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濺羅裙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來,虞枝心腦子裏“轟”的一聲,臉上憋的通紅。今日帶了琴來的又不是只有她一個,想她與李嫔前無冤近無仇,這位是發的什麽瘋要全與自己對上。
然現在想這些都沒用!察覺到趙熠的凝視,虞枝心忙跪下叩首解釋道:“嫔妾不敢!嫔妾原是想為陛下助興湊趣才特意吩咐宮女将琴帶來。只方才嫔妾調音不小心崩斷了一根琴弦,還沒來得及找琴師修補,才不敢貿貿然開口。”
說時眼中已有三分委屈,看了王采女一眼道:“嫔妾本想在別的姐妹獻技時裝好琴弦,可王妹妹一襲翩然舞蹈實在太精彩,嫔妾看的根本挪不開眼,這才耽誤了事兒,還請陛下恕罪。”
“是麽?你那琴弦斷的倒巧。”李嫔仿佛随意,只眼中的譏诮讓虞枝心越發錯愕,實在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她。
“既是斷了琴弦,讓琴師給你換一根便是。”皇帝臉色稍霁,便有琴師乖覺的上前。白桃捧上虞枝心的琴,果然有一根琴弦斷開,懸在琴上尚未更換。
虞枝心暗道好險。虧白桃與她配合默契,在她辯解時便偷偷擰斷琴弦。只是此刻趕鴨子上架,她也再無推托之詞,只能硬着頭皮彈上一首了。
凝神屏息,一曲《陽春白雪》從指尖流瀉。活潑歡快的音符流水叮當般淌出,沖散了屋裏沉凝的氣氛。雖算不得仙樂般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至少在座諸位神色漸漸放松,及一曲畢,皇帝陛下的嘴角甚至帶出一絲笑意來。
“虞貴人的琴藝又精進了。”趙熠十分給臉的拍手贊道,又轉向身邊的大太監劉公公:“劉平,去把朕私庫中那張焦尾琴取來賞給虞貴人!”
虞枝心忙欣喜謝恩不提。有她重新開了個頭,幾位小主也鼓起勇氣毛遂自薦,或是清歌一曲,或是笛聲悠揚,一時間船艙中歌舞不絕好不熱鬧。皇帝陛下不吝賞賜,哪怕陳采女那般緊張之下彈錯了幾個音符的也得了陛下的一枚玉佩,珍而重之的捧在手中端詳。
這般鬧到月上中天,連容妃都被起哄的小主們勾起了興致,取了筆墨紙硯寫下一阕詞,又有白寶林當場譜成琴蕭和鳴的曲子,由虞枝心與宋寶林合奏,為此次宮宴落下最後一個音符。
“各位愛妃今晚都辛苦了。”皇帝陛下擺手将通報時辰的小太監揮退,仍有些意猶未盡道:“朕的愛妃們多才多藝,着實讓朕大飽耳福眼福。這般宮宴大可多舉辦幾次,諸位愛妃也能相互切磋技藝。不要荒廢了你們的特長,争取更上一層樓嘛。”
衆人自是趕忙起身行禮,口稱“謹遵陛下旨意。”其中尤屬王采女兩眼發光,應的那叫一個響亮。衆小主腹诽之餘,實則并不排斥陛下這般安排,畢竟這可是光明正大秀才藝勾搭皇帝的環節,對于本就是為争寵而進宮的妃嫔來說,只恨不得這樣的機會越多越好。
趙熠自然也發現了目送秋波躍躍欲試的王采女。正準備順水推舟點了王氏今夜侍寝,不妨船外突然有嘈雜聲響傳來。偏巧船艙中一時寂靜,倒顯得外頭的聲音分外刺耳。
虞枝心比衆人的耳力更好的多,早在答話時便聽見太液池裏“噗通”一聲。接着便是小宮女小太監淩亂的腳步,間或“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啊!”這般呼喊。
“仿佛是有人落水了?”容妃聽了一陣,皺着眉問道:“若是尋常宮人失足怕不敢這般喧嚣。可要使人去詢問一聲?”
