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秦念念看過一部劇, 裏面有一句臺詞她記了很久。
——據說神沒法無處都在, 所以有了媽媽。
這樣一個角色放在人間，如果遺棄或對她不好，那就是亵渎神明。
秦念念做不到, 所以她要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特別的早晨, 她起床時母親正在弄早餐，溫馨的一塌糊塗。
“媽。”秦念念每天都在算着日子，從背後抱住她，努力汲取她身上的溫柔氣味。
“哎呀呀, 黏糊糊的，小淘氣沒長大吶。”
秦念念打小就獨立，從沒有黏人過, 對于此她是不在意的。
她在心裏說，還有十天，等高考完一切就好了。
“還不快點，越是臨近高考你越要收心, 別毛毛躁躁的, 但也不能太心急，順其自然。”
看她媽媽是多矛盾的一人啊, 真可愛。
秦念念拿着她做的包子牛奶，順帶提了一帶下去給餘庭之。
天已經大亮，五月底，日頭也越來越好。
她深吸了一口氣，剛伸完懶腰左臉頰冷不丁被親了一口。
“早安吻。”
自從兩人表明心意後, 餘庭之便越發得瑟，就差在全校面前通知他倆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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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念将早餐遞給他，忍不住的偷笑，她從沒想過餘庭之也有這樣不矜持的一天，說好的冷酷少年都是假的嘛。
“偷笑啥？”
“笑你。”
秦念念在他面前倒着走，餘庭之一邊喝牛奶一邊要盯住她，“別摔了，看路。”
可這條路走了十幾年，就算閉着眼走都能走到頭。
秦念念想起隔壁班的女生程可可，還追過他呢。
“我發現你小丫頭片子的有兩幅面孔啊！”
餘庭之皺眉，他怎麽就小丫頭片子了？
“以前程可可不是追過你嘛，哭天喊地的要和你參加數學競賽為校争光。”
“我沒答應她。”
這倒是事實。
不過，秦念念蹦跶回他身邊，餘庭之趕緊抓住她的手，堅決不讓她倒走了。
程可可單獨找過她，她告訴秦念念，餘庭之這人總是對旁人有着固定的疏離感，看似親切易人其實比任何人都有分寸，總是刻意的保持着距離，哪怕她以為她是他的好友了，在學業上有了共鳴，卻依舊達不到他的圈子标準。餘庭之在他的周圍畫了一個圈，恐怕只有一個人能靠近，一旦她入圈他便是天大的問題都能笑出來。
“諷刺嗎？你不要的我求之不得，我想要的你卻不珍惜。”
秦念念記得程可可當時的表情，标準的欲哭無淚，她大概讨厭死自己。
“餘庭之不是誰的私有物，他值得人愛。”她說，“我從來都沒有想占為己有，那很自私。”
“自私？我看你是假清高。”程可可說得對，她已經在極力掩飾她的心意。
“我算是看清了，你們都在替對方隐瞞，那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們能裝到何時？”
程可可生氣的樣子蠻可愛的，至今想起來秦念念都覺得很懷念，那時候的她只敢把感情藏起來，她深覺自己配不上他。
而現在呢。
秦念念擡頭望他，餘庭之像是有感知一樣低頭，奉上微笑，“我嘴上有東西？”說着要用手擦，秦念念拿出紙巾親自替他擦掉，明明沒有什麽卻像是怕他沾上了世俗的灰層。
真好，他應該幹淨自由沒煩惱的。
“餘庭之，高考你緊張嗎？”
“你呢？”
秦念念搖頭，“最近一次的模拟考我成績很不錯啊，清大考不了，我可以考臨大，你呢？”
問題又抛回來。
餘庭之抿着嘴笑，“念念，你在哪我在哪。”
秦念念急了，“我要是落榜了呢？”
“那我只好跟着呗。”
“你開什麽玩笑！”秦念念愣在原地，臉色嚴肅，“我告訴你餘庭之，你必須考清大，再不然就是臨大，你要是落榜了我以後靠誰去？”
“哦，是哦，念念以後是要跟我一起生活的，我應該更努力才對。”
餘庭之一本正經的又好氣又好笑，秦念念捏他手心，餘庭之就握的更緊。
他說：“念念，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不過才十八歲的模樣，俨然有了社會擔當，人生閱歷都沒多少，就開始考慮未來。
話落下，遠方的陽光漸亮，仿佛開啓人生新篇章。
秦念念的勇氣便是從這來，她要帶她媽離開這裏，也要讓餘庭之的未來不受幹擾的繼續。
人有了寄托日子也會過得不錯。
高考這天早上秦念念收到了好幾條短信，有唐靈的、溫妤知的，都是互相打氣的話，老師也在班級群裏叮囑他們不要緊張。
人生一件大事，哪有不緊張的道理。
