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袁嘉上回了學校,在宿舍裏躺了兩天,身兒都沒翻,這可把鐘琴給急壞了,又是雞湯又是補品的,照顧的可着勁了。
那天她回來時臉色慘白的樣子道明了一切,別說袁嘉上一進門就叫她什麽都別問,就是沒說她也不敢貿然開口。她挺為袁嘉上抱屈,但也只能心裏想想,找蕭聲報仇,顯然不夠現實,別說見不到人,就是見到了人她還不夠人家一個手指頭的力氣大。
袁嘉上接過鐘琴遞來的飯盒,笑道:“鐘琴,你還真以為我是坐月子啊,沒你想的那麽凄慘。”用調羹勻了勻,她喝了口雞湯,味道鮮美滑嫩,一喝便知是函城軒買來的,閣下碗,“我也想好了,這事就當我咎由自取,是我自己犯|賤往人身上貼,我也怪不了誰,以後看見他離他遠點,惹不起我躲得起。”想想自己也真傻,耗費五年的光陰在那樣的人渣身上,明明知道他越來越渣,明知道是飛蛾撲火,為什麽她還就一頭紮了進去呢?那一晚她永遠不想回顧,就像十年前的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那個簡忻帶來的男人趁黑摸上她才冒出點頭來的胸,怎麽想,怎麽髒。
蕭聲那晚的舉動讓她新生一種潔癖來。
喝完雞湯,扯了張移動做活動充話費送的盒子紙,擦了擦嘴巴,“今晚我要去圖書館。”
“我也去。”鐘琴洗了飯盒,甩甩手,扯了紙巾擦了,匆忙收了書,便連電腦也用電腦包打包起來,“論文還要查些資料,導師說我的提綱又不行,真被他們給搞瘋了,這都五月份了,我肯定是最後一個畢業的。”論文答辯名單提交了好幾次,次次被打下來,若不是從不與人結怨,她還想是不是誰報複呢。
這次論文真把大家給累着了,開題報告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折騰的整個學院師生怨聲載道,袁嘉上也深受其苦。為了配合出差時間,她的論文很早就交了二稿,交了稿後她速度去了帝都,那次出差的時間比較長,半個月,可才去沒兩天她的導師就把她的電話給打爆了,要修開題報告要修論文要檢測抄襲度,弄的人焦頭爛額找不着北,後又因為要評優秀論文,導師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了,本想工作之餘好好游游帝都,這下論文一攪合,沒心情了,到要回去的時候,這邊工作是完成了,她舅舅又打來電話叫她一定去老宅,她的心情頓時跌到了谷底。自她母親離開後,她已經十年沒去過老宅了。
她見到了她外公,翻譯界赫赫有名的泰鬥人物簡進堯,七十歲的人了,身體依然很健朗。他是個非常嚴肅的人,看上去一點也不親民。
“你父親這些年過的怎麽樣?”
她端坐在沙發上,“還行吧,他下個月打算二婚。”
簡進堯閉上眼不知想些什麽,過了許久才說第二句話,“當年是你媽媽對不起他,他再婚也好,這樣你母親也能心安些。”
袁嘉上冷笑。
“這些年來你也沒見過你媽媽了吧,她很想你們姐妹。”趁着還活着,能緩和就緩和她們母女間的關系吧。
“外公,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母女之間沒那麽多隔夜仇。嘉上,等你年紀大點了你就明白了。”
她沒有接腔,你可以提出你的意見,我可以保留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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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時候她舅舅問她要不要進高翻局,她說她下半年要讀研究生,她是保送上的本校研究生,帶她的就是她論文導師----專門負責同傳這一塊的朱品教授。
“嘉上,我尊重你的決定,但請不要拒絕舅舅的好意。”
“我知道。謝謝舅舅。”
袁嘉上安慰鐘琴,“不用急,總會過的,對了,你的選題是”
“OntheTranslationofthePoemsinXuYuanchong'sVersionTheRomanceofWestChamberfrom"ThreeBeauty"Theory”她一口氣念完,“有問題嗎?”
“你再念一遍。沒聽清楚。”
她寫了下來。
袁嘉上拿着紙琢磨了會兒,“有點問題,首先,這個選題就有個很大的失誤,你的老師弄錯了你也沒察覺出來嗎?TheRomanceofWestChamber這個翻譯版本不是許淵沖的,如果沒記錯,譯者是熊式一,你網上找找。許淵沖翻譯版本應該為theRomanceofWesternBower。”
鐘琴用筆頭記住了,“bower,涼亭的那個bower?”
