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棋局
包廂裏很安靜,岳夫人林鷺菊坐在下首,而昔日親密無間的胞兄正與她隔着兩個位置而坐。
李松鶴把一盤剔透的糕點換到她面前:“嘗嘗,你不是最喜歡這種甜糕嗎。”
岳夫人怔怔的看着糕點,半響後有些苦澀的說:“懷熙兒的時候我吃不下東西,只能靠甜糕撐着。等生完孩子,我就發現我吃傷了,我已經……吃不下去甜糕了。”
李松鶴一愣,但随即便笑着道:“是嗎,哥都不知道。”
岳夫人低頭:“哥,我看到你讓人送來的信的時候,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或者是相公的對家設的圈套。”她抓着膝蓋上的衣服,漫無目的的揉搓。
李松鶴嘆息:“但你還是來了。”
岳夫人搖頭:“怎麽敢不來,你說的那些,都是只有咱倆才知道的事。就算是圈套,那設圈套的人也肯定有你的消息。我來了,好歹也能找到點線索。”
屋裏又陷入了沉寂,李松鶴幾次想開口說什麽,最後都沒能說出來。
“我現在就跟做夢一樣,哥,你見過母親了嗎?”
李松鶴搖頭:“母親已經認不出人了,我見不見,都沒有意義。”
岳夫人松開衣服,擡頭看了他一眼。
“那你今天見我,是為了什麽。”
李松鶴端起面前的酒杯又放下,臉上露出些許躊躇。
岳夫人苦笑:“說吧,你是我親哥,有什麽不能說的。”
李松鶴有些難以啓齒:“當年我進京趕考出了意外,等能回家看看的時候,才知道父親帶着母親和你來京城找我了。
我從老家趕到邺城,找到你們的時候,剛好是父親彌留的那天。我……我在門外送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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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夫人發現什麽:“你那天就在門外?”
李松鶴點頭。
岳夫人猛然站起來,聲音很尖銳:“那你為什麽不進去!為什麽要讓爹死不瞑目!”
李松鶴連忙也站起來安撫她:“小聲點,我說了我有苦衷!”
“你都能回家了難道還不能露面?什麽苦衷,什麽苦衷能讓你這麽狠心!”
李松鶴焦頭爛額:“林鷺菊你能不能冷靜點,你以為我不想進去啊!可為什麽岳霄會在?他那個刑部尚書的兒子怎麽會在咱們家?”
李松鶴示意岳夫人別開口:“我不想跟你翻舊賬,鷺菊,你也別一味地指責我。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私底下給你善了多少後,處理了多少事。難道你真的以為,那些都是你運氣好嗎?”
岳夫人悚然一驚:“你什麽意思。”
李松鶴冷笑:“咱倆從小一起長大,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樣。有些話不必說透,你只要知道,岳家的那個養女是我出手讓山賊把她擄走,然後生下了孽種的就好了。”
岳夫人先是瞪大了眼,然後又緩緩放松,重新坐了下去:“小妹……小妹不是死了嗎?她怎麽還還生了……孩子?”
李松鶴撇嘴:“她一個美貌女子落在山賊手裏能有什麽下場,岳老二帶人找到她的時候,啧,她已經瘋了。
岳家為了名聲,對外就說她死了。岳尚書讓岳老二送她上路,但岳老二心慈手軟,竟然陽奉陰違,私底下把人養在拐子巷。”
聽到這些消息,岳夫人受到了劇烈的沖擊,她渾身一陣冷一陣熱,嗓音都有些發啞:“她不是,不是想去湊熱鬧,所以才偷偷跑出去的嗎?”
李松鶴笑了:“我的傻妹子,她一個大家小姐,敢甩開丫鬟偷跑出去,肯定是要見情郎啊!”
說到這,李松鶴有些得意,又有幾分嘲諷:“我不過是讓人遞給她一封信,上面用岳霄的筆跡寫了句:元宵佳節,願與卿卿共賞燈會。”
仿佛有九霄驚雷落在了頭頂,岳夫人立刻頓悟了很多以往不明白的事。
怪不得岳霄堅持不分家,還讓人封了小妹的院子。怪不得這些年岳霄對她冷冷淡淡,但卻又從不納妾。
怪不得,怪不得二伯一家早早就離府別居,而且與岳霄關系疏遠。
“他們倆,竟然有私情……”
李松鶴點頭:“那時候我手裏也有了點勢力,當時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對岳霄有意思。但我還能不了解男人嗎,只要岳家那個養女在,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你是我妹子,我能不幫你?你看,現在你不就心想事成了。”
岳夫人的表情似哭似笑:“我心想事成,哈,我心想事成?對,我林鷺菊不是什麽好人,但我也沒害過別人!哥!你做這些的時候有問過我嗎?你問過我願不願意要這種心想事成嗎!”
李松鶴的臉有些挂不住了,他皺眉:“你什麽意思,你還怪上我了?呵,我做這些還不是因為你當年就扒着岳霄不放?
我不幫你,你這個所謂的故交之女能成為二品大臣的兒媳?林鷺菊,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從兩人交談開始,到現在還沒一炷香的時間,屋裏原本兄妹相逢的溫馨此刻蕩然無存。而針鋒相對的冷凝在兩人的視線中流竄。
李松鶴眼神變換了一會,最後先讓了步。
“行行,就當是我沒考慮周到行了吧。但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好?當時父親去世了,娘又傷心過度,雖然岳尚書跟爹是同窗。
但人走茶涼,你跟娘兩個女人他們願意照顧多久?鷺菊,你是個聰明人,你要體諒體諒哥,哥也是沒辦法。”
岳夫人扭頭抹了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小妹現在怎