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高爾夫球場待到落日黃昏, 俞士傑要請那外國客戶吃飯,相邀司意寒和蘇嬈一起,他想的是有司意寒在, 能更有底氣一些。
但司意寒知道蘇嬈一定不會喜歡這樣的應酬,正要開口拒絕, 卻聽見蘇嬈說:“意寒去就好了,我剛好有朋友來,要請她吃個飯。”
童若溪不久前給她發消息,告訴她來了寧城,蘇嬈本來還在糾結要不要請她到家吃個飯,嘗下她手藝,但司意寒跟她一起, 她又不能撇下他,讓他回家, 俞士傑這樣一說, 剛好幫她做了決定。
俞士傑對蘇嬈真是感激涕零,他剛剛有注意到司意寒的表情, 明顯是要拒絕,沒想到蘇嬈如此善解人意, 她都同意了,他總不能還不答應吧?
司意寒望向蘇嬈,她打開手機,給他看了眼自己和童若溪的聊天記錄。
嘴裏還嘀咕:“我可不會做讓你誤會的那種人。”
她還在計較那天早上沒給她看聊天記錄的事情。
司意寒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已經翻篇了,現在才知,蘇嬈一直耿耿于懷, 看來他必須盡快解決這件事情。
“你不用向我證明。”司意寒在她耳邊低聲說, “我信你。”
“………”很好, 這可真是個懂得反擊的男人。
“你倆在說什麽悄悄話呢?”俞士傑戲谑地問。
蘇嬈笑了笑,“家法嚴格,我在跟他解釋是哪個朋友。”
“不是吧?寒哥的家庭地位這麽高?”俞士傑滿臉不信。
在他看來,司意寒在外雖是雷厲風行,令人聞風喪膽的主,可是在蘇嬈面前,卻十分得溫柔體貼。
“是啊。”蘇嬈聳下肩,“誰讓我男朋友太愛吃醋了。”
“啧啧啧……”俞士傑搖搖頭,“你要說這個我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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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先不說了,我去找我朋友,你們去應酬吧。”
蘇嬈說完,司意寒接着提出要送她。
“現在是高峰期,一來一回要耽誤許多時間,我自己打車就好了。”蘇嬈晃晃他的手,“我都是成年人了,你還不放心呢。”
“那你随時和我保持聯系。”
“嗯。”蘇嬈笑着應下,“那晚上見了。”
俞士傑望着蘇嬈離開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一開始我們還不太理解你為什麽會喜歡這麽張揚又高調的女人,現在明白了。”
“說說看。”
“蘇嬈她是分寸感非常強的女人,明明十分聰明卻不賣弄智商,行事作風很随和,懂得洞察人心,和她相處會很舒服,因為她能随時察覺到他人的情緒,來轉變自己的态度。”
“你看得還挺透。”
蘇嬈是很懂得把握分寸感,情緒轉換的柔軟度也非常高。
可這是一把雙刃劍。
她自己會活得非常累。
俞士傑扯唇一笑,抽出支煙遞給司意寒,“我們那時都當你只是看中她的臉,果然你沒那麽膚淺。”
司意寒擺手拒絕,“剛開始,的确是看中了她的臉,畢竟比我女朋友長得還漂亮的,迄今為止沒見到。”
“哦喲。”俞士傑點了煙,“那以後見到了呢?”
“不可能。”司意寒回答得篤定。
落日下,他冷峻的臉龐浮現幾分柔和,只有她,完全長在我的審美點上。”
“………”墜入愛河的男人太可怕了。
俞士傑感覺自己再和他多待幾天,可能就會沖動得随便找個女生談戀愛了。
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戀愛的酸臭味實在太誘人了。
蘇嬈離開高爾夫莊園後給童若溪打了電話,她問她想不想去她家嘗嘗她的手藝,這位可真是親姐們,幾乎不曾猶豫,一口回絕。
“我剛到寧城,你讓我吃頓好的吧!求求了。”
???