“對。”
“為什麽用bower?西廂,那不是西面的廂房嗎?廂房為什麽要用成bower,我覺得chamber要更好些啊。”
袁嘉上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許老先生不過想突出一種意境美,再者,無論用chamber還是bower都不會錯,挑眉,“你覺得我們有必要糾結在bower還是chamber這個問題上嗎?每個譯者有每個譯者的獨特行文,”袁嘉上偏頭,“不要分不清主次,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決你的
論文,這個問題暫時放到這裏,以後讨論,我現在沒那麽多時間陪你探讨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
鐘琴嘿嘿一聲,“你也不知道吧?”
袁嘉上老實回答:“沒想過。如果你一定糾結這個問題,你可以寫封信給許淵沖老先生,讓他親口告訴你,來,給我看看你的提綱。”
鐘琴在書桌上的厚厚一沓論文資料裏找出了提綱,有些不好意思的給了她,袁熙上微微掃了眼,“單純從異化與歸化來寫已經偏題了,許淵沖的西廂記采用的就是歸化的方法,幾乎與異化無關。”袁嘉上嘆了口氣,這死丫頭這段時間幹嘛去了,語氣開始不善,“你看看人家的标題是三美,你應該緊扣三美而非是否歸化異化。三美有些什麽特征,不就是意美,音美,形美。”想了會兒,“論文的提綱你可以這麽寫,”她拿起筆紙:“我們論文不是遵循三段式嗎?第一,你可談三美在古典文化中的應用,看它們是怎麽用的,許淵沖譯了那麽多版本,你可以輕易找到,在這一部分可以稍微穿插點作者生平什麽的,添二級标題,分別用三美闡述。第二部分呢就專門介紹西廂記,從哪些方面寫呢?”她又思考了會兒,在紙上勾勾畫畫了一陣,“肯定是藝術性方面的,比如語言特色藝術成就方面等,這裏也是添加二級标題。嗯……最後一部分,你就把三美論和西廂記結合起來分析就行了,這裏三級标題。至于……如果你能找出許淵沖譯本的不足,你也可以寫寫他的瑕疵。”
擡頭,鐘琴正一臉崇拜的看着她,“上上,其實你才是我的導師。是吧?是吧?”她導師都沒講那麽詳細。每次都是三令五申的喊快給我交論文啦或者說快點拿回去改好速度交啦。
袁嘉上無奈,“別打哈哈,你聽清楚了沒。”她做正事時一點都不喜歡別人嘻嘻哈哈走神,那簡直是不尊重她的勞動成果。
鐘琴剛才聽的雲裏霧裏,光崇拜去了,根本沒記住,袁嘉上對翻白眼的她無語,扯了張A4紙給她寫了下來。
鐘琴接過紙,看了一眼,“哦,哦,我知道了,謝謝你啊上上,你真是太有才了。”袁嘉上的花樣英文字寫的真是漂亮啊。
“少拍馬屁~說吧,前段時間你到底做什麽去了?你要是稍微翻閱過人家的文獻你也不至于如此束手無策,還好意思抱怨人家不給你開綠燈,看了你這提綱,我要是你導師,點紅燈,直接明年畢業好了。”袁嘉上是好人,但一涉及學術問題,絕不是好人,她能把你批的體無完膚無臉見人,所以她覺得她的靈魂伴侶只有路知樂。
哎喲,真狠!鐘琴脖子一縮,她能告訴她她和
張一凡游山玩水去了麽,對了,她還在路上碰到了帶隊旅游的路知樂,不行,得先給路知樂通通氣,不然她們兩一見面,準穿幫。“你也知道我工作了吧,工作那麽忙,晚上還要加班,哪還有什麽時間寫論文,想在網上copy吧,沒有,得自個兒寫,自己寫的呢,又不合格,你說我怎麽辦?”
“你還有理呢你。”袁嘉上被氣的笑了出來,整理好書,丢進書包,“好了,你今晚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寫吧,圖書館就不用去了,網上肯定有資料的,用校內進知網,學校付費不要錢,還不要注冊,格式有PDF和CAJ,你下載一下閱讀器。查一點,寫一點。六千到八千字的本科論文很容易就寫完了。”
鐘琴被打擊到了,深深的。“你的論文寫得怎麽樣了?”
