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恩義
蘇幕去拉他,夏侯遮從善如流的把手放到他手心。
“啧。”蘇幕別過身子捏着他的腮幫:“你是不是借酒裝瘋啊?給我把話說清楚。”
夏侯遮被捏成了小雞嘴,他皺着眉,眼睛朝下看,似乎對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好奇。
“唔。”
“唔什麽唔,我才不信你會在外面喝醉。給我老實點。”
聽到這話,夏侯遮很幹脆的上身一倒,猝不及防下蘇幕把他擁進了懷裏。
“阿幕。”
“嗯?”
“阿幕。”
“幹嘛。”
夏侯遮把頭在他懷裏拱了拱,然後用力摟住他的腰,像是抱住了期待已久的寶物,語氣裏都是開心:“阿幕!”
蘇幕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能胡亂揉着他的頭發洩憤:“給我起來!喊魂呢!”
“太蔔說喊魂沒用……”夏侯遮的語氣突然低落下來:“他讓我等,我就一直等。”
蘇幕頓了頓手:“等?你,等了多久。”
“好久,吳韶的頭發都白了,我沒白。”他似乎在炫耀:“我才不變老,變老了阿幕就不喜歡我了。”
“哦?”蘇幕捏捏他的耳朵:“阿幕就那麽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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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遮用力搖頭:“我的阿幕,天下第一好。”
說完他頓了頓,随後小聲補充道:“就算膚淺我也喜歡。”
蘇幕:“……”
使勁揉了他一把,蘇幕拍着他腦袋:“你才膚淺,你全家都膚淺!”
夏侯遮悶頭悶腦的任他打,然後甕聲甕氣道:“阿幕也是我家的,你不許說他。”
不得不說,在反駁這方面,夏侯遮每次,每次都能讓蘇幕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蘇幕重新撿起之前的話題:“那太蔔讓你等,你就等啊。”
“我沒有其他辦法了,所有人都說我的阿幕沒了。”最後兩個字夏侯遮說的很輕,似乎不願意去觸碰那後面代表的意思。
随後,他的聲音突然委屈下來:“阿幕也是個騙子,他說回去就和我成親,可是卻把我丢下了。”
“騙子……”
夏侯遮滿含控訴,可他的手卻一直牢牢的抱着蘇幕的腰,而且還越抱越緊,透着股恨不得血肉相融的狠意。
蘇幕也縱着,他順着夏侯遮脊背撫摸,也不說話。
在他的安撫下,夏侯遮松開了手,含含糊糊道:“不準再離開我。”
“好。”
蘇幕答應的很輕易,夏侯遮似乎有些沒想到,他微微擡頭,擡到一半又頓住了。
“我說,好。”蘇幕今天很有耐心,他把夏侯遮的臉掰過來,讓兩人四目相對:“這次,我不騙你了。”
屋外人聲漸稀,侍衛們已經換了一次防了。
十二興沖沖的跑過來,守在屋外的甲九突然伸出腿,十二靈活的側翻躲了過去。他詫異道:“九哥你幹嘛?”
甲九抱着文書靠在柱子上望天,姿勢深沉:“幹嘛?救你的狗命。”
十二懵了懵,望望他,又望望禁閉的門,突然就福至心靈:“啊……”
他紅着臉嘟囔道:“大白天的……”
甲九踹了他一腳:“想什麽呢?一天天的,就知道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我看主子說的對,你就是太閑了!”
十二後退幾步:“大白天的關門,你還在這守着,換誰都會那麽想吧!”
甲九翻個白眼:“你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十二遮遮掩掩的閃爍其詞,他伸長脖子朝屋裏看看:“九哥,主子真的決定出征了?”
甲九上下掃視着他:“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不管主子出不出征,你都上不了戰場。”
十二立刻就不幹了,他急道:“為什麽啊!上次在南越你們就不讓我上戰場,為什麽這次還不帶我!我不管,我也要去!”
“你以為上戰場是簡單的事?”甲九皺眉:“那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地方!”
十二不服氣:“我怎麽就匹夫之勇了,我知道,軍隊裏最重要的是服從命令,我一定聽話!”
甲九有些牙疼:“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心心念念的想上戰場?那裏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
“你們不懂。反正我一定要去,你們不帶我,我就去找公子。公子肯定不放心主子的安危,嘿嘿。”
甲九看着他小人得意的樣子,冷笑一聲後涼涼道:“是的哦,公子肯定不放心主子的安危,所以你就說是去保護主子的是吧。小王八蛋,你把腦筋動到公子身上,膽子可真大啊。”
面對他的嘲諷,十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洋洋得意的昂着頭:“以前是你們的一言堂,現在公子才是最大的——”
甲九懶得理他,站直了身體後撣撣灰,不緊不慢的道:“可惜啊,公子也要去。你折騰半天,難道是沒收到消息?主子已經下令了,甲字營除了二哥,可是都得跟去哦。”
說完,甲九笑眯眯的摸摸傻弟弟的頭頂,慈祥的道:“而你,注定是要貼身保護公子的。”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十二有些傻眼,他張開嘴巴:“刀劍無眼,主子怎麽會讓蘇公子也過去!”
