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時光(第一更) · ?
許是得了陛下的吩咐, 幾位嬷嬷非但沒怎麽管束教訓,反處處勸着虞枝心松快些。抄宮規權當練字玩耍,所謂教導更像是拿宮中過往八卦故事與她解悶逗樂。順手還替她調丨教一番下頭的太監宮女, 竟也找出幾個被旁的妃嫔小主收買的探子, 自是直接丢回內務府換了新人了事。
若說這般日子過的還有哪處不好,無非是怕嬷嬷們管太寬少了些自由。然這幾位嬷嬷十分上道,除虞枝心抄宮規學習的時間外根本不往她跟前湊。虞貴人每日只管在後殿裝模作樣幾個時辰,回到偏殿依舊是随心所欲。倒是因幾位嬷嬷都在,別的妃嫔小主不好上門挑事兒, 讓她很少了些聒噪煩惱。
至于說流言蜚語幸災樂禍之類——宮中的人又不是瞎子,禦前三品的姑姑、內務府四品的嬷嬷擺在長禧宮, 有誰會覺得虞貴人被罰抄宮規是失寵?更別提陛下三天兩頭讓乾元宮大總管劉公公親過來送琴譜送筆墨,顯見着虞貴人這聖寵正濃,撤了綠頭牌暫不侍寝無非是陛下給皇後面子罷了。
她這般待遇優渥,便襯得另兩位受罰的宮妃有幾分凄涼了。同樣是被罰抄書學規矩,麗采女就只能素衣淨面的撲在小佛堂裏奮筆疾書。她倒是狠得下心,連跪經和茹素也做得全套。可惜無論陛下還是皇後都根本不帶搭理她,一番心思全然做給瞎子看。
李嫔則更慘一些, 誰讓她這一回同時得罪了皇帝和皇後,并容妃也跟着傷了腿。半年俸祿一被罰下, 內務府率先發難, 漫說物件裝飾沒了換新, 便是吃飯穿衣也被幾個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小管事為難許久。還是宮外頭李相尋了劉公公,又通報陛下才給她行了個方便。
只是皇後懿旨金口玉言在前,明純宮要東西可以, 得自個兒掏銀子采買。李嫔咬碎一口銀牙也得低頭認了,不想陛下又來雪上加霜, 另給她派了個禮教嬷嬷來。
這位可不同長禧宮裏給虞貴人講古逗趣那幾位,乃是真真正正板着臉還敢拿板子打人的禮教嬷嬷。李嫔抄經抄的比麗采女可苦的多,不過三五天過去,一雙膝蓋已是跪的快要廢了。
再加上收押宗人府待審的吳貴人,受了驚吓卧病在床的白寶林,偌大的後宮竟是突然冷寂起來。敬事房總管看着紅案上零落的兩三枚綠頭牌子忍不住嘆氣:來來回回只有容妃宋寶林陳采女可選,也難為陛下看了兩眼便恹恹擺手,寧願一個人歇下了。
殊不知陛下心中更加煩悶。前朝周相李相吳相為了自家女兒差點兒打起來,結束朝會回到後宮想松快松快,卻連個能說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宋寶林木木呆呆,陳采女畏畏縮縮,既不能使聖心愉悅,難不成還要他來哄着她們不成?
原本容妃雖有些小心思,到底算朵解語花,偶爾談天說地也算有趣,誰知那日與她閑聊時被她看到虞貴人手抄的一份琴譜便大言不慚的肆意貶低。趙熠暗怒之餘,越發覺得虞枝心才是與他最貼心的人了。
——實則容妃當真冤得很。她哪裏會知道那首仿《廣陵散》仿的不知所謂的琴譜原是陛下所寫,故意匿了出處拿來逗虞枝心的。虞貴人阿谀拍馬全不要臉皮子,哄的陛下真當自己是伯牙轉世。容妃卻只道是虞枝心的筆跡,又因前腳在長禧宮看了陛下那溫存體貼的一出心裏存了幾分邪火,一時沒忍住陰陽怪氣的說了幾句罷了。
偏陛下是個自負又小心眼的性子,平日裏表現的再謙遜平和,真有人違逆他半分,他便是當場不翻臉也定是要記仇的。容妃全不知道自己氣頭上幾句貶低的話惹惱了陛下,被趙熠不冷不熱的扔在一旁,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既然陛下心情不好,等這陣子脾氣過了再去招惹就是。卻不知趙熠且要有人哄呢,被她這一撂的簡直是說不出的憋屈,忍了兩日終是忍不住,帶着劉公公就溜達到長禧宮去了。
彼時虞枝心正在屋裏抄宮規,趙熠也不讓人通報,自個兒便摸到了後殿。虞貴人穿一身淺粉色的薄衫,并無粉黛釵環裝飾,只素着一張臉在窗前的桌案前書寫。陽光透過白色窗紙映在她白皙的小臉上,無端顯出一層高雅聖潔的柔光來。
趙熠心中莫名平和了兩分,輕咳一聲問道:“抄到哪兒了?朕看你九月前怕是忙不完吧。”
虞枝心正寫的入迷,被陛下聲音一擾,紙上頓時落下豆大一個墨點。嗔怪的噘着嘴起身請安,她是一如既往的率直爽快:“陛下來時怎的沒通報,看把嫔妾吓的,這張紙就白抄了。”
“怪朕?”趙熠一揚眉,心情又好了幾分,故意板起臉逗她道:“要不要朕親自替你抄幾頁,算作給你賠禮道歉?”