“後天就要答辯了我的鐘小姐,你說我的論文怎麽樣?”背着書包,去了圖書館。留下淚眼汪汪的鐘琴,與提綱紙無語凝咽。最後,還是認命的開了電腦,進入知網。
通往圖書館的路旁是一排排的香樟樹,薄暮時分,夕陽給香樟罩了一層金頂,夏日浮動的白雲在蔚藍的天空裏顯得更加白,天高雲淡,明天應該又是一個好天氣。香樟樹過去一點就是外語角,那裏已經或坐或站了好些人,都是五一沒回家的,甩着流利的口語交談着,真是好一派學院學術氛圍。長椅上有個男孩捧着法國作家Zola因殺人狂兇殘變态心理而出名的LaBêtehumaine(《人面獸心》,又譯《衣冠禽獸》)在看,袁嘉上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原來是路知樂她班的。男孩長的很清秀,學語言的男生很少,到了各個系裏就是鳳毛麟角,所以院裏面稍微出色點的男生很容易出名。
全神貫注的男孩終于察覺到有人盯着他,微微擡頭,灰色的眼珠有些訝異又有些受寵若驚,不置信眼前站着的是被院裏那些男生奉為女神的袁嘉上。“學……學姐。”男生有些局促。
“同學,你手中的這本書很難找到,是在哪買的?”前些天和路知樂那厮讨論過那些法國作家,路知樂是買了書,而且是典藏版的,不過都扔在法國沒帶回來。袁嘉上扼腕了好久。
“學姐你也喜歡左拉嗎?要不,我借給你?我還有加缪和薩特的。加缪的《鼠疫》寫的最好,要不,你把電話給我,我明天給你帶來?”
這個過分的熱情讓袁嘉上有些招架不住,連聲說謝謝,“同學,你能告訴我哪有的買?我自己去買就行了。”
“這是我媽上次去法國旅游,讓她給我帶回來的,這邊我也不知道哪有的買。也許有些外語書店有吧。”
袁嘉上有些失望。
“對了,省圖書館隔壁的古書屋你可以去看看。即便找不到他們的,也肯定能淘到好書。”
袁嘉上道了謝。
“翻譯機中的戰鬥機小姐。”鄭光拿着化學書笑眯眯的從圖書館另一頭過來,他的宿舍在圖書館轉角對面,“你也來圖書館?”
袁嘉上失笑:“我不能來?”
“不……不是。”鄭光不僅是個話唠,而且是個愛害羞的話唠,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的說,“傅哥在圖書館等了你兩天了。”
“啊……他等我做什麽?”話還沒落音,就看到傅池從圖書館大門出來,鄭光朝他招手,傅池小跑過來,笑眯眯的喊上上。
“嗨,傅池,你不是考上了學校的研究生了嗎?還這麽努力?”
“你不是還懂那麽多門語言呢,那你也別學了呀。”傅池笑着調侃。
“就知道拿我的話來反将我。”袁嘉上笑靥如花,傅池看的目不轉睛,竟醉了。鄭光很鄙夷的豎起中指,都是戀愛中的人是傻瓜,這家夥分明是暗戀都暗戀的那麽傻。
靳錦卓開着車子從學校圖書館前經過,他現在看上的女人是個美術系學生,今天接她出去玩兒。
他煞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兩男一女。
“7號晚上學校體育館有明星演唱會,是個法國帥哥,你去嗎?”傅池喜歡的明星很少,偏巧這terry就是其中一個,當然,這也不排除為了袁嘉上的原因,傅池最近憋足了勁兒學法語,有一次弟弟在車裏放Terry的歌,他一聽就喜歡上了。
Terry的歌裏充斥着浪漫的法國情懷以及濃濃的中國情結,歌詞清麗而不媚俗。他想,給Terry作曲的那個人肯定是個人才。
袁嘉上搖頭,“我沒有追星的習慣,Terry的歌我也沒聽過。”追星這東西很容易幻滅,她以前喜歡一個實力派女演員,後來次次見她在不同男人懷裏,她對那個女演員雖無惡感,但也無好感了。
Terry的海報在五月一號就挂上了校園論壇,BBS吵翻了天,尤其是他們外語學院這pia女生集中的區域,簡直吵瘋了。袁嘉上在五一那天上午也看了眼,那個歐洲男人看上去是個猛男,一點也沒有法國男人供人幻想的優雅樣子。倒是中文系那個叫希利的家夥,言語動作都特法國人。好友路知樂那個叫喜兒的室友貌似在和他談朋友,前幾天她還見過。
那個男孩子太好看,雙眼桃花,不是個輕易能把握得住的主兒。
鄭光聽得直搖頭,傅哥這
溫吞如水的個性,什麽時候才能抱的美人歸呢?溫水煮青蛙?你水還沒開始溫呢人家已經跳出鍋了,再不開口,你就等着out了。
袁嘉上看了看天色,西天還殘留着夕陽的餘溫,太陽落下去的地方晚霞染着一層金邊,“傅池,今天我們就聊到這兒,我得去圖書館了。”
傅池急忙拉住她手臂,她回頭,“還有什麽事嗎?”
