗下去就好了,另外叫碗雪菜肉絲面來,我餓了!”
李良卿用扇子打了打周硯的臉,周硯眯起了眼睛:“你怎麽來了!”
“為兄的再不來,你可是死在荒村野店,也不可知。”
周硯撐起身:“不過淋些雨,天晚了就在店裏住了一夜,良卿兄如何尋來的?”
“不過,是看你平日喜歡讀個書,寫寫字便尋來了,這江上入冬卻起了大風,你我回洛陽怕是要耽擱到年後了!”
“那就煩良卿兄,好好呆着,我且睡了”周硯轉身又睡了過去。
李良卿起身要去開門,晏回書剛到時門口,一裏一外。
“兄臺何事?”李良卿先笑。
晏回書拱手,“拿了行李前去江北?”
周硯已是披衣起來了,走到門口:“多晏兄照顧,我少卿兄為人潇灑不拘禮數,怕是多有得罪。只是入冬這長江之上必有大風,西津渡口也不行船,少卿他是京口人士,眼下年将至你我外鄉之人不妨在此多游幾日?”周硯一席話入情入理,言辭肯切。
晏回書看他少年單純,心下很是感激他挽留之意,“我不過鄉野之人,萍水相逢,公子……”
周硯先道:“正是萍水相逢,所以才該多幫持才是,豈不聞相逢何必曾相識!”
“既如此,晏公子就多住兩天,我叫掌櫃的多開一間房就是了!”李良卿上前:“晏兄不必客氣,我們下去小酌幾喝如何!”
“多謝盛情。”晏回書擺了擺手,正要先走,李良卿上前又一步,“晏兄,客氣什麽,小二擺兩壺花雕,一盤肚絲,十個雞爪。晏兄不必客氣。”李良卿一手拉住晏回書,嘻皮笑臉的,一副讨喜相。
周硯關了門獨自去睡。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發文,希望親們有人看哦!
會基本天天更哦!
有小錯的地方,大家原諒!
☆、明月何時照我還
幾日時光過去,小雨初霁,冬陽曬得正暖。店裏只剩得周硯幾人,掌櫃天天堂下書讀得用功,那店小二堂裏堂外忙得極靈俐。店堂後有個院子,中央長了棵梧桐,落盡了葉蕭蕭停在院中。
周硯穿了灰鼠的鬥蓬,坐在院裏臨字,一手字寫得斷金措玉,形容隽永。晏回書擡眼去看:“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潇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這是孤篇壓全唐的春江花月夜,我少時學過,卻也不甚記得到底是誰教我,也許我自己臆想的。”
“這是怎麽說,學過的東西還能是臆想出來的嗎?”
“小書生,你來過京口嗎?”陽光照着晏回書有點睜不開眼,懶懶的竟有些倦怠
周硯道:“來過,從小就來,金陵京口順江而下,幾個時辰便可來返,我和良卿自幼在金陵城中讀書,我常會随他回京口。不過那也是小時的事了,我也有十餘年不曾在此,這次一走不知才回江南?”行筆,将“周硯”二字落了款,一筆一畫,端方嚴正,與一副書似有些格格不入。
晏回書怔怔看着這副書,心裏也說不上什麽,提起一旁的筆,俯身也寫了一張,他多年不寫字,下筆生澀幾處寫錯,且寫得又慢。
李良卿和周信,李節在房裏理好東西,約好了下午過江的船,到後院來尋周硯,周硯凝神看着晏回書寫字,示意他不要做聲,李良卿擡眼看去,不自覺地用手跟着畫起來,“我看晏兄這字,雖寫得生澀,下筆費力,但骨架之間已是地地道道的飛白,我這人最好飛白,留我賞鑒!”不等晏回書寫完已是搶了來,見旁邊還有一副,已是要拿。
周硯上前:“良卿,這副字我已送與回書了!”忙收了,卷好放在晏回書手上:“我看你不是鄉野之人,書中不一定有榮華富貴,但還有個田園家鄉,過了江不知回書你去哪裏?”