蘇嬈無語凝噎一陣,“你就那麽瞧不起我做的飯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是進步了很多呢。”
“還是讓你男朋友先試試毒,我再嘗吧。”
童若溪讪然一笑,而後說:“我看中了一家寧城美食必吃榜,我們去打卡吧。”
蘇嬈不跟她計較,答應了她,去叫了車。
她們已經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不管多長時間沒見,還是會有很親近的感覺。
吃飯時,蘇嬈問童若溪到底還來不來寧城工作,自從之前她跟她說過那一次,她便一直盼着,可都過了這麽久,她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也想來,可是實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啊。”童若溪也很無奈,“這邊的消費那麽高,我實在不好意思工作了還找爸媽要錢。”
“要不然我讓司意寒在他公司給你安排個職位?”
童若溪聽見這話,一時感動得無言。
他十分了解蘇嬈的性格,一個平常連花她男朋友的錢都不好意思的女人,現在卻為了幫助自己的朋友,要跟男朋友張口求他幫忙。
這對她來說應該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童若溪感動地拍拍她的手,“不過我不喜歡走後門,還是憑借自己的真本事進吧。”
“你誤會了,我剛剛的意思是給你謀個保潔員或者前臺之類的崗位。”
“………”童若溪咬了咬牙,“就知道你沒正形。”
兩個人看着對方相視而笑。
吃完飯,童若溪想去酒吧消消食,兩人一拍即合,去了附近的一家比較高檔的會所,裏邊有KTV也有酒吧,都是一個老板。
只有她們兩個人,也沒開卡座,到吧臺點了兩杯酒。
童若溪扭頭看那邊的舞臺,有兩位帥哥正在瘋狂扭動身體,他們的襯衫就系了一顆扣子,胸前風光暴露無遺。
在舞臺的周圍全都是女生,在尖叫和吶喊。
抿了口酒,童若溪問蘇嬈,“我們也去蹦幾下?”
蘇嬈沒忘記上次被司意寒抓包的情形,她立刻搖頭,“你自己去吧,我是個有夫之婦。”
童若溪剛喝進去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沒必要吧?”
“我很認真的,沒開玩笑。”蘇嬈眨眨眼,“況且也沒什麽好看的,長得沒我男朋友帥,身材也沒他好。”
“你說這種話太遭人嫉妒了,知道嗎?”童若溪放下酒杯,“我去看看。”
“去吧。”蘇嬈目送着她走遠。
雖然點了一杯低濃度的酒,但蘇嬈在酒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也比較謹慎,不敢下口,就放在手裏搖晃着。
她今天穿的是運動衣,在酒吧這種地方格格不入,卻因那張臉長得實在出衆,還是有男人前來搭讪。
蘇嬈的态度很冷漠,話都不說一句,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勸退。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誰也不想自讨沒趣。
蘇嬈獨自坐了一會兒,童若溪氣呼呼回來了,她坐到蘇嬈身邊,臉色漲紅。
“媽的,太惡心了!”
“誰惹你了?”
“我剛剛去舞池,一男的摸我屁股,我回過頭罵他,結果你猜怎麽着?”
蘇嬈輕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怎麽了?”
“我看見了蘇語薇也在後面,那男的是蘇語薇的朋友,他就是受到蘇語薇的指使?故意摸我的,蘇語薇還說我來這種地方就是想讓男人摸的,她怎麽這麽賤啊?來酒吧開心一下也能碰到她,可真晦氣。”
蘇嬈的臉色頃刻間冷下去,“她是這麽說的?”
“比這更過分的還有呢。”童若溪都不忍心講出口。
“她是不是還說我了?”蘇嬈猜到了。
“嗯。”童若溪委屈點頭,“她那意思就是說我們倆能玩到一起都是會勾引人的貨色,說那男的有錢,摸我屁股是瞧得起我,讓我陪他睡一覺。”
“要不是看他們好幾個人,我就給蘇語薇一巴掌了!”
“賤人!!”
蘇嬈咬了咬牙,抄起吧臺上展示的空酒瓶,“嘭”一聲砸碎,握住半截瓶口,“走,幹他們去!”
