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保釋回家已是淩晨, 蘇嬈寂靜無聲的走進浴室,輕輕帶上門。
在得知她沒受傷之後,司意寒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蘇嬈洗澡時, 他聯系了那家酒吧的老板,讓他把今晚相關的監控視頻調出來, 發到他的郵箱。
司意寒進去書房,打開電腦。
酒吧老板的效率很高,當他點開郵箱時,視頻已經發送過來。
猶豫了幾分鐘,司意寒才點開。
畫面的伊始,是蘇嬈砸碎酒瓶,沖去找蘇語薇。
隔着屏幕, 她身上的那股強烈的恨意,司意寒也能體會得到。
蘇嬈見到蘇語薇後就将她揪過去, 用碎酒瓶抵住了她的脖頸, 動作幹脆利落,不帶一絲猶豫。
這樣的蘇嬈, 狠絕幹練。
是司意寒從未見過的樣子。
他握拳抵在唇邊,看到周圍的人越聚越多, 蘇嬈依然沒有動搖,就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裏,像與全世界為敵。
那一瞬間,蘇嬈的心裏在想什麽?
她會不會很崩潰?
司意寒的臉上布滿寒霜。
他的心隐隐約約的像是劇烈抽痛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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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走出書房。
蘇嬈剛從浴室出來,頭發濕漉漉搭在肩膀, 還沒吹幹, 一雙沾染的霧氣的美眸直勾勾盯向他, 充斥了各種複雜的情愫。
司意寒要為她吹頭發,然而動作還未進行,她的身體便貼上去,手臂纏繞着他的肩頸,去尋他的唇。
他本能後退了下,她閉着眼,吻得更為熱烈。
狹窄的洗手間走廊,他被她推倒在冰涼的瓷磚上,她一邊吻一邊撩起他襯衫的下擺,手去解他的皮帶。
司意寒從她倉皇失措的動作裏感受到不安。
蘇嬈似乎是想急于證明什麽。
被她吻了一陣,司意寒開始反客為主,将她的身體順勢旋轉,扣住她的下巴,嚴實合縫吻住她。
暧昧猶如洩了閘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認真的男人是有致命魅力的。
深情之中又帶着野性,領口随意解開的紐扣,讓鎖骨若隐若現,雄性荷爾蒙的因子都偷偷鑽出來。
司意寒的五指插入她濕漉漉的黑發,同時将她抱到洗手臺上。
他低着頭,吻勢洶洶。
嘴唇張合,下颚線繃成一條流暢的線。
她只能被迫承接他所有的強勢,無從抵抗。
二人身後的鏡子倒映出旖糜的畫面,司意寒愛憐撫摸着她的臉,唇瓣緩緩下移時,貼在她的脖頸呢喃:“忘掉過去吧,你現在有我了,我會永遠陪着你。”
他的五指悄然滑過她的縫隙,與她相握。
蘇嬈眼尾泛紅,望着鏡子裏滿臉春色、泫然欲泣的自己,咬唇輕輕應了一聲。
蘇嬈這一睡得并不踏實,她夢見了自己的媽媽,一個平日裏都要刻意回避,不願意讓自己想起她的女人。
夢裏的蘇嬈不過六七歲,穿着漂亮的白紗裙,被她牽着走在綠茵茵的草坪上。
她給她買了風筝,坐在長椅上靜靜看着她将風筝放得高高的。
女孩清脆的笑聲無比動人,穿過樹林,像林間的清泉。
蘇嬈在草坪上無憂無慮的飛奔,她似乎很久沒有那樣自由過了。
然而當她再回過頭,發現原本坐在長椅上的媽媽不見了,畫面一轉就是她拎着行李箱決然從家裏離開的畫面。
蘇嬈哭着抱住她的腿,滿臉都是淚水。
“媽媽你去哪兒?”
“媽媽你不帶着我嗎?”