“你……”他大膽的邀請,“一起吃飯?”
“我已經吃過了,要不,你和鄭光一起去?”
“不,不,我也吃了,”鄭光急忙搖頭,“上神,你就行行好,你就陪我們傅哥去一次行不?你看,你做什麽我們都樂意陪你的,不要推三阻四嘛。”
傅池猛點頭,嘉許的看着鄭光,真是好隊友啊。
袁嘉上真真是無奈,她要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麽主意她就不是袁嘉上了,可人家把她當朋友她不能不把人家當朋友吧,再拒絕就真不夠意思了,“那好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靳錦卓饒有趣味的看着一雙人越走越遠,兩個年紀相當的青年男女在一起,真是男的俊女的靓,倒像真的一對。
撥了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懶洋洋的說:“蕭哥,看到你家小丫頭了,和傅家大小子走在一起呢,真是男俊女俏,可般配了……你啊,對人家小丫頭來說,着實太老了,啧啧。”完全幸災樂禍的語氣。
蕭聲面無表情的文件夾裏擡出頭,“靳錦卓,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按了結束鍵。通話時間,25秒。
蕭聲打來電話的時候袁嘉上陪着傅池在學校西餐廳吃飯,她也點了一盅玉米排骨湯,看到是蕭聲的電話,首先驚訝了一下,因為想好了互不相欠再也不見,心裏也沒有太大的壓力,不過電話接還是不接呢?
傅池擡頭,“上上,有人打電話來了。”
袁嘉上一狠心,挂了,“陌生號碼,騷擾電話。”也許明天該去換個號碼了,拿起調羹,慢悠悠的啃着排骨。學校西餐廳的這個菜挺夠味的,她逢場必點。
她居然敢挂他電話,蕭聲心裏那個氣啊,再打,再打又被挂,第三次打人家已經關機了。
“你竟敢不接我電話,還關機。“也無心看文件了,黑着臉,抓起鑰匙,出了門。
車開到她宿舍樓下。
06、蕭大叔(補全)
蕭聲在她宿舍樓下等了會兒就看到了提着大袋零食回宿舍的鐘琴,鐘琴查資料看文獻眼睛成了蚊香圈,尋思着出去買點兒吃的活動活動精神,一回來居然看到了輛悍馬停在樓下,誰開這麽彪悍的車?好奇心驅使她多看了一眼,不看不打緊,一看吓一跳,車主竟然是蕭聲。
啊啊啊啊蕭聲!他不會是來找袁嘉上的吧?
趕緊背過身,打電話給袁嘉上,居然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鐘琴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咒罵道:“死丫頭,你到底搞什麽。”蕭聲都追到這兒來了。跺了跺腳,把東西往桌上一扔,鎖了門鬼鬼祟祟的就去了圖書館。
沒意識到被人跟蹤了。
快到農歷十五了,月光給大地鋪了一層銀白,在這樣清涼的月色裏,路邊的燈光也顯得暗淡。鐘琴七拐八拐終于到了圖書館,刷卡進去,按了五樓的電梯,長長的長廊上地板光可鑒人,身後傳來陣陣跫音,鐘琴往後一看,是個年輕的男孩子,手濕濕的,應該是剛從男廁出來。
推開501自習室的門,鐘琴很快就看到了正聚精會神看書的袁嘉上,怕擾到其他看書的人,她輕輕走過去,拍了一下袁嘉上的肩膀。袁嘉上擡頭,“鐘琴,別惡作劇了,不是在宿舍寫論文嗎?怎麽出來了?”
