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敬酒
每年大節日,部隊都會有加餐會餐,軍區去大院裏也保留着這個傳統。
袁昭帶項曼曼來到司令部大食堂的宴客廳,這裏已經坐滿了人,大家都在和自己熟悉的戰友打招呼,人聲鼎沸。
袁昭把項曼曼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幾個軍人一站起來,項曼曼頓時有一種面臨群山的壓迫感,好在他們一個個面帶憨厚的笑容,黝黑的臉潔白的牙齒,相比之下,袁昭養了一個多月的傷,算得上白臉小生了。
他們都不大說話,只有中間一個長眉細眼的打趣了一句:“怪不得你小子藏着掖着的!”
袁昭樓着項曼曼的腰得意地笑,又沖其中兩個揚揚下巴說:“曼曼,我這兩個兄弟還沒有女朋友,你給在你們學校介紹介紹。他們也想找老師。”
項曼曼心裏正在想呢,他們長得都不錯,身材更是一流,都可以去參加選美了,要是汪莉唐雯她們看到這些“純爺們”,還不知道怎麽流口水,聽袁昭這麽說,爽快答應下來,問他們有什麽要求。
那兩個人也不忸怩,異口同聲:“多謝嫂子!全憑嫂子看着辦!”
這就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交代了,項曼曼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感謝他們信任。
袁昭說:“我說,長得不用太好看,但是也不能難看,性格好是關鍵,溫柔點的,不要那些花裏胡哨的。”長眉細眼的補充:“要我說,就以我們嫂子做标準,低一點就行,你們說是吧?”
兩弟兄一起點頭。
項曼曼忍俊不禁,大家都很友好,她也挺輕松,故意皺了皺眉,慢騰騰說:“那可不好辦了……我們學校的老師,只有比我好的,就沒比我差的,我這還得費點工夫到別的地方去找呢!”
大家哄一聲笑了。
和袁昭的朋友見面,氣氛很愉快;要去見袁烈的戰友和同事,項曼曼輕松的心又開始緊張。
從大廳側面上樓,樓上都是特意留給老軍人,其中不少是袁烈的戰友和同事,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熱鬧不已。
袁昭覺察出她的不安,緊緊握着她的手,對她笑了笑:“沒事,都是我爸關系比較好的戰友,見個面而已。”
這話這兩天袁昭已經說了好幾遍了,說歸說,心裏的緊張哪是那麽好消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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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昭看她遲疑,低低在她耳邊說:“你不是說實習的時候把學生看做白菜蘿蔔麽,你就當他們都是你教室裏的學生,一樣沒什麽大不了。”
項曼曼“噗”笑了,嗔他一眼。
兩人走到袁烈和田蓉身邊,田蓉指點他們給幾個老戰友敬酒。
項曼曼一看,蕭伯伯竟然也來了,看着唯一熟悉的面孔,真像見到了親人,項曼曼恨不得淚汪汪撲上去握個手。
蕭伯伯笑眯眯喝了她敬的酒,壓低一點聲音說:“曼曼,甭擔心,袁昭都跟我說了,我可是特意過來給你撐腰的!”
蕭伯伯本來在廬山療養,袁昭給他打電話,死皮賴臉請他無論如何回來參加建軍節會餐。項曼曼這時才明白袁昭一直說“沒事”的真正原因。估計他一得知項曼曼為了他到N市來就動起了腦筋。
袁昭站在身邊笑,單獨又敬了自己的老首長一杯,蕭伯伯指着他說:“你小子行,就沖這點細心,我都可以替你給曼曼的爸媽打包票了!”
坐在蕭伯伯身邊一個有點胖的老軍人笑眯眯看着兩個年輕人,蕭伯伯向他介紹項曼曼,他點點頭:“這是老項的女兒?怪不得有點眼熟,我在小禮堂見過一面,不錯不錯……”
這是項曼曼看到的第二個和藹的笑容,心裏微微放松,猜測他應該就是是李丹提過的李部長。
敬了一圈酒,袁昭随自己的老領導坐了。項曼曼坐到田蓉身邊,還沒喘口氣呢,就看見葉軍歌大步走上樓來,她穿着一件無袖紅白格子連衣裙,個子高挑,青春大方。
她上來可比項曼曼熱鬧多了,沿着桌子和老前輩問好,目光掃過袁昭,又看了項曼曼一眼,走到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妻身邊,挽着老人的手臂很親熱地說話。楊參謀在旁邊大聲招呼:“這就是我們的戰地之花啊,軍歌,來來來,坐!”