“媽媽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毅然決然掰開她的手指,說:“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匆匆忙忙跟你爸結了婚,沒多久就生下了你,都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青春。”
“蘇嬈,我要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你跟着你爸爸好好的,以後我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的。”
可是那個女人食言了,她一走就是一年多,除了給她寄回來幾件衣服,毫無音訊。
蘇嬈經常一個人坐在別墅大門外的臺階上苦等,她以為媽媽會突然出現,就像她當初毫無預兆的離開一樣。
可是,春來秋往,她都沒有等到她。
蘇嬈從夢中醒來,發覺自己的眼角都是淚水。
外面的天剛蒙蒙亮,她的身體宛若失重一般,空落落的。
拿紙巾擦去眼淚,蘇嬈閉上眼睛,卻再也睡不着了。
她不可避免的又回想到八歲那年,她的人生分崩離析的一年。
還沒能接受親媽離開的事實,舒明月很快帶着蘇語薇登門入住,侵占了原本屬于她的家。
如果她們只是單純的成為她的繼母和繼妹也還好,蘇嬈最初想的就是互不侵犯。
但她們母女倆目的陰險至極,将她視為眼中釘,以為她會成為她們在蘇家的絆腳石,于是明裏暗裏的想法讓她的親生父親讨厭她,好像只有這樣,她們的地位才不會受到威脅。
這些年,舒明月努力的想讓自己懷上和蘇興哲的孩子,來鞏固她的地位,大概是壞事做得太多了,老天沒讓她如願。
不然,蘇嬈清楚自己在這個家一定更難待下去。
她看過一部電影,裏面有這樣一段話:沒有邊界的心軟,只會讓對方得寸進尺;毫無原則的仁慈只會讓對方為所欲為。
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蘇嬈長出獠牙,變成鋒芒畢露的人,她還記得她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的她只是一個單純活潑的女孩,不想與人争搶,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都是他們逼她變成今天的樣子。
蘇嬈放空盯着天花板,直至窗外大亮,身旁的司意寒也醒來。
他轉身,本能的将自己的臉埋入她的頸窩。
“你什麽時候醒的?”司意寒悶聲詢問。
“天剛亮的時候,可能五點多吧。”蘇嬈轉身抱住他,将臉埋入他的胸膛。
看見胸肌上被她咬出的那一排牙印,她心疼又有點兒成就感。
“你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我的安排就是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蘇嬈有片刻的停頓,她的腦海中有幾種想法交織,最終還是喟嘆了一聲,“司意寒,我想去看心理醫生。”
男人的面容有短暫的凝滞,他明白蘇嬈對他說出這句話一定不是心血來潮,這樣的想法可能在她的心底盤旋已久。
“明明一直過得很痛苦?為什麽在我面前還要裝得那麽開心?”
他輕輕捏下她的臉,眉宇間擰起一道很深的褶皺。
“就因為我已經過得很痛苦了,所以才不能讓你陪我一起。”
司意寒還想說什麽,喉嚨卻極其澀然,所有的話都哽住,發不出聲音。
最終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應了一句:“只要你開心,怎樣都好。”
蘇嬈是一個人去的心理診所。
有司意寒陪着,她會覺得壓力更大,于是拒絕了讓他一同前來。