就連餘庭之都有些許擔憂。
好像每年的高考日子都會痛痛快快的來一場雨。
餘庭之站在樓底大廳等她，秦念念輕手輕腳的走到一旁猛的拍他肩膀都沒能吓住他。
“不高興，沒意思！”
她嘟着嘴卻忘了大廳的門光亮的像一面鏡子。
她來時，他便知了。
哪怕沒有這面玻璃，餘庭之也能感知到她的存在，炙熱的比這六月的天氣還要熱烈。
“一場雨不知會下到什麽時候去。”
秦念念叨叨着，餘庭之撐起那把超大的藍傘，瞬間想到那時候，他執拗的不肯說喜歡，卻又固執的等在她身邊。
他說：“再靠近點，你別打濕了衣服。”
秦念念也想起他那場別扭的遮傘回憶，倒是拉着他腰間的衣服，“你往我這邊來才對，之前你的包都打濕了。”
兩人相視一笑，好像高三才開學，不過昨天而已。
再一轉眼，就是分別。
雨滴在地上落成大朵大朵的雨花，秦念念跨過一灘水窪，又下意識的回頭望。
“怎麽了？”餘庭之問起，也跟着看。
“沒什麽，以為自己掉東西了。”
那灘水沒了雨傘的遮蔽，一面平靜被雨水打破，碎的七零八落。
“餘庭之，你沒忘我們的約定吧！”
雨聲混着她的期待，“沒忘，我怎麽敢忘呢。”
他嘴角的那抹笑，秦念念記在了心裏，往後的日子怕也是不敢忘了。
兩人的考場不同，秦念念在本校考試，餘庭之在另一個校區離家較遠，中午也不能回來休息。
他倆在公交站就分開了，餘庭之先走，秦念念就在原地等車。
突然，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響了好幾次，她終于接起。
“我本來不想給你打這個電話，但你這妮子做人不厚道，你惡毒到不容我兒子，就別怪我心狠對付你媽。”
秦念念瞬時臉色蒼白，握着傘的手差點松了，“你什麽意思？”
“我想你媽給我兒子賠命。”
電話被挂斷，秦念念大腦一片空白，公交還沒來，她拔腿往回跑，連傘都忘了打。
她不想哭的，媽媽是上天造的神，憑什麽要受到傷害？
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流出來，混着雨水打濕了臉龐。
秦念念幾乎是渾身濕透了回到家門口，她隐約覺得不對勁，防盜門虛掩着，推開後濃烈的酒味襲來，她都快要不記得這股刺鼻的味道有多久沒出現過了，自從那女人有了孩子，她爸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一來就是一場災難。
進門就聽到東西摔碎的聲音，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令人寒顫。
她爸又在動手打她媽了，崔蘭縮在一團沒有反抗，她爸拿着皮帶就抽，下了死手般，而坐在沙發上的光頭男正死死的盯着秦念念。
她再也沒忍住的叫出聲，“住手，你這個混蛋，你不要打我媽！”
她爸喝了酒又在氣頭上，一鞭子往回抽，照着她的手就是一記，疼的她眼淚嘩嘩往外冒。
“你給我滾開！”
她推她爸，雙手死勁的捶在他身上，怒吼着，“你給我滾，滾！”
“敢推你老子，連你一起打。”她爸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秦念念咬上他的手背，見血了她才收手。
秦父跌在沙發上，氣還沒消，一腳踢上她媽的背，秦念念聽到她的悶哼，拿着桌上的刀就開始亂揮，“我警告你，你再動她一根手指頭我要你命！”
秦父氣的說不出話，一旁的光頭呵呵笑着，“小妹妹，他可是你親爸。”
“呸，他就是個垃圾，我爸早死了。”
秦父站起來，“你這個不孝女，我今天打死你算了！”
秦念念拉着她媽護在身後，一把刀擋在身前，臉色愈發兇狠，“我反正豁出去了，大不了我先殺了你再自殺！”
她說的很大聲，将人吓得笑出了聲。
“哈哈……”不合時宜的笑出現在門口，秦念念一句“誰”還沒說出口，手上的刀已經被抽走，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光頭，又盯着門口的男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你！”
“是我，”男人揚起手表，面色凝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考試時間快到了。”
他笑得坦然，十分的無所謂，“高考對于你挺重要的，你不這樣認為嗎？”
剎那，秦念念身上的力氣都被抽走，她恍惚的抱住她媽，“媽，媽，我帶你去醫院，你再堅持會。”
秦母已經暈過去，額頭的血還是溫熱的，這樣的境況她怎麽走得開？
秦念念哭着喊她，“媽，你醒醒啊，媽，你理理我啊……”早上，她還笑着送她出門，一轉身，她就不說話了。