葉軍歌笑吟吟直接倒了酒,一一向長輩敬酒。隔着幾桌,項曼曼聽得到她是在表示歉意,她剛做完一個訪錄工作就趕過來了。
人家敬酒那水平就是不一樣,又會說話,哄得老人們眉開眼笑。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葉軍歌敬了幾桌,一轉身,就走到項曼曼所在的家屬桌這邊來了。和田蓉等人一一碰杯,大家喝的都是飲料,葉軍歌還是白酒,豪爽大氣,很有風範。
最後她走到項曼曼面前,笑了一笑,笑容燦爛:“怎麽樣,今天,我有沒有榮幸和你喝一杯?”說着不等項曼曼回答,就自作主張又拿了個杯子倒了半杯白酒。
她的聲音清脆而響亮,雖然沒有蓋過周圍的喧鬧聲,可不知為什麽,大家都漸漸停止了說話,不少人好奇地看過來,還有的竊竊私語。
項曼曼站起來,有點發窘。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她就想不通,葉軍歌一定要這樣給她難堪,能給她自己帶來什麽好處呢?難道這樣就能讓袁昭認可她?
眼角掃了掃周圍,很多軍人饒有興味地看着。
項曼曼嘆了口氣,大概對于沒機會上戰場的血性軍人來說,拼酒是體現豪氣的唯一機會了。她依稀記得爸爸每次餐會回來都是一場大醉,而項媽也因此對喝酒深惡痛絕。
“我真不會喝酒。”項曼曼繼續拒絕。
葉軍歌望了望四周,笑容依舊燦爛:“誰也不是天生會喝酒啊,我這都舉着杯子半天了,你總不好讓我下不了臺嘛!”
她說話幹脆利落,說得光明正大,不讓人覺得是刁難。
項曼曼低下頭沒吭聲。
袁昭皺了皺眉,起身走過來。
這時候項曼曼擡起頭,輕輕說:“……那好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她說着,接過葉軍歌的杯子放下,轉身拿起一個幹淨的空碗。
袁昭吓了一跳,正想阻攔,卻見項曼曼擡手舀了一碗湯,加了兩個汆湯丸子,捧到葉軍歌面前:“我喝酒可以,喝之前請你先把這碗湯喝了。”
葉軍歌有點莫名其妙,笑了一聲:“這是什麽意思?”
項曼曼微笑看着她,态度很誠懇:“你是匆忙趕過來的吧?估計也沒吃什麽東西,一來就直接喝酒,對身體不好,先吃點東西墊墊,免得胃不舒服。”
項曼曼的語調很輕柔,只不過上課練就了一副有穿透力的嗓子,而周圍一片安靜,大家應該聽得清清楚楚,有人似乎笑了一聲。
葉軍歌臉色一變,有幾分尴尬,項曼曼繼續溫婉勸她:“俗話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經常空腹喝酒,容易得胃病。”
葉軍歌的臉色又是一僵。
頭發花白的老婦人似乎得了提醒,連忙從旁邊席上走過來,勸葉軍歌:“軍歌,先吃點東西啊,上回你媽來電話還說你胃不好,快吃了,聽外婆話啊。”
葉軍歌咬了咬牙,氣惱地看了項曼曼一眼,已經騎虎難下,她端起碗一口喝了,衆目睽睽之下嚼着肉丸子,一向昂然鎮定的臉也微微漲紅。
項曼曼剛剛手還有點抖,心裏也緊張得要命,現在看着她的狼狽樣子,有點痛快,心也完全平靜下來,等葉軍歌吃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放下的酒杯,把酒倒滿,半杯成了一杯。
葉軍歌咽下食物,正要說話,項曼曼舉起酒杯,說:“上一次是你敬我,這次我敬你吧,以後有空,歡迎你到武漢去玩!”