“剛才寫論文累了我出去買東西吃,回來在我們宿舍樓下看到他了。”
袁嘉上的神經頓時緊繃,咬緊了唇。蕭聲肯定是為傍晚沒接他電話生氣了,這會兒找上門來了。
“我打你電話,你關機,我只好親自跑來告訴你。可記得回去時得注意些,別被他給看到了。”覺得這個建議不行,她一回去,蕭聲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見她,又說,“要不,你今晚別回宿舍了?路知樂現在還沒回來,你去她宿舍蹭蹭,反正她室友認得你……”覺得還是不行,“你家就在市內,還是回去吧。他總不會糾纏到你家裏去的。”
雖然聲音低低的,但坐在袁嘉上隔壁的傅池還是聽到了,“上上,是不是有誰對你不利?你別瞞着我,多個朋友多份力,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被別人欺負。”
袁嘉上目光集中一處,嘴唇顫抖,到最後她捂住嘴巴讓自己不要叫出來。
傅池看着那個身材挺拔的男人如鬼魅般站到了他們面前,男人的聲音冷的像冰渣渣,“袁嘉上,你跟我來。”鋒利的眼尾掃了一眼傅池,很年輕英俊又非常內斂的男孩,和袁嘉上站在一起該死的般配,靳錦卓打電話說的那個男孩應該就是他。
傅池騰的站起來,氣場全開,按下袁嘉上的肩膀,“上上,有話我去和他說,你在這等着,等我的好消息。”
蕭聲對這個男生把凳子插到桌子下面,“先生,我們出去談,請吧。”他冷峻着臉的時候看上去頗有幾分氣勢,如是同齡人或許會畏懼,然而蕭聲是從槍林劍雨裏摸爬打滾出來的,所以并不買他的賬,蕭聲冷冷的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裏蹦出來的,“袁嘉上,不想丢人現眼的話就快給我滾出去。”
周圍已有人小聲讨論,自習室裏窸窸窣窣,目光不斷在三個人之間流轉,兩個男人一個女人,正好腦補一段狗血三角戀,自習室裏有好些人是認識袁嘉上的,明天,她就沒名聲了。
所以說,人怕出名豬怕壯。
袁嘉上卻是個決不讓自己成為衆多人圍觀的話題的人,噌的站起來,“小姨父,雖然我和小阿姨比較親近,但我真不知小姨媽去哪兒了,我沒有千裏眼也沒有順風耳,甭找我,找我也沒用。”把書一本一本的整理好,把西語書往書包裏一塞,拎着書包往外走。
鐘琴目瞪口呆,随之又笑了,袁嘉上這丫頭哪兒也不讓自己吃虧,好樣兒的,她今天要不這麽一說,明天就成為話題了。見袁嘉上走了,也跟着出去,想起前兩天袁嘉上要死不活的樣子,這次絕要誓死捍衛她。
知曉真相的傅池曉得不是那麽一回事,怕袁嘉上受傷,也跟了出去。
袁嘉上走在最前頭,臉色非常不好,氣勢洶洶,讓人不得不懷疑她随時都能砍人。在圖書館大廳碰到一熟人,原非輕指揮着一群人在搬鋼琴,看到袁嘉上,“哎,袁嘉上,我找你有點事兒,有時間嗎?”