童若溪愣了下才急忙追上去,握住蘇嬈的手腕,“你別沖動啊!他們好幾個人,好像是有倆男生,我們打不過的。”
蘇嬈已經失去理智。
她早就猜到她和蘇語薇之間終有一戰,蘇語薇那次挑撥離間後,她們沒正面對抗過,彼此都窩着一股氣。
蘇語薇生生被蘇嬈踩碎了嫁入頂級豪門的美夢,她的心裏不知道有多恨她。
她肯定早就想找蘇嬈出氣,只是被蘇興哲和舒明月警告,又忌憚蘇嬈如今的身份,不敢罷了。
所以,一碰見童若溪,她就繃不住了。
否則蘇語薇和童若溪又無冤無仇,故意找她麻煩做什麽?她拐彎抹角又陰陽怪氣的罵童若溪不就是為了給自己出氣嗎?
不敢在她面前耍賤,欺負她的朋友。
這口氣,蘇嬈忍不了。
童若溪試圖阻攔蘇嬈,跟着她一路來到舞池,蘇嬈的腳步也沒停。
蘇語薇正好從舞池出來,看到蘇嬈,不屑地扯了下唇,“這不是我那位會爬男人床的姐姐嗎?你又來這兒釣男人了?”
蘇語薇話音未落,蘇嬈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在衆人始料未及中,緊接着揪住蘇語薇的頭發,将碎裂的瓶口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嘴巴既然這麽臭,留着舌頭也說不出好聽的話,要不然割了吧?”
蘇嬈的手上不停用力,扯她的發根。
蘇語薇疼得歇斯底裏叫出聲,“蘇嬈,你又發什麽瘋?”
“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你今天才知道?”蘇嬈将碎刃往她的肉裏抵,“你再多說一句,說不定動脈都給你割了。”
蘇語薇本以為蘇嬈只是吓唬她,誰成想玻璃竟然真的紮進了她的玻璃。
以前蘇嬈也會這樣揪她的頭發對她發狠,但從來沒有這樣拿尖銳的東西對準她的頸動脈。
她能感覺到蘇嬈在一點點的用力,好像是真的準備要她的命。
雖然蘇語薇也覺得蘇嬈不敢殺人,但都到這一刻了,她不敢賭那個可能性。
極大的恐懼感襲擊了她,她的身體顫抖着,眼淚簌簌往下掉。
“我……我今晚喝多了。”蘇語薇害怕得聲音都在顫抖。
童若溪第一次見識到蘇嬈的狠厲,震驚得定在了原地。
難怪她敢第一個人沖過來。
誰能想到她這麽決絕啊!
蘇語薇的那些朋友吓得都在後退,舞池裏蹦迪的人也停止了扭動,周圍逐漸彙聚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
保安很快也聞訊趕到,勸蘇嬈冷靜一點,放下手裏的碎酒瓶。
蘇嬈自始至終神色未變,她冷漠地看着人群,在蘇語薇的耳邊說:“跟我和我的朋友道歉。”
“對不起,我……”蘇語薇抽噎着,“我剛剛不該嘴賤說你們,我……我就是喝多了酒糊塗了。”
“以後還敢嗎?”
“我……我不敢了。”
蘇嬈當然不可能為蘇語薇成為一個殺人犯。
她沖過來時本來沒打算這樣為難她,要不是蘇語薇又罵了那麽難聽的話,她也不至于那麽沖動。
“滾。”
蘇嬈用力推了蘇語薇一把。
蘇語薇往前踉跄着,雙膝直接跪在地上。
她的脖子被割破一道,不停在往下流血,那幫朋友終于在這個時候虛情假意圍上去,“語薇,沒事吧?”
