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靠近
夏日炎熱,但荀弈的指尖卻有些涼,搭在傅寧手上時,惹得他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
荀弈極其自然地收回手,看向傅寧:“怎麽了?”
“沒什麽。”傅寧松了力氣将弓拿在手裏,帶着淺笑道:“只是覺得,世子殿下認真起來,真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師者。”
“你真這麽覺得?”荀弈聽了他這話,目光卻忽然變得認真了起來。
傅寧只是随口敷衍,哪裏想得到荀弈會接着問下去,只好順勢接了下去:“自然是真的。”
“那........”荀弈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詞。
傅寧瞧着他的面容,結合他剛看到自己時的欲言又止,心頭猛地一跳,立刻想要岔開話題:“世子,我——”
“可值得你叫我一聲哥哥嗎?”沒等他說完,荀弈的話便先說了出來。
傅寧看着荀弈近在咫尺的臉,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他這時候若是說“值得”,那今後再見到荀弈,免不了要一直這樣稱呼。只是一來,他上次見到荀弈時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沒有那個親近勁兒;二來他也早已不再是小孩子,像從前那樣喊別人“什麽哥哥”之類的,他實在是......喊不出口。
但他若是說“不值得”——不,不能說,這是絕對不能說的。
得想個法子将面前的尴尬化解掉。
思索片刻,傅寧決定裝傻:“世子殿下如此優秀,自然是所有人都想叫你一聲哥哥。”
荀弈一挑眉:“包括你?”
當然不包括我。
但是這話傅寧不能說,畢竟他真的惹不起這個人,而且荀弈這人,現在雖然看起來正常,萬一自己說的他不樂意聽,又變不正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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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踟蹰時,教授射箭課程的夫子恰好向這處走來了。
傅寧如蒙大赦:“夫子來了。”
見他直接轉移了話題,荀弈目光略暗了暗,但也沒再糾纏下去,只是和他一起等着夫子走過來。
荀弈自打進了國子學,騎射課程便穩居第一,從沒拿過第二名。教授武課的夫子們高興之餘,便對他多了許多寬容——比如他勤院時不需要蘭院的學生輔助,自己升到了蘭院,也不想和勤院的學生一起練習之類的事情,夫子們便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哪成想這次課他居然主動前來,還直接找了個學生指導,教射術的夫子高興之餘,也免不了産生了一絲擔心,因此剛一上課,便連忙向這邊過來了。
等他走到近前,邊和兩位學生說着話,邊仔細打量了兩位學子的神情,見他們面色正常,這才放下了心,對傅寧道:“你先前學過幾年箭術?”
“我學得晚,十二歲才開始碰弓,技藝也很是生疏,倒是連累世子殿下陪我在這裏耽擱了。”傅寧客套話張口就來。
夫子慈祥一笑,正要安慰他兩句,荀弈卻忽然淡淡說了一句:“兩年練成這樣,你已經非常不錯了,不用過分自謙。”
此話一出,夫子頓時有些驚訝。畢竟在此之前,荀弈極少與人同行,也從未誇過誰,他實在是稀奇:“這麽厲害?來來來,你試一箭叫我瞧瞧。”
傅寧沒有任何異議,與方才一樣張弓搭箭,只是箭快要離弦時,腦海中想起方才荀弈的動作,便跟着将姿勢做了調整,這才松了手。
箭矢離弦而去,随後......擦着木靶紮在了下方的草垛上。
夫子笑容可掬,表情中滿是理解與寬容:“沒事沒事,誰都有失手的時候,不必放在心上。”
傅寧跟着笑了,姿态一派從容:“是我學藝不精。”
夫子呵呵一笑,又安慰了他兩句,見荀弈在旁邊沒說話,正想尋個話頭三人讨論,卻有學子忽然過來喊他。夫子只得打住了閑聊,和那學子一同向別處去了。
等到夫子徹底走遠,荀弈才緩緩道:“你方才拉弓的力道不對,驟然換了我的方式,不适應脫靶,也是正常的。”
傅寧眨眨眼,笑了:“世子這是在安慰我嗎?我可不是那等因為一點挫折、就上趕着哭鬧的人。”
他說這話原意是想揶揄一把,誰知荀弈卻忽然笑了:“真的嗎?”
傅寧:.................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對方是個小時候總欺負他的大壞人。
果然,“大壞人”維持着淡淡笑容,繼續說了下去:“之前你吃太傅府裏南來的廚子做的定勝糕時,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哭得可是十分慘烈。”
傅寧笑容淡了些:“敢問世子說的之前,是多久之前?”
荀弈思索了一下:“大約十年前。”
“世子真是好記性。”傅寧語氣輕柔,“我幼時的事情世子都能記得這樣清楚,想必自己的事情定然記得更牢;不知世子童稚之時,又因為什麽哭鬧過呢?”
他用着說笑一般的口吻,仿佛真的只是随意問一問。
荀弈頓了一頓,低頭看向了桌上散落的箭矢:“因為想要一件很珍貴的寶物。”
傅寧這下是真的有些感興趣了:“哦?居然有此等珍寶,真是難得。”
荀弈搖搖頭:“倒也不算是寶物,只是在我心中十分珍貴罷了。”他沒有就方才的話題說下去,伸手取了一支箭遞給傅寧:“再練一下,我看着你。”
一個時辰的射箭課程結束,傅寧仍然有幾分不可置信:他居然和那個前·找茬精傅寧,和平相處了一整節課。
荀弈這是正常了還是不正常了?
馮羽等荀弈走了便立刻跑到了他身邊,聽他說上午平安無事,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難不成,他真想和你做朋友?”
“應該是吧。”傅寧語氣裏有幾分猶疑。
荀弈這話,他心內尚有幾分疑慮,還是先保持觀望态度好了。
馮羽其實并不在乎荀弈,得知他并沒再為難自己的摯友,也不再讨論他:“今日上午我可是好好出了一頓力,快要餓死了,走,我們吃飯去!”
國子學裏吃飯的地方,名字非常樸實無華,就叫膳堂。膳堂內有三層,一層是年紀小些的靜院與勤院,二層是蘭院竹院,最上面一層單獨供給玉院的學子,各不相擾,也算平和。
馮羽和傅寧選好了菜式,便和幾位友善的勤院學子坐在了一處邊吃邊聊,快吃完時,外頭來了幾個遲了的靜院學子,為首那一個樂得跟什麽似的,邊笑邊和自己周圍的學子們說話:“我方才出去拿我娘給我的涼糕時親耳聽到的,說李尚書家那個兒子早上被遣送回家時,被人拖進路邊的小巷子裏套麻袋打了!”
“千真萬确!”
“真的真的,不信你們放了學回去打聽,絕對被打了,聽說臉都腫了一半!哈哈哈哈哈!”
他那邊說的熱鬧,這廂幾位勤院學子聽得全貌,便也都笑了起來。
馮羽邊笑邊道:“這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寧跟着大家一起笑,內心卻也有些好奇:光天化日套麻袋揍尚書的兒子,這下黑手的,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狠人?
傅寧:荀弈正常還是不正常,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