項曼曼說完,深吸一口氣,拿出當年喝中藥的勇氣,一口把酒灌了下去。
“曼曼!”袁昭低聲喊了一句,站在項曼曼身後,生怕她就此倒下。
饒是項曼曼有心理準備,也被白酒的辛烈辣得想跳腳,抿緊嘴好不容易撐住了,向葉軍歌示意自己的空杯子,微笑:“我先幹為敬,你随意啊。”
葉軍歌咬着嘴,氣惱不已。她本來也的确想着只需要“随意”喝上一口就把項曼曼難住了,沒想到她喝了滿滿一杯!自己剛才就喝了不少,又加上一碗湯,現在這一杯……不喝也得喝啊,葉軍歌哪肯示弱,一咬牙,也把酒滿上,一飲而盡。
她的外婆攔都攔不住,只好把她拉到旁邊座位上去了。
項曼曼坐下,臉上發麻發辣,耳朵嗡嗡作響,還能聽到不少人的聲音。
有陌生人的:“……那姑娘心地本來就好,上一次小禮堂,張盛得的孫子突然在舞臺上哭起來了,還是她安撫好的,一看就是又耐心又有愛心的……”
還有蕭伯伯的:“……她就是項天宏的女兒!別看長得秀氣,這不,骨子裏還是有她爸的傲氣和硬氣……”
項曼曼臉在發燒,人也有點糊裏糊塗的,聽着周圍的贊揚,只字沒人提葉軍歌,心裏在得意的笑。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小說裏總有人愛裝小白花了,那是太占便宜了好不好?永遠柔弱的小白花就算了,那種一貫柔弱而關鍵時候表現得堅強一點的小白花,很博好感的好不好?
這就是期望值高低造成的的區別。她和葉軍歌都喝了滿滿一杯酒,就沒人誇葉軍歌,誇的都是她。葉軍歌一貫豪爽灑脫,大家習以為常;可自己沒喝過酒,這一下就亮了麽。
就像學生。學習成績好的,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就沒什麽新奇了;如果有個成績一直很差的,由不及格變成了及格而已,卻往往能讓老師好好表揚一場,如果繼續進步,那還能評上“學習小駿馬”呢。
項曼曼就是鑽的這個空子。
所以呀,葉軍歌那滿杯酒喝不喝都一樣,換了她就不喝了,一肚子的水,撐得多難受啊!
項曼曼向兩邊看了看,眼裏有點模模糊糊,沒找着葉軍歌,才發現袁昭陪着自己坐在家屬座,一只手臂護在她背後,看着自己的目光裏有擔心還有驚喜。
項曼曼眨了眨眼,呆呆看着他,問一句:“……你怎麽在這兒?”
袁昭摸摸她的臉,嘆了口氣。項曼曼這麽一下豁出去,應該說是為了他,他心裏暗暗有些欣喜;但是他都問她幾遍了,要不要回去休息,她都沒聽到;一滿杯酒對他不算什麽,可他知道項曼曼是連啤酒都不沾的,不知道會不會有事?看她眼神迷茫,那張臉比西紅柿還紅,袁昭忍不住再說一次:“你難不難受?我們先回去吧。”
項曼曼堅決搖頭,一搖就頭昏眼花,可她都拼到這時候了,不能半途而廢。她不再和袁昭說話,在位置上坐得直直的。她記得以前看過喝醉酒的,胡言亂語,醜态百出,她這時候千萬要穩住,一定不能失态。
袁昭看她紅着臉緊緊抿着嘴,搖搖晃晃,又想笑又心疼。正想跟媽媽說一聲,田蓉先站了起來,借口自己累了,跟大家招呼了一聲,然後對他說:“我們回去吧,我扶着她,你叫小劉把車開到門口,喝多了酒最好不要見風。”
袁昭喜出望外,答應着先奔了出去。
田蓉看着兒子興沖沖的背影,微微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故事到這兒,基本上是尾聲了。
也許有人會失望,好像沒什麽激烈的情節,也沒什麽所謂的勾心鬥角,矛盾也很簡單。
我是覺得,其實大多數時候,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平淡的。在平淡的生活裏成長成熟,我想大概就是這種樣子吧。
雖然寫的時候沒有以前大起大落的痛快,不過現實選擇的話,嘿嘿,我寧願選擇這樣平淡,也不要有天災人禍的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