這家是專門研究人類心理的專業機構,裏邊的心理醫生都十分權威。
蘇嬈走進醫生的辦公室,女醫生擡頭看見她,沒想到患者是一位看起來時尚大氣的美女。
落座後,醫生首先詢問蘇嬈要咨詢什麽問題。
蘇嬈不知從何說起,“醫生,要不然我跟您講講我的經歷吧?聽完您也許就明白了。”
“好,您請講。”
面對醫生,蘇嬈敞開心扉,跟她詳細的講述一遍。
醫生聽得很認真,全程沒有打斷蘇嬈,時不時在本子上記錄下什麽。
直至蘇嬈全部講完,她才開口:“我接待的患者裏,大多數都是原生家庭有問題的,因為童年陰影,造就他們在性格方面的缺陷,比如喜怒無常、患得患失,這些都是典型的性格特征。”
蘇嬈和醫生聊了很長時間。
她在來之前,把心理咨詢想得很簡單,以為醫生只是言語開導,但到最後,醫生卻給她開了一個療程的藥物。
抑郁方面的疾病如果程度嚴重,是必須要用藥物進行幹預,否則會陷入惡性循環,愈演愈烈,難以控制。
最後,醫生還特別交代蘇嬈:“從跟你的對話中,我發現你是個防備心很重的人,你害怕對別人付出真心會受到傷害,你也害怕把自己的真面目示人會被讨厭,這些情況會導致你越來越焦慮,人的壓力就像彈簧,你越積攢它反彈得越狠,最終就會導致你成為一個無端暴躁的人,因為人的情緒不可能永遠藏住,總要有宣洩的時候,你以後該學着讓自己的精神放松下來,有情緒及時宣洩,而不是壓在心底,長此以往,你的精神狀态就會越來越好。”
蘇嬈從心理機構出來後,感覺心情比進去時要輕松許多。
她在門前的長椅上靜靜坐了一會兒才拿出手機,卻看到好幾通她父親的未接電話。
蘇嬈已經能猜到她爸給她打電話是所為何事了。
她直接将他的手機號拖進了黑名單裏,眼不見心不煩。
蘇嬈将手機的靜音調回鈴聲,去路邊打車。
手機又響了,但這次打來電話的人是奶奶。
知道他出面行不通就搬了救兵,蘇嬈扯出一抹冷笑,接了奶奶的電話。
“蘇嬈,你現在在哪啊?”奶奶一上來聲音就特焦急地問。
“我在外面。”
“我跟着你爸還有你舒姨來寧城了,你跟語薇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姐妹倆咋鬧得那麽厲害呢?”
親耳聽到奶奶這樣問,蘇嬈的怒火一下子竄上心頭。
他們不是不知道奶奶的身體狀況如何,還帶她老人家來寧城,讓她來當和事佬。
她爸真是夠絕的。
為了一個蘇語薇,自己親娘的死活都不顧了嗎?
“奶奶,您現在在哪兒?我接你到我家去。”
蘇嬈盡管不想見那兩個人,但奶奶她不能不顧。
“我們現在在中心醫院這邊,語薇她好像傷得很嚴重,脖子上纏了一圈的紗布。”
“………”她不就劃破她一道口子,她演給誰看?
“我一會兒到。”
蘇嬈挂斷電話,打車前往中心醫院。
來到蘇語薇的病房門外,蘇嬈聽見蘇語薇正在嘤嘤哭訴,控訴她昨晚的罪行。
她對蘇興哲說,姐姐當時是抱着必殺她的決心,要不是她及時示弱,苦苦哀求,昨晚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透過門上那塊透明玻璃,蘇嬈看到舒明月站在蘇興哲一旁擦眼淚,蘇興哲則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冷笑勾起唇,蘇嬈推門而入。
他們讓她的童年變得如此不幸,她再不會讓他們好過了。
“我都不知道姐姐為什麽對我有那麽大的恨意……”
蘇語薇話說一半,忽然看見蘇嬈走進來,話音瞬間戛然而止。
她看向蘇嬈的眸光裏充滿了恐懼,本能瑟縮一下脖子。
舒明月充滿警惕盯着蘇嬈,看她帶着一身淩厲的氣勢,猜不透她想做什麽。
蘇嬈徑直走到蘇語薇的病床邊,“天氣越發熱了,妹妹纏這麽多圈紗布就不怕捂出痱子嗎?”
她說話間對着蘇語薇的脖子伸出手。
“你……你別過來。”蘇語薇害怕的朝後縮。
舒明月連忙沖過來,伸出胳膊阻止蘇嬈,“你又想做什麽?”