最後一句是對着陛下問的。趙熠被打擾了好興致,板着臉“哼”了一句,勉強算是應下。
……
不過片刻功夫,劉公公已從外頭轉了一圈。表情看起來不那麽好。附在陛下耳邊嘀咕了幾句,便見陛下的臉色黑了幾分。
“去看看。”趙熠冷了臉往外走,一衆妃嫔自不敢耽擱。因湖邊亂成一團,索性不用原先準備的小船将各位分別送下去,只将整艘畫舫駛到岸邊,搭上模板舷梯下得船來。
這一會兒功夫,已有侍衛将一名女子打撈上來。軟塌塌的身體橫在青石板上,身上一襲皺巴巴的紅色衣裙。滿頭青絲纏成一團水草,隐約從發絲縫隙中可見臉色青白如水鬼。
太醫上前摸了摸脈,輕輕搖了搖頭——這女子死了有一陣,早就斷了生機。
“這是冷宮的周庶人,偷跑出來失足落水了。”趙熠的目光壓迫而下,驚的妃嫔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不妨他目光停在虞枝心身上,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周庶人發了瘋病,不知從哪裏聽來宮宴的消息,竟偷偷摸上了小船,準備到畫舫上來。”
皇帝陛下嘴角忽然挂起一絲冷笑,走下幾步挑起虞枝心的下巴:“虞貴人,你可知周庶人今日算是替你擋了災?她上的小船正是內務府安排接送你的那一艘,若不是周庶人搶先一步,今日落水的就該是你了。”
湖心一艘傾斜了大半的小船還在緩緩的轉着,想來周氏正是上了那條小船。結果船行至半路突然翻倒讓她落入水中,撲騰了一陣終是溺亡。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虞枝心身上。明明是計劃之中的結局,然被皇帝一手攥住,虞枝心仍是遍體生寒,強忍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慌,亦不敢多話解釋,只跪下磕頭:“嫔妾請陛下做主!”
“為你做主?”
趙熠盯了她一會兒,虞枝心只覺得仿佛一條毒蛇順着脖頸一路爬過脊背。直至漫身冷汗浸透了裏衣,才聽皇帝陛下慢慢道:“也是。你怎會知道周庶人跑出來?又怎會料到她正好選了你的船上。”
“陛下所言極是,嫔妾當真什麽都不知道啊。”虞枝心已是哭的梨花帶雨,伏跪在地哀泣道:“周庶人身在冷宮,陛下嚴令任何人探視,嫔妾怎麽可能知道她的情形。只求陛下為嫔妾做主,今日定是有人要害嫔妾,若非陛下洪福庇佑,嫔妾怕是、怕是……”
“虞貴人所說不無道理。”容妃瞅着陛下的臉色幫腔:“她才入宮多久,怕是尚宮局內務府有頭有臉的管事姑姑都認不全。這事兒明眼看便是沖着她來的,只是她吉人自有天相,周庶人無意中跑來,倒免了她的一樁危機。”
“說的倒像是全然無辜,可誰都知道,這滿宮裏與周庶人不死不休的也就是虞貴人了。說不定是虞貴人暗中布置好再來一招賊喊抓賊,反倒送了周庶人的性命呢。”
“容妃姐姐與虞貴人是舊識,自然是幫着虞貴人說話的。可周庶人落水實在蹊跷,怎麽看都與虞貴人脫不開關系吧。”
這般刻薄的語調讓容妃都忍不住皺眉,虞枝心下意識的擡頭,正對上李嫔嘲諷的目光。雖不知道她為何幾次三番刻意針對,虞枝心卻是不想再忍了。索性站起身來反問道:“李嫔娘娘這話說的好奇怪!周庶人落水蹊跷,陛下自然會查個明白,您這麽着急将罪名扣在嫔妾頭上,反而更像是栽贓嫁禍欲蓋彌彰呢!”
“你大膽!”李嫔本就對她十分不滿,被她當面頂撞,更是臉上挂不住。若非陛下就在跟前,只怕能喊來嬷嬷來掌嘴。
虞枝心直接翻了個白眼,算是明晃晃的挑釁。并不等李嫔反應過來,立刻死皮賴臉的抱住陛下的胳膊輕輕晃動,嬌弱造作的委屈道:“陛下,嫔妾好害怕。嫔妾在宮中安分守己,不過脾氣直愣了些罷了。宮中的姐姐們都是賢良淑德體貼大度的,想來不會與嫔妾這點子小毛病一般計較。今兒這手腳做在嫔妾的船上,卻是明晃晃的沖着嫔妾來的。嫔妾求陛下差個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誰用心險惡,竟要害了嫔妾的性命啊!”
趙熠對她的動作并不抗拒,甚至仿佛有幾分受用。轉頭看一眼臉色鐵青的李嫔,虞枝心惡念稍起,更在火上澆一把油。拉着皇帝陛下的袖口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小聲”嘀咕道:“就算不為了嫔妾,也要為枉死的周庶人伸冤啊。嫔妾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容不得蠅營狗茍做些下作手段的人給嫔妾潑髒水呢!”
“虞貴人!你說誰!”李嫔已是氣的手都抖了。
“李嫔娘娘這麽激動幹什麽?嫔妾說的當然不是您啊。”虞枝心好整以暇的摸了摸帕子:“誰用嫔妾的船害了周庶人,嫔妾說的就是誰。難不成李嫔娘娘您——?”
她刻意做出誇張的疑惑表情,不知是哪位小主一下子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看李嫔氣的快要失去理智,容妃急忙打圓場道:“都消停吧,還是請陛下派人詳查。雖說周庶人是戴罪之身,然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總要給她一個公道的。”
“容妃說的是。”看了半場好戲的趙熠心滿意足的下令道:“這事兒就交給容妃來辦。劉平,你協助容妃查明此事,令內務府慎刑司一同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