“我家在江北阜寧,一個窮鄉。”
周硯收了筆墨,“我聽回書言談之中并無江北口音?”
“不過是多走了幾個地方,鄉音不顯而已。”晏回書将字放入袖中,走到後院裏去洗手,他一雙手上沾了墨,幾處老繭看不出來,竟像一雙寫字的手了,他确想不起來自己多久沒用過筆了。晏回書用水細細的洗了手,墨跡雖去,但還留着墨香,這連他自己都想笑了。
中午吃過了飯,一行人叫了車到了西津渡口,李良卿早約了船,兩個船工把他大大小小十幾件行李搬到了倉裏,他三人在另一艙坐了,此時江上風卻不似前幾日大,但東南風仍勁勁刮在江面,船晃得厲害。
“這到瓜州好歹也要個把時辰船又晃得厲害,外面觀不得景,不如大家找個樂子來!”周硯說完話已是坐不住了,所性躺了下來,仰面松了口氣。
李良卿也沿他就躺了下來,“若不是外面風大,我倒去放把火了!”
晏回書本在閉目養神,聽了這話眼睛卻是睜開了。
“你們不知,每年入冬必有一場東南大風,當年周郎破曹便是此時光景。”
“我只願國泰民安就好,還周郎破曹?豈不聞灰飛煙滅之說,哪裏還有你我在此渡江?”周硯被船晃得難受,漸漸覺得連力氣也沒有,就閉了眼也不覺無聊。
李良卿袖裏摸了幾粒杏仁來吃,緊了緊身上的鬥蓬,覺得天氣又冷了幾分。
到江北出了艙門,細細密密的雪落了下來,沿江的山木上已是薄薄的一層白霜,晏回書沒有什麽行禮起身道:“天怕是好不了,我去早早尋個客店。你們先在前面食肆間吃些東西!”一個飛身,就到了岸上。
周硯喊他不及,“回書等等,且一起去吧,我們東西多。”
周信忙着擔行李,“相公,你看李相公帶了這麽多東西,等我們一起安好到岸上,再雇車馬,想是天都黑了,相公先店裏頭吃飯去,我們岸上等晏相公來。”
細細密密的雪打着旋兒呼呼迎面而來,灰灰的天低低的壓下來,李良卿揣着袖,哈了兩口氣,“你我先前頭去,風頭裏站着幹什麽?”
客店裏僅半間房子,外間只是搭了個棚子,一個婦人坐在櫃間,一邊暖酒,一邊是吃食,因江上天不好,店裏滞留了不少人,僅着半間房子,也緊着坐了。
李良卿買了十個包子,十個雞蛋,打了一壺熱酒,尋了個空與周硯坐了:“你我過了江,可還與回書一處?”
“我們雖與他萍水相逢,也相處了些時日,年關将至,天氣多變,早知還不如在京口多留幾天,如今下着雪水路不好走,只能陸路上洛陽了!”周硯把個雞蛋拿在手裏捂着:“你看這是個什麽天!”
李良卿擺手:“如何天公不作美,倒能怨起我來。”
正說着,旁邊卻來了一路江湖人,個個帶着刀劍,嚷嚷着吃着酒,“你們可知這淮陰玉柳莊上官止如今在江湖上找什麽?我只看這幾日多地有他家人馬,聽聞都在打探飛絮刀。”
“咦,我倒聽聞這飛絮刀原是他上官家之物,二十幾年前他家哥哥入宮當了侍衛,帶走了,如今早已絕跡江湖連他那哥哥一并消失了二十幾年了!他上官家的獨門絕跡“未若柳絮因風起”也失傳了,若不是他上官止武學精進,這玉柳莊哪裏保的住!”
“只聽說不知這刀有什麽好處?”
