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沒人能再欺負你
駱行之心頭一緊, 下意識地抓住了時轍的手。
他想起了之前在時轍高中貼吧帖子裏看到的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裏,少年孤僻而桀骜,每張照片裏, 都或多或少的帶着傷, 創可貼更是家常便飯。
說起這些過往的時候, 時轍雖然和沒事人一樣講述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 但是他聽着那些話,已經能想象到那些傷痕累累的畫面,看到時轍身上那些被埋藏在過去時光裏,被精心遮擋住的血淋淋的傷口。
時轍的青春, 大半時間都伴随着傷與血。
心情愈發糟糕, 那些曾經被時光沖刷掉的戾氣和沖動從骨子深處蔓延而上,駱行之眼神冰冷下來, 無意識地收緊手上的力量。
時轍被他手上的勁給抓得很不舒服, 皺着眉出聲道:“哥, 我疼。”
駱行之猛地回神,松開自己手上的力氣。
時轍卻因為這個打岔,突然忘了自己剛剛說到哪裏,歪着腦袋想了想,這才又接着說:“其實現在這個家裏,最可怕的不是薛子贏和黎芸, 而是我那個繼父, 薛子贏這個人蠢得無藥可救,黎芸她性格就那樣, 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但是薛輝……就是我那便宜繼父,他和那兩個人不一樣,是個很會僞裝自己的僞君子, 平時看着很親近,實際上不過是對我另有所圖。”
時轍一開始也以為自己的繼父是個好人——薛輝對他的種種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是知道了也置之不理,更不會管他的成績如何;相反,他對自己的親兒子薛子贏嚴格到學習稍微有點退步就要挨一頓罵。
那時候,時轍的想法很簡單,他知道薛子贏嫉妒他被薛輝放任不管的“嬌縱”,幹脆從這方面去刺激報複薛子贏。
那段日子裏,他過得肆無忌憚,上課的時候經常逃課翻.牆出去玩游戲,上網,或者是打球。
因為不用功學習,他的成績開始下滑,上初中的時候,已經常駐全班倒數。
但是時轍不在乎,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活着,并且時不時地用這事去刺激薛子贏——你看我成績這麽爛都沒事,你成績一掉,就得挨一頓罵。
時轍一直以為自己是勝利者,直到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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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出門去打球的,走到半路想起新買的護膝沒帶上,又折回家。
他那時候野習慣了,走到後牆的時候懶得繞到正門,就直接翻.牆進後院,又從一樓廚房開着的窗口進屋。
走到二樓路過薛子贏房間的時候,他聽到了屋內薛子贏和薛輝的談心。
時轍每次想到這對父子談心的內容,都會覺得一陣惡心,這回也不例外:“我那繼父願意慣着我,是因為他打算把我養成一無是處的廢物,這樣離了家裏,就什麽事也做不成,成為可以任意揉捏的工具,頂替他親兒子完成商業聯姻。”
得知真相的那個晚上,時轍躲在自己房間裏哭了一夜。
時轍用了幾天的功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找上自己初中時的老好人班主任,誠懇地問他:“老師,您說的學習可以改變命運,是真的嗎?”