“都流這麽多血了還能沒事嗎?快點送醫院吧。”
蘇嬈站在那裏,手上沾了些蘇語薇的鮮血,她很厭惡皺起眉,準備去洗洗。
周圍人的議論聲清晰傳進她的耳朵裏,大多都在說這個女人真毒,這個女人不好惹之類的話,她表情淡淡的,并無所謂的樣子。
今天的舉動,她永遠都不會後悔。
如果不這樣吓唬蘇語薇,以她的性格,一定會沒完沒了。
蒼蠅雖然沒什麽攻擊性,但總圍在你身邊嗡嗡的亂叫,也是會惹人煩,讓人膈應的。
“蘇嬈,你吓死我了。”
童若溪腿軟得緩了好一會兒才過去。
她張開胳膊要抱蘇嬈,她卻阻止她,“我手上有血。”
“那快去洗洗。”童若溪要拉她去洗手間。
酒吧的工作人員卻攔住她們,“女士,你們還不能走。”
蘇嬈淩厲的目光掃過去,吓得那個男人渾身一激靈。
她手裏還握着啤酒瓶呢,誰敢惹。
工作人員心中祈禱着警察趕快來,他們在得知這邊發生沖突的第一時間就報了警,怕的就是萬一真發生什麽違法案件。
這家會所的附近就有公安局,警察聞訊第一時間趕來。
蘇嬈還未反應過來,就有兩位穿警服的男人從人群中擠進來,“女士,請配合我們接受調查。”
她的手被戴上手铐。
童若溪錯愕眨眨眼,大腦就跟當機了一般,喃喃問:“你們帶她去哪啊?”
她追出去,想跟着一起去,但被警察攔住。
蘇嬈安撫她的情緒,告訴她自己不會有事,坦然坐上了警車。
人生的境遇還真是意想不到,蘇嬈怎麽也不會料到,她有天會坐上警車。
她的心情居然還挺坦然,也沒去想自己将要面對怎樣的後果。
望着車窗外流動的風景,她只覺得渾身輕松。
終于給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她忍了十六年,總算勇敢了一次。
只是她不确定,今晚會有這樣的魄力,是不是因為她潛意識裏知道有人會為她撐腰。
可如果沒有司意寒,那塊玻璃也許真的會紮進蘇語薇的動脈。
因為她對這個世界并沒有那麽強烈的留戀。
司意寒還在包廂,忽然接到警察局的電話。
得知蘇嬈出事,他一句話都沒說,快步離開包廂。
俞士傑等人都愣在了那裏,他們從未見過司意寒如此慌張的樣子,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
司意寒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家警局,他停好車後下去,看見在大廳門外徘徊的童若溪。
她放心不下蘇嬈,便打車跟了過來,大廳進不去,就在外面守着。
看到司意寒後,童若溪跳動的心才有幾分安穩。
她簡單而快速的将事發經過跟司意寒講述了一遍,還特地強調,是蘇語薇欺人太甚,從她進到蘇家開始,就一直在設計陷害蘇嬈,奪走她的父愛,一點一滴積累,才讓蘇嬈積攢下那麽濃烈的恨意。
這些話其實根本不用對司意寒多說,他完全信任也理解蘇嬈。
司意寒讓童若溪先回去,有他在,蘇嬈不會有事。
他快步進了大廳,找前臺值守的警局人員登記完自己的身份,辦理好所有手續,之後給這邊的局長打了電話,才看見蘇嬈。
她在審訊室裏,發絲有些淩亂,運動服上白色的那片地方沾了一小塊血跡,燈光下很顯眼很刺目。
司意寒的心髒驀然一緊。
他在想,她是哪裏受傷了?疼不疼?
這一刻的蘇嬈像是毫無生機的娃娃,垂着頭,一言不發,戴着手铐的雙手就那麽放着膝蓋上。
在她的周圍凝聚着一股壓抑的低氣壓,她好像是被一團模糊的黑霧所籠罩。
司意寒甚至都不敢叫她。
他放輕步伐,走到她的身邊,再去到她的面前。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蘇嬈被吓一跳,卻不想擡起頭看見的是司意寒。
他什麽都沒有問她,張開雙臂将她攬進他的懷裏,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
“別怕,我來了。”
蘇嬈隐忍的眼淚一下決堤了,她在他的懷裏哭得像個孩子,沾濕了他胸前的一大塊布料。
司意寒的心髒在跟着她撕裂的哭聲抽痛。
他在這一刻才體會到什麽叫做真正的無力。
蘇嬈哭了好一會兒,才嗚咽的說:“司意寒,我沒那麽溫柔也并不善良,我其實很暴躁也很陰暗,我太容易被蘇語薇激怒了,我竟然想要殺人了,我感覺自己不像一個正常人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
司意寒閉上眼睛,遮住眸底的紅,“不是你的錯,你現在的行為只是為不幸的童年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