袁嘉上頓足,臉色立馬由多雲轉晴,微笑道:“王子找我有什麽好事兒。”
原非輕感嘆,這女人變臉就像翻書似的,看了眼跟在她身後的人,知道是誰把她惹了,三十來歲的男人,一張黑臉,渾身的霸氣。袁嘉上是個工作很忘我的人,應該很需要和他聊聊天。吩咐搬運工把他那愛若至寶的鋼琴搬出去,囑咐:“小心點啊。”又回頭和袁嘉上說:“就是有點資料想讓你給我翻譯一下,德文的。”
“怎麽?要出國留學了?嗯……你的費用我肯定收的最高。”袁嘉上不忘調侃,眼睛晶亮。
原非輕微眯起眼睛,無奈的道:“你已經敲了我不少了小姐。”
“權當以後買門票的費用嘛。”袁嘉上眨眨眼,“鋼琴王子一票難求,到時候還不得炒成天價,我這叫未雨綢缪,羊毛出在羊身上。”
“沖你這句話,你想收多少我都給。還給你額外的福
利,以後真有那麽一天,你的門票費全免了。”鋼琴王子笑起來很陰柔,那種陰柔卻又非常幹淨,就像人間四月天裏的清泉,幹幹淨淨。
原非輕笑起來眼睛像天上的星辰,黑亮黑亮的,路知樂說這叫不知人間疾苦眼睛。她的原話是這樣的:像原非輕這樣的人,父母雙全,條件優越,無需操心生活瑣碎,天天彈着高雅的鋼琴,高山流水呀陽春白雪呀,正所謂不知人間疾苦,人家能不優雅能不幹淨嗎?如果我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長大,我比他還幹淨。
路知樂嘴巴上不屑他,但心裏卻非常的羨慕他。
嘴巴上喊人傻逼的人未必不是因羨慕生眼熱。
想到這裏,袁嘉上笑了,“那我先把你供奉起來,日夜參拜,祝你早日成神。”
蕭聲已确定自己在暴怒的邊緣了,這個女人随随便便就能勾搭上男人,還和人家聊的那麽開心。他先一步走出門去,确保自己不會動手。
原非輕只當沒看見狀況,“別,別,我可不想當土菩薩。”他笑的非常舒心,是真的在笑,眉眼間都是燦爛的笑意,看向外面搬鋼琴的人群,“不聊了,我現在還有點事,明天一起吃飯讨論?”
“那行。”目送他出了門,袁嘉上立馬換了一張臉,吸了口氣,繼續匆匆往外走,待走到圖書館前面的樟樹下,才停住腳步,喊了聲蕭聲。
蕭聲背着手嗯了一聲。
夜色裏,他的身形高大峻拔,同身邊的黑色喬木仿佛要融為一體。
“我不會跟你走的。”她的聲音從他身後淺淺傳來,那聲音在那樣的夜色裏卻顯得格外凄清。
“為什麽?”轉過身,蕭聲敏銳捕捉到了她眼裏一閃而過的痛楚,利眼掃過一直跟在後面的傅池,冷聲道,“因為他?袁嘉上,你确定?”
“不是因為任何人。”袁嘉上立馬辯駁,臉上升起一抹複雜的神色,“你恨我,我懼怕你,我怕痛,所以我不想與你有任何瓜葛了。”
“那當初你接近我的時候替我想過這個問題嗎?”
是啊,她沒想過。
“所以啊,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袁嘉上,你也不要标榜自己多純潔多無辜,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他刻意諷刺道:“在我眼裏,你和你小阿姨沒本質的區別。你們的行為都很讓我吃驚。”
“你說的非常對,我一點也不純潔一點也不無辜,和你混在一起我就是自甘下賤。簡家的女人以及我,骨子裏都流淌着水性楊花的血液,你不是見識到了嗎?所以蕭聲,你不需要驚訝。”她很平靜的說完,拎着書包,往回宿舍的路走去。
她把自己裝在鐵打的套子裏讓人無縫隙可鑽,她流的不是淚,是血。
蕭聲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今晚他一直被她挂電話已經很不開心了,現在還讓他見到這個處處想為她出頭的小白臉,再加上她剛才那番話,讓他一頓無名火無處發,他去拉袁嘉上,卻被鐘琴撞開,鐘琴擋在他前面,怒罵道:“蕭大叔,我左看右看你就是個渣,和個小女生大晚上的拉拉扯扯,真不要臉。”
蕭聲被那一聲蕭大叔刺激到了,他不過三十三,有那麽老嗎?不管怎樣,他的臉色已經黑的如鍋底啦,“鐘小姐,如果你想讓袁嘉上好過點呢,就給我乖乖閉嘴。”
鐘琴被他的眼風給秒殺了,媽的,這男的殺氣也太厚重了點吧。
袁嘉上前途堪憂啊。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你會發現,你會訝異,你是我最壓抑最深處的秘密……”
袁嘉上從褲兜裏掏出手機,袁熙上的頭像在屏幕上不斷的閃動。
一接通,袁熙上的聲音在夜裏清晰的傳來,“袁嘉上小姐,事情過去兩天了,你的謊言也該編織好了,你最好給我一個霸氣無側漏的解釋。”
被這麽一責問,袁嘉上眼淚突然就流下來了,“你想要什麽樣的解釋?”