“滾開。”蘇嬈給她一記冷光,将她朝旁邊用力一推。
舒明月順勢摔倒在地,她狼狽躺在那裏,眼淚一下子流出來。
“蘇嬈,我們母女倆到底是怎麽招你了啊?我這個繼母當得還不夠盡心盡力嗎?你現在要這樣對我。”
奶奶一直坐在沙發上,看見舒明月摔倒,無奈蹙眉,想要站起來扶她。
蘇嬈卻回過頭看她一眼,“奶奶,你別動。”
老太太還真聽話,當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蘇嬈眼疾手快,看到蘇語薇沒有防備,揪住她紗布打結的地方,一圈圈給她拆開了。
蘇語薇只感覺自己的脖子一涼,反射性的捂住了自己受傷的地方。
“就這麽一個小口子,還不如你這張廣播站似的嘴巴大。”
蘇嬈将紗布扔開,“以後別再叫我姐,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血緣關系,從今天起就當陌生人,如果再讓我聽見你議論我,無論人前還是背後,只要被我知道,我一定饒不了你。”
舒明月聽見蘇嬈這樣說,徹底惱了。
蘇嬈剛剛既然已經跟她撕破臉,她也懶得再演慈愛的繼母。
從地上爬起來,舒明月指向蘇嬈,對蘇興哲控訴,“你看看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明明是她動手傷了我們語薇,現在說得好像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都怪我這個繼母當得不稱職,從進門那天顧忌着不是她的親媽,從來也不敢說她兇她,才讓她養成了這麽嬌縱的性格,全是我的錯。”
聽完舒明月這精彩的一番話,蘇嬈都想為她鼓掌了。
她這拐着彎罵人的功力可真了得,橫豎就是說她有媽生沒媽養。
蘇興哲陰沉着臉一直沒出聲。
病房裏的氣氛沉寂得可怕,蘇嬈和舒明月瞪着對方,橫在兩人之間那一層假惺惺的窗戶紙終于在今天被徹底撕破了。
舒明月緊咬着牙關,想着怎麽也要為她們母女争一口氣,于是命令蘇嬈:“你今天必須要向語薇道歉。”
背後的蘇語薇雙眸陰沉沉的盯着蘇嬈,想到自己昨晚被她威脅,害得她在朋友面前丢了臉面,她就怒火中燒。
而當她想到自己被蘇嬈搶走了原本該屬于她的男人,那股憤怒的火就轉換成了恨意。
蘇嬈以為,只有她一個人狠嗎?
床頭櫃上放着一把水果刀,奶奶和蘇興哲都在望着舒明月和蘇嬈對峙,誰都沒有注意蘇語薇。
她悄悄地伸出手,握住那把水果刀的刀柄,将她緊緊攥在手心裏,飛快抽走,藏到了被子裏。
心中有一股邪念在叫嚣着。
蘇語薇不敢殺人,但她想毀了蘇嬈的這張臉。
司意寒看中的不就是蘇嬈長得漂亮嗎?如果蘇嬈毀了容,他還愛她什麽?
蘇嬈知道和舒明月還有蘇語薇這種人說不通,所以她都懶得浪費自己的精力,她來這兒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接走奶奶,別讓她在這兒煩心。
所以,聽見舒明月要求她道歉,她只是不屑看她一眼,之後說:“你如果收斂點,還能在蘇家安穩度過晚年,不然用不了多久,你們母女倆都會從這個家裏滾蛋。”
“你在吓唬我?”舒明月感覺很可笑,“什麽時候蘇家輪到你做主了?你真以為你巴上了司意寒,連你爸都要聽你的了?”
蘇興哲面色一變,“行了,說那麽多讓人看笑話。”
他終于站出來表态了,讓蘇嬈以後和蘇語薇好好相處,不要再鬧別扭。
畢竟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就算沒有血緣,也該有感情了。
蘇嬈只把她爸說的話當放屁,她看向奶奶,直截了當開口:“我要帶奶奶去我那兒住。”
蘇語薇聽蘇嬈要走,反射性出聲:“你不能走。”
蘇嬈轉身看向她,不明白她又狗叫什麽。
誰也看不見,蘇語薇被子下面的手在顫抖。
蘇嬈敏感察覺到她情緒的異常,她眼角餘光瞥了眼床頭櫃,發現剛剛放在上面的那把水果刀不見了。
蘇語薇要做什麽,她瞬間了然。
蘇嬈的眸色晦暗幾分,她唇瓣微動,給蘇語薇造成她要說話的錯覺,在蘇語薇的注意力被轉移的時候,她猛地掀開了她的被子。
那銀光閃閃的刀刃在陽光下分外矚目。
刀就被蘇語薇握在手裏,放在她的腿上。
在場的人除了蘇嬈,全都流露出震驚。
舒明月的臉色一瞬間垮得更加難看,她怎麽就生了這麽一個腦子蠢的女兒?
原本她們是占理的弱勢一方,憑這點,她想在蘇興哲面前說什麽就說什麽,他心有愧疚,會任她為之。
然而被蘇語薇這樣一搞,優勢全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