“她會沒事的，你放心去考試，這裏有我呢。”
男人關切的說着，并伸出援手。
秦念念淚眼模糊的看着他，卻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
幼時，她的狼狽是被餘庭之發現的，她從讨厭他到喜歡他花了十來年的時間，而現在，她所有的不堪都在陸凜舟的眼皮底下發生，甚至很有可能她的一切困境都是拜他所賜，她卻不能拂去他的“好意”。
明明是惡魔，卻要裝作解救她的天使，簡直比惡魔還地獄。
也好，只要不是餘庭之見到她的狼狽，其餘人都無所謂了。
陸凜舟這個惡魔，是她逃不掉的魔障。
“我保證，她會好起來。”
這是惡魔的蜜餞，不要聽！
“好。”
人生不得不屈服，因為她要聽話。
“我的司機會送你去學校，你安心考試。”
秦念念直直的看着他，心裏已經嘲笑開去，讓她安心去考試，就不會選擇在這一天破壞她最後的平靜。
眼前的男人，模樣越來越清晰，她一點點的看清他的樣子，他不是餘庭之，不是那個會守在他身邊的人。
而這樣的她不值得餘庭之付出未來。
醫院病房，秦念念手上有兩份文件。
一份關于她母親的離婚案，有關財産的分配都落實到了一個戶頭，寫在她的名下。
另一份是關于她自己的，上面說秦念念從今日起就要守在陸凜舟的身邊，一步都不得離開。
雨還沒停，雨花落在窗戶上有點嘈雜。
“你是讓我做保姆？”
“不是。”
“那是什麽角色？”
“不是什麽角色，只需要陪着。”
陸凜舟很奇怪，他如果想要一個女人，什麽樣的找不到？
“為什麽是我？”
“因為你才能治好我，藥效快說不準還能藥到病除。”他竟然是笑着說的。
秦念念不懂，卻也不想再問了。
“念念，你不要怪我這個階段才出來為你主持公道。”
秦念念心裏冷笑，他算哪門子公道？
他繼續解釋：“我也是好不容易有這機會捉到你父親家暴，打官司講究真憑實據，你要體諒我。”
“那他兒子怎麽沒了。”
“不過是一場意外。”
“那光頭呢？”
“牆頭草而已。”
秦念念頭皮發麻，一場意外牽扯進她，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果，她母親還躺在病床上至今昏迷不醒，醫生說是傷到了腦袋。
醫學，她不懂，她只知道眼前的男人令人害怕，他一舉一動說着是為她，暗地裏也不知動用了多少的心思，使了多少計，他明面上幫她卻是一步步的将她逼到絕境。
可笑的是，她壓根不能反抗。
桌上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陸凜舟笑着拍拍她的肩，“高考失利沒關系的，我這不需要高科技人才，我這只要聽話的人。”
病房門關上後，秦念念這才舒了口氣，連接着深呼吸好幾口才敢接電話。
她調整好自己的氣息，盡量不透露出太多的情緒，但一開口，依舊是顫抖着。
“喂，餘庭之。”
“念念，怎麽家裏沒人？”
秦念念握着右手，指甲深陷進肉裏。
“我跟我媽出去吃飯，今天感覺考得不錯，順便走走透透氣。”
“那還行，不過不能太晚，明天還有兩門，千萬別緊張。”
餘庭之比她還激動，這輩子就沒見他如此過。
“你有事要說？”
“嗯，被你聽出來了？”
秦念念捂着嘴，點頭，可他又看不見。
“念念，臨城的演唱會取消了，不過我買了其他城市的票，就在這個月，你應該可以吧！”
“我可以啊，挺好，這麽快就實現了。”
“對吧，我也很期待。”
按照餘庭之的做事風格，他應該開始計劃行程了。
秦念念感受到秦母的手在動，呼吸間都緊張起來，“餘庭之，我先挂了，我媽叫我呢。”
餘庭之答應，然後囑咐她別太晚，剛要挂，他又說，
“念念，我想你。”
秦念念只要聽上一句便潰不成軍，她含糊的應着按斷，母親并沒有醒，她趴在床邊嚎啕大哭，可是雨聲很大，連老天爺都沒感受到她的難過。
門外，陸凜舟玩着打火機，一旁的助理提醒他吃藥。
他盯着看了良久，一手打翻了藥瓶，助理大氣不敢出，蹲下收拾妥當又被訓一頓。
“拿着這些藥給我滾。”
陸凜舟上了車，落下車鎖，一時安靜下來，電話鈴聲不湊巧響起。
是陸辰冬。
“小叔叔，你倒是吃藥啊，再犯病我連零花錢都沒了。”
“冬子，你也覺得我需要吃藥？”
“當然，你有病啊！”
空氣有幾秒的尴尬，陸辰冬向他道歉，“小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
“你沒錯，我的确有病，瞞不了人。”
陸凜舟翻出車上的備用藥，晃了晃，陸辰冬聽到聲音以為他要吃藥了，正要鼓勵他，陸凜舟卻說：“以前我是沒找到病根，現在我再也不用吃了。”
緊接着，他搖下車窗右手一揚，将藥瓶丢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