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夜雨
皇後娘娘急招,三司總管不敢怠慢。不過兩刻鐘後,幾人便已來齊,向皇後叩首請安不提。
皇後的臉色有些不好,喝了一碗藥,又閉目養神了好一會兒才道:“本宮今日招各位前來所為何事想必不必本宮再贅言。你們查到了什麽,盡管一字不漏的說給本宮知曉。”
三位總管對視一眼,推了宗人府主事奏對。其實大部分皆是先時在容妃手裏已經查到的“證據”和口供,只因關鍵的秋月和小李子公公都已經死了,便是深挖也查不出什麽來。
“周庶人的死因就沒什麽疑點麽?”李嫔看着皇後越發沒精神的模樣,心下不免有幾分着急,索性打斷了那位老大人慢慢叨叨的之乎者也,直接出言問道:“她是如何偷偷跑出來、如何不被人發現的一路從冷宮到了禦花園,又是怎麽上了那艘破船的?照你們說的,是直到船翻了才被宮女發現求救,難道她在船上就不知道自己呼救嗎?”
宗人府主事須發皆白年歲不小,被李嫔一連串問題問的一梗,想了一會兒才悠悠疑道:“莫不是微臣方才說漏了麽?周庶人體內查出大量曼陀羅花的成分,想來上船時神志已是不清,也分不出船是不是漏水的。至于她是如何躲過巡查的守衛到的禦花園太液池,這個恐怕就要問問宮中禁衛統領了。”
內務府總管一聽就他這話疑似想甩鍋給禁衛軍,恐要得罪了人,急忙圓場道:“禁衛軍主防外敵,而冷宮就在禦花園左近,奴才等做過驗證,想要趁夜摸黑從樹叢中穿到太液池旁并不算難。若要說疑點,倒是這曼陀羅花頗為可疑。”
“曼陀羅花?”李嫔一揚眉,總算聽到了想要的信息。便催促道:“你說說,這曼陀羅花有什麽不對?”
內務府總管便道:“奴才等先前就想過,兇手給周庶人喂下大量曼陀羅花恐怕是為了讓周庶人神志昏沉不知自救,确保能置周庶人于死地。然這樣一來,周庶人又如何能清醒着自己上了那條船?若是她已經昏迷,必有旁人負責将她送上船,那麽做這一切的又是何人?”
李嫔眼睛一亮,忙道:“秋月那賤婢的供詞中可并未提及此事。”
內務府總管連連點頭:“若是有人相助,那人便是此案的關鍵人物。只是奴才等查了這幾日也并未查到相關線索,因此才無法定案。”
李嫔欣慰的松了口氣,邀功般看了一眼皇後,又轉頭繼續問道:“據本宮所知,曼陀羅花可不是什麽随處可見的花草。若是能找到誰用過此物,或許也能作為本案的一個線索吧。”
“李嫔娘娘所言極是。”內務府總管道:“不過奴才等詢問過太醫院,最近并無哪位宮人或主子娘娘拿過這味藥,太醫院的藥庫亦無失竊痕跡,怕是查起來并不容易。”
“也就是說,如今想要查明案件,需查清楚周氏是如何被下了藥,又如何上了船。”皇後強打精神,坐正了身子挑眉責問:“如此重要的信息,你們為何不報與陛下深查?!”
幾位管事連喊冤枉:“奴才等不敢懈怠,自是報給了劉公公處,陛下亦下令嚴查。”
“可這都幾天了,還是一點進展都無。”皇後不滿斥道。沉吟片刻,果斷做下決定:“左右能做到這些的都是後宮中人,內務府即刻搜宮,若有抵抗者拿下勿論!”
“請皇後娘娘三思,搜宮動靜太大,恐怕有些不妥。”容妃猶豫着出列奏道:“便是要搜宮,也該通禀陛下處——”
“本宮身為中宮,理當統禦後宮,難道還做不得這個主?”皇後鳳眸微沉,肅殺之勢壓迫而下,目視容妃一字一頓道:“或是容妃許久沒見到本宮,已把本宮當個死人了嗎?”
“臣妾不敢!”容妃忙跪下叩首。
皇後定定看她許久,亦不叫起,轉頭看向內務府總管沉聲道:“還愣在這兒幹什麽?你們也想抗旨不尊嗎?”