在初中班主任的幫助下,時轍拿到了各科初中課本。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每天都背着包出門打球,結果走到家裏人看不到的地方,轉身就拐去了市圖書館。
大概是他腦子聰明,他花了一個暑假的時候,就把初中的基礎知識補了個大概。
高二開學之後,時轍直接申請了住校。
薛輝為了自己不讓人诟病“親兒子繼子被區別對待”才出錢給他上的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卻也成了時轍逆襲的基石。
高中管得很嚴,非本校學生禁止入內,時轍因為住校,周末回家的時候也是直接坐司機的車回去,再也不會碰上那些校外的混混。
他用了兩年時間的起早貪黑,從年級倒一徹底逆襲到了第一。
“你是不知道,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那繼父得知我考了省狀元的時候,心裏不痛快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好家長關心我祝賀我的臉色有多好看。”時轍說到這,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他寄予厚望的親兒子成績被我甩了一大截,連名校都是他出錢捐款才讀上的,就他那好面子的程度,估計被別人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裏都在嘔血。”
聽着時轍頗為得意的語氣,駱行之心情愈發沉重。
他實在沒法想象,在得知真相的時候,時轍的心裏該有多絕望。
那時候的時轍,幾乎算得上是面臨絕境。
如果是正常人,早就被這種長期的欺壓和不公平對待給打擊得麻痹了,最終自暴自棄。
但是時轍他挺過來了。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只要是歷經過讀書的那段經歷的人,都能知道他為了最後的逆襲,下了多大的功夫。
時轍見駱行之一直不說話,又歪了下腦袋:“總結道,這麽一說,我發現自己還挺厲害的。”
駱行之想安慰人,又無從下手,只能說:“能在那種情況下絕地翻盤,已經不止是挺厲害,而是非常厲害。”
“大概是小時候遭遇得太多,我也從一個朋友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除了面對欺壓時的勇氣,還有面對困境時的堅韌不屈。”時轍輕聲解釋道,又定定地用那雙帶着醉意的眸子看着駱行之,“那個朋友,就是你啊,行之哥。”
——如果說我的前半段人生裏充滿了黑暗和荊棘,你就是那指引我人生前進方向的光芒。
在茫茫黑暗中,即使是一點微光,也足以給我前進的方向和動力。
時轍把心裏話慢慢地說完,又盯着駱行之的臉看了會兒,張開手,抱住駱行之,小聲說道:“我在遇到那些惡心的人和事之前,就遇到了你,真好。”
駱行之沉默着,動作很輕地回抱住他。
帶着熟悉冷香的溫暖懷抱讓時轍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深吸了口氣,又接着剛剛的話題往下說。
直到上了大學,開始接觸社會後,時轍才逐漸認識到,想要徹底擺脫那個家庭的束縛,光靠一個高考省狀元的成績是不夠的,他得足夠優秀,足夠的獨立,獨立到不用依托家裏的錢也能自己過得很好的程度,他才算是真正有了掙脫束縛的資本。
估計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薛家也有了新的動作,開始給他安排相親。
彼時的時轍還不像現在那樣獨立,雖然在學校靠獎學金和兼職吃穿不愁,但是他依舊沒有徹底獨立,也沒法真正地和家裏撕破臉皮。
不過面對這種“相親”,時轍也不是沒有辦法,第二次被“聚餐偶遇豪門女方家庭一起吃飯”的時候,他直接在兩家一起吃飯的飯桌上公然出櫃。
出櫃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在那之後,時轍開始花錢讓人給自己當“男朋友”。
因為是花錢雇人,再加上各種原因,他的那些“對象”被換得特別快,漸漸地,他風流的名聲也就傳了出去,家裏也停止了對他的相親安排。
時轍說到這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女方家裏不是傻的,現在網絡這麽發達,這一上論壇就能看到我又又又換了個男朋友,就算有聯姻的打算,那些人也不願意把讓自己的女兒當同妻,有的豪門家裏還覺得我談過那麽多戀人,髒得很。”
話說到最後,時轍又忍不住嘟囔:“他們嫌我髒,我還嫌他們思想頑固惡臭龌龊呢。”
駱行之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雖然猜到時轍在外面裝樣子是個家裏有關,也沒想到,他家裏人能過分到這種程度。
他默默地收緊了懷抱,輕聲哄道:“你一點也不髒,是他們不長眼。”
時轍哼哼了一聲:“不過也得虧他們不長眼,不然我這相親估計是沒完了了。”
吐槽的話說完,時轍又有些苦惱地說:“雖然裝風流很有成效,不過我那個狗屎繼父就一點也不死心。”
“他剛剛的那通電話,反而透露了他內心的想法,他已經開始想着把我安排去和哪個豪門家的同性戀兒子相親了,還美其名曰門當戶對,不就是想找個和他薛家差不多的豪門攀關系麽。”
“他這麽想聯姻,怎麽不見把自己親兒子送出去。”
駱行之心裏的躁郁在聽清時轍話的瞬間達到最高峰,他頭一次那麽束手無策,最後只能沉默着收緊了手臂,想要通過懷抱給予懷裏的人足夠的溫暖和安全感,低聲安慰道:“別害怕,只要有我在,沒人能再欺負你。”
耳畔響起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話,感受着真實存在的有力擁抱和體溫,時轍眼眶一熱,感覺到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麽東西擊中了,這些年被他刻意忽略掉的委屈和難過像是決了堤的洪水,迅速地将他淹沒。
鼻尖的酸澀越來越重,時轍用力地抱住身前的依靠,雙手揪着駱行之的衣服,埋在他的肩膀上,再也無法自控地、壓抑地低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