甲九瞧了瞧日頭,思索了下便幹脆扯着他往外走:“真是傻,有什麽地方會比主子身邊更安全?”
十二還是不敢置信,他垂死掙紮的問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公子他只是個書生,他去那邊能幹嗎啊!”
甲九斜視他,用力抖了抖手裏的文書:“文人殺人不必刀,真正厲害的是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裏之外。天天跟着公子,結果連人家做了什麽事都不知道。
可真是個傻孩子!你啊,有看亂七八糟情報的功夫,還不如多看點公子批示的文書呢!”
十二徹底焉了,他癱軟着四肢,扯着他的甲九啧了聲:“你怎麽比豬還重!”
随着邊關告急的情報一封接着一封抵達,京中的形勢越來越嚴峻。
昭和帝似乎完全破罐子破摔了,他整日留宿于飛宮,不停的召幸宮妃。
即使短短兩天,已經有兩位老臣撞死在宮門口,文武百官齊齊請命,他也恍如未聞。
鎮北公閉門謝客,邀請夏侯遮的人越來越多。每天他回府的時候,來不及洗漱,就要不停的接見屬下。
各種命令如雪花般飛了出去,夏侯府裏的人手不動聲色的往外遷移。
終于,那封帶着酒氣的,連玉玺都蓋歪了的聖旨被匆匆送到了夏侯府上。
太監宣讀完聖旨後,谄媚的奉承道:“夏侯将軍英武蓋世,驅逐蠻夷非您莫屬。奴婢出來之前,就連宮裏的娘娘都托咱家給您帶話,說是全仰仗将軍了。”
夏侯遮接過聖旨,表情未變:“大監嚴重了。”
等到宣旨的人走遠,不等圍在外面的人求見,夏侯府立刻以忙于備戰為借口閉了門。
府裏的東西基本都打點好了,除了必須留守的,其他人手全都先去了城外的長纓軍營。
蘇幕從屋裏出來,看着聖旨,他嘆道:“麗嫔竟然那麽看重她的母親,這個謝禮可真是太大了。”
這道聖旨,其實昭和帝早就拟好了。他這幾日故意裝作滿不在乎,讓百官心焦,為的就是能順利頒下這道聖旨。
畢竟,夏侯遮太年輕了。當初打南越,他只是副帥。如今跟随夏侯翎多年的副将已經卸甲,若是出征,那些大臣肯定會折騰個人去掣肘他。
但經過這兩天的拖延,百官如今只求速速派去援兵。
昭和帝本打算今晚召見夏侯遮,然後當面委以重任。然而,夏侯遮卻不想順從他的計劃。
這道聖旨,是麗嫔灌醉了昭和帝,然後在他半醉半醒間誘使他蓋了章,随後順勢讓宮中的太監把旨意傳了出去。
夏侯遮将聖旨丢給旁邊的人:“她是被寡母撫養的,感情很深。”
“是啊,誰能料到她舅父竟然是那種人。竟然任由仆人欺淩自己的親姐姐,若不是咱們的人一直看着……老人家這次就真的兇險了。”
蘇幕有些唏噓,他實在沒有料到,當初在樊樓遇見的那位賣繡品的老人家,竟然會是當今宮中最得寵的麗嫔的母親。
她早年喪夫後未嫁,一直孤身靠着繡品撫養女兒。然而在她女兒麗娘十四歲的時候,她竟然得了怪病,神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無奈之下,她們孤兒寡母只能去投靠了娘家。
沒過多久,長開後容貌迤逦的麗娘便被舅母送到鄭府做仆人。
鄭國舅看她奇貨可居,調教一番後就送到妹妹鄭貴妃的宮裏。
幾經輾轉,宮中便多了位盛寵不衰的麗嫔娘娘。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麗嫔的舅父目不識丁卻也做了個小官,表哥更是由鄭國舅保舉,進了禦林軍。
然而,不知是欺麗嫔被困深宮還是毫不在意,他們竟然縱容家中仆婦肆意克扣老太太的餐食物品。
麗嫔每年送出來供養母親的鄭財珍品多不勝數,她原本以為至少能有部分被用在母親身上。
然而事實卻是老太太住在簡陋的屋子裏,還得靠自己做繡品去賣才能混個饑飽。
蘇幕看到的情報上說,麗嫔的舅父甚至動過幾次殺心,因為他覺得只有老太太死了,麗嫔才會一心一意的扶持僅有的親眷。
他羨慕鄭國舅,覺得既然鄭貴妃可以讓娘家那麽發達,那如今比鄭貴妃更受寵的麗嫔為什麽不可以呢?
都是娘家人,憑什麽鄭國舅可以高官厚祿,他卻只能做着管市井的小官。都是外戚,別人可以自己為什麽不可以呢。
若是麗嫔的娘死了,那她總該清醒一點,明白自己最親的是誰了吧。
看完那些,蘇幕只能感慨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