“這刀本沒有什麽,但加上這獨門絕跡“ 未若柳絮因風起”,頃刻之間殺人于無形,不過只是聽說,不曾見過!上官家大哥當年是會的,只不過他當年随着一個江南才子一起入京,便不曾回來了。”
李良卿細細聽着,連雞蛋也剝了一半也停下了,“果然有意思!看來這江湖上還是有些意思的。”
周硯提起筷子,打在李良卿手上:“你倒是又犯毛病了,凡事入耳入心,好奇非常,小心惹禍!”
“我不過聽聽風涼話,你仔細我冬天手上長凍瘡。”李良卿蛋也不剝了,雙手又揣回袖裏。
周硯笑了,眯眯眼,把他剝了一半的蛋咬了一口下去,大口的吃起來。
晏回書叫了車馬回來,周信進店來報了信,周硯叫老板娘把東西包了,起身與李良卿出來。
周信,李節已将行李全裝上了車,大家車內坐了,周硯拿了包子,雞蛋給周信,李節吃,晏回書在架車,外面風雪又緊,周硯将一壺熱酒遞給他,一輛車趕進城去。此時細細的雪落滿了一路,天也壓了更低,車廂外挂着一盞孤燈。
到了城裏的客店,一下車便是撲面的風雪,周硯吸了一口冷風咳嗽起來,李良卿打趣道:“真是風雪夜歸人啊!”替周硯拍了拍頭上的雪,自己先進了門。
晏回書牽了馬車去後院,周信,李節又要跟去下行李,周硯站在門口指着李良卿,“好端端的随身帶幾件常物就行了,你裝了這麽多算是什麽?好好放在車上,你倆不必卸了!”站在門裏越發覺得寒氣森森,周硯一件灰鼠毛的鬥篷裹得更緊。
“過兩日便是臘八了。”晏回書進屋抖了抖滿身的雪,将外衣脫了于火盆旁了:“不知你們可還北上?”
“這個天我是不要動了”李良卿又吃起杏仁來,細細得嚼着。
周硯溫了酒,兩處遞了:“客店過年終是凄涼。”
“還不是承你的情,不然如何來了這趟。”李良卿自在道。
“如何卻因了我了,”周硯一手将他懷中的杏仁抓了來,自己吃了一粒“九月是必到洛陽的,沒有我你就不走這一趟了。”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才臘月,如今太平天下哪裏聽說要十個月才到洛陽的?”李良卿一杯熱酒盡喝了。
周硯一把杏仁捏在手裏直恨不得咬碎了銀牙,李良卿在他的注視越發惬意。
晏回書心裏掂量着,披了襖子,“車上還有東西,我睡馬棚去守着。我家在江北,離此不過十日路程,兩位也不必勞心,在我家過年就是。”
“如此甚好!”李良卿拍掌。
周硯一顆杏仁打了過去,“你少費心。”
“回書此法最周全了,”李良卿也不躺了,起身體貼道:“外面嚴寒這件鬥篷卻是鹿皮的,回書你披上。”晏回書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李良卿舉手給他披上了,沖周硯笑道:“我不過圖個地方吃喝。”
周硯也笑了,明亮的一張臉:“我豈能不知你的底細!”
晏回書見如此便也放心了,思量着家中該如何安置,各色年貨竟是沒有,竈上還沒柴,該是先去縣上一趟,還是先家中。他本是極其孤單的一個人,自師父去後,常常到江南來,雖也有幾個熟人不過點頭之交,名姓也不知的,這兩個書生卻是一路走到現在,算是所謂的朋友嗎?他長到現在,從來沒有過朋友,還是這樣好的朋友。他摸了摸胸口那裏放了一副小書生的字,再看看身上的鹿皮裘,昏昏的睡去了。
越往北雪越大,晏回書架車身上全是白了,周硯四人坐在車裏,也不知是誰吹起笛來,這笛聲一路向北,人在天涯,心确早已歸鄉。那麽小,那麽窮的一個小縣,他第一次覺得那是一個家,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