袁熙上聲音加大,“你問我要什麽樣的解釋,大姐,你的腦子是鏽透了嗎?你能不能帶帶你的腦子做事,那是簡忻的男朋友,你小阿姨的,你瞎湊合個什麽勁兒。你是嫌我們家還不夠亂是不是?袁嘉上,你不是小孩子了。”
袁嘉上被氣的笑出來,“袁熙上,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不懂就給我乖乖閉嘴,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兩姐妹就這事兒一下子給鬧崩了,袁嘉上氣急攻心,關了手機邊走邊掉淚,她死守着那個秘密不讓人知道,可是最終那個秘密卻一次一次的啃噬她的心,因為沒人理解她。
袁嘉上看着寸步不離的蕭聲,停下腳步,“你到底想怎麽樣?”
蕭聲拖起她的手,便往宿舍樓快步走去,袁嘉上死活不肯,怒火像通了電似的,從腳板心燒到頭頂,憤怒的抓起背在一個肩膀上的書包就往人家身上砸,“蕭聲,你去死,去死。”她歇斯底裏的大叫。蕭聲不費吹灰之力的搶過她的書包,往地上一扔,打橫抱起她,一到宿舍樓下,把人往悍馬裏一丢,袁嘉上掙紮着往外推,蕭聲将她往裏一按,“袁嘉上,你要是想來一次車震,你就在這裏掙紮個夠。”
昏黃的車燈光裏,她看到了他雪白的目光
,袁嘉上終是怕了,安靜了下來,只看到她不斷的抽鼻子,越哭眼淚越多。蕭聲拉開車門,駕駛位坐定,發動引擎。從後視鏡裏看到抽抽噎噎的袁嘉上,蕭聲的心情被攪的亂七八糟,“袁嘉上,你還哭,過會兒我讓你在床上哭個夠。”這是要折騰她了。
像洪水被截了閘一樣,袁嘉上不哭了。
車子開了半個小時到了他的另一幢她未去過的公寓,蕭聲打開門,袁嘉上跟了進去。
這間房子的裝修風格和蕭聲原來的那一幢幾乎一模一樣,既然一模一樣,為什麽還要再買呢?
袁嘉上想起那幢房子蕭聲已經送給她了。
她看了一下表,才九點十五分,今晚還很長很長,可以做的事還很多很多,可她的目光卻在江詩丹頓上停住了。
現在的她終于意識到他送了很多東西給她了,鑽石,手表,書籍甚至房子,除了書籍這類高雅點的東西,其他哪些不是情婦必備?蕭聲是早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情婦吧?
渾身一顫,竟是如夢初醒。
她居然沒料到自己已經被當了五年的暗地情人。
——————————我是第一次見面的分割線————————
袁嘉上第一次見到蕭聲,是在五年前中秋節的月桂下,她記得那天的月光格外明亮,父親去了部隊,妹妹去了武院,她只好背着書包來了簡忻家。遠遠的她就看到了在搖曳着燈光的樹下吸煙的男人。筆挺的身姿,嚴肅的軍裝。也許,還有不錯的長相。她曾聽父親說過,蕭聲是個很不錯的人,長相一流,人品一流。
那天的蕭聲因某些事情和簡忻産生分歧,生氣摔門而出,真的是氣大了。本欲開車絕塵而去,但他控制住了那種沖動,靜默三十秒,站在月桂下吸煙。
袁嘉上遠遠的掃了他一眼,心裏有些莫名的振奮,想過去打招呼,但她很好的控制住了這種不恰當的熱情。開門進了她小阿姨家,一進門,脫鞋,大喊,“小阿姨,我來了。”說着又賊兮兮的擠眉弄眼:“外面扮憂郁的那位,是小姨父吧。
簡忻正坐在沙發上蒙頭苦思翻譯文件,被她一打擾,擡起頭,“小丫頭,該幹嘛幹嘛去,我在翻譯文件,表打擾我。”簡家人都是翻譯利器,他們在翻譯界的地位幾乎不可動搖,自簡忻的曾祖父起。
簡忻的曾爺爺簡正林是翻譯界的傳說,作為當年北洋政府第一批派遣去日本留學的學生,他的日語學的相當棒,開始著書立說,提出自己的翻譯理論,後因中日矛盾升級,他輾轉去了南洋,當時的他
已在翻譯界小有名氣,後來又浪跡西洋,精通七國語言,翻譯文本達百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