“嫔妾不敢。”虞貴人明目張膽的撇了撇嘴,敷衍的蹲了個福禮。不待陛下調侃,又笑嘻嘻的上前拉住趙熠的袖子,揚起一張笑靥道:“是嫔妾見着陛下太驚喜了抖了手,陛下能記着來看嫔妾,就是嫔妾天大的福分了。”
“你就哄朕吧!”趙熠一手點在她的額頭,與她的笑臉相對,不自覺露出柔和的笑意:“朕許久未聽你彈琴,倒是有些想念了。你這會兒若是得閑,不如彈個曲兒來聽聽吧。”
虞枝心連忙點頭:“正是呢,嫔妾也累了,正想歇一歇。”
說罷便歡快的丢了手中毛筆,看的趙熠止不住輕笑搖頭。不一會兒,悠揚的古琴聲起,彈的卻正是先前趙熠寫的那一首《廣陵散》續篇。
铮铮琴音密密如雨,時而驚濤駭浪,時而暗潮洶湧。廣陵散本是恢弘之作,趙熠譜曲雖資質平平,照搬原曲的風格抄下來,倒也勉強算的上一脈相承。虞枝心的琴藝本就極出挑,有她刻意表現,越發顯得曲子大氣磅礴。酣暢淋漓的一番演奏之下,無論奏者還是聽者都冒出一身汗來,忍不住拍腿喊一句“好”!
“确實是好曲。”早把良心和節操都丢個幹淨的虞貴人放下古琴,一邊擦汗一邊真心誠意的感慨:“如今閨中流傳的琴曲大多哀婉幽怨,或是些風花雪月的靡靡之音。嫔妾在家中也算是個琴癡,彈過的琴譜不知凡幾,倒極少看到這般激昂壯烈的曲子了。”
“你一個姑娘家不愛風花雪月倒愛這種曲子,難不成日後還想當個巾帼英雄不成。”趙熠心中自得,仍是要假假的謙遜幾句:“不過上回容妃也來彈過一次這個,倒是指出了不少謬誤不足來。”
說罷便将容妃那些點評一一道來。虞枝心聽罷皺眉道:“容妃姐姐的琴棋書畫都是極好的,說的這些自然不無道理。然在嫔妾看來,琴曲最重要的并非技法,而是內蘊。雖說有這些許瑕疵,也依舊是瑕不掩瑜,并不能否認這首曲子的好。”
她說的仿佛有理有據,趙熠微微一笑不做評判,只放松了身體靠在軟塌上換了個話題調侃:“雖知道你琴藝不錯,日後在容妃面前可別這般反駁人家。容妃雖與你親善,你若惹怒了她,她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說着又忍不住以手扶額的笑了:“罷了,朕倒是忘了,就你那個炮仗脾氣別說對上容妃,竟是連皇後的話也敢回的。”
虞枝心自然知道他說的是那日在坤和宮的對答,便有些想翻個白眼了。直言嗆道:“皇後是妻嫔妾是妾,她閑的呢用她的規矩約束嫔妾!嫔妾可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妾就是給夫主取樂用的!夫主愛寵誰就寵誰,得不了寵的是沒緣分沒本事,憑什麽喊別人讓啊!”
她說着說着是真翻了個白眼,轉臉又狡黠的笑了,趴在陛下耳邊輕聲道:“說句真心話,嫔妾就是希望自己得寵,甚至希望陛下就寵嫔妾一個。雖說只是想想而已,她也不能剝奪嫔妾的美好願望吧!”
她一邊說,趙熠便開始笑,最後差點兒笑的從軟塌上滾下來。好容易穩住了臉上的表情,皇帝陛下一手捏住她的鼻尖教訓道:“還美好願望呢。哪有你這麽說的?知道的說你是高門大戶的貴女,不知道的還當是哪兒來的潑婦。”
“所以才只說給您聽嘛。”虞枝心一手将陛下的“魔抓”從鼻尖上請下來,一手習慣性的去拉趙熠的袖子:“皇後娘娘身子不好不能動氣,嫔妾就不氣她了。可這事兒吧,嫔妾不能遵她的懿旨,她讓嫔妾抄兩百遍宮規也沒用!”
趙熠挑眉:“不勸朕雨露均沾?”
虞貴人堅定的搖頭。
“被皇後責罰也不勸?”
虞貴人認認真真的點頭:“皇後責罰就責罰,嫔妾自己選的,嫔妾認了。”
“可後宮歸皇後管,皇後若是真要罰你,朕也護不住你。”
虞枝心便笑了:“那又怎麽樣呢,嫔妾對陛下的真心陛下知道了,嫔妾就算賺了。”
她眼中忽而閃過一絲淩厲和狠辣,立刻又化為纏綿的溫柔,伏在陛下肩頭小聲道:“再說了,皇後娘娘那身子骨兒怕是真的不行了,能不能挺到康複身體管咱們的閑事,只怕都還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