內務府總管吓的一激靈,飛也似的往外跑去布置安排。心中只道倒黴:皇後娘娘慣常強勢,雖病了這半年之久,脾氣竟一點兒沒變。可陛下早有旨意在先,他這般擅自行動,若是陛下怪罪下來……
罷了罷了,神仙鬥法小鬼遭殃。總管大人看看兩旁神色肅穆仿佛哼哈二将左右護法的坤和宮女官唯有暗道晦氣。便是連做些手腳陽奉陰違與陛下通風報信的機會也難找,看來只有硬着頭皮聽從皇後娘娘的鬧這一遭了。
皇後稍稍滿意,又向宗人府的管事道:“既然白寶林并未認罪,便不可當做案犯對待。你去将她提來坤和宮,本宮要親自詢問。”
宗人府的老管事倒比內務府總管撇脫的多,老老實實行個禮,爽快利落的提人去了。
這幾位一走,大殿內頓時安靜無聲。衆位妃嫔眼觀鼻鼻觀心的仿佛鹌鹑,李嫔臉上似有得意,亦不敢再皇後面前造次。
皇後只當看不見仍跪在地上的容妃,松松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悶熱的空氣漸漸凝重,天色一點點暗下,虞枝心聽着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仿佛已經聞到疾風驟雨的氣息。
“轟隆”一聲。藍紫電光劃破烏雲,瓢潑大雨驟然落下。淅瀝瀝的雨簾奇異的将昏暗的大殿與外界隔絕,一絲涼意順着門窗縫隙漸漸滲入。
坤和宮的宮人舉着火折子将殿內的燭臺點燃,搖曳燭光将衆人的影子映成奇怪的形狀。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口處終于傳來動靜,帶着水汽的人影撲倒在地,嗚咽哭聲将死氣沉沉的氛圍驚醒。
皇後睜開眼,由兩旁大宮女扶着坐起。虞枝心眼尖的看到她血色又褪去幾分,并屋內突然彌散開極淡的血腥味。
“你就是白寶林?”皇後的聲音與方才似乎并無變化,依舊威嚴的問道:“周庶人溺水身亡一事可是你主使的?”
白清漣在宗人府的大牢中待了這幾日,雖并無訊問拷打,然光是心慌意亂便足以折磨的她不成人形。如今的白寶林早已沒了先前嬌嫩溫柔的風光模樣,仿佛一塊破抹布被揉皺了丢在地上,哭哭啼啼不成樣子。
皇後胸中一股郁氣正堵得慌,看她這模樣愈發不耐煩。下意識的手中一掃,桌上的茶盞叮當落地。一衆妃嫔連忙跪下,倒是白寶林總算是驚醒過來,又是一頓嚎啕大哭。
刺耳的哭嚎敲的衆人耳膜中嗡嗡作響。終是李嫔看不下去,低聲斥道:“還不收聲!若是有什麽冤屈便與皇後娘娘說明白!你在這裏哭有個什麽用!”
白清漣聞言猛地擡頭。怔怔看了上首端坐的皇後娘娘半晌,忽而捂住嘴嗚咽兩聲,又連磕了好幾個頭,急急忙忙道:“是是是、婢妾都說,婢妾什麽都說!請皇後娘娘為婢妾做主啊!”
約莫是這幾日當真吓壞了,白清漣幾乎是不管不顧的将一切抖落出來:“……求皇後娘娘明鑒,婢妾确實與人有些往來,但絕無膽子與宮外私相授受。那時陛下突然問起才口不擇言撒了謊,婢妾已經知錯了,求皇後娘娘開恩。”
“那與你書信往來的又是誰?”皇後問道。
“是吳貴人!婢妾因嫉妒虞貴人得寵,便與吳貴人合謀給她吃個教訓。小李子是吳貴人的人,鑿冰沉船也是吳貴人的主意!婢妾實在是不知道怎地會把周庶人給害了啊,婢妾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她哭的凄慘,吳伊人卻是兩眼噴火,只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原本這事算是在陛下默許授意中進行,便是查出小李子與她有關也無妨,總歸人被滅了口,她完全可以推脫了事。可這白清漣!竟在皇後娘娘面前大咧咧的說了出來!
“吳貴人!你有何話說?”皇後語氣嚴厲,目光不善的看向吳伊人:“白寶林所言可是屬實?”
“嫔妾不認!都是白寶林血口噴人!”吳伊人蒼白着一張小臉泫然欲泣:“嫔妾從未與她有過往來,亦沒想過要害虞姐姐,更與周庶人遇害無關!白寶林随口攀扯胡言亂語,請皇後娘娘秉公處置,還嫔妾一個清白公道啊!”
“你不承認?”白清漣氣笑了,泛紅的眼圈更襯得面色兇狠而猙獰:“你別忘了,咱們第一回 商議時,兩邊的大宮女可都在呢!皇後娘娘只管拿了婢妾的夕簫和她的大宮女玉歌下去用刑,就不信她們敢不開口!”
皇後娘娘微微點頭,自有坤和宮的女官下去照辦。吳伊人沒想到白清漣是非要咬死了知己,一張臉早已鐵青。目光轉到虞枝心頭上,忽而心底發狠,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是,嫔妾是曾聽白寶林說過幾句抱怨的話,或是那時候不小心提了一句小李子。但嫔妾與虞姐姐關系匪淺,有一回虞姐姐來明粹宮串門,嫔妾還将這事兒當笑話說給虞姐姐聽了,怎麽可能——”
她話音一頓,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驚叫:“難不成是虞姐姐你——?”
“是了是了,宮中與周庶人恩怨最深的,就是虞姐姐你了。”吳伊人苦笑着搖頭:“好姐姐,妹妹可真的不知道,你還有這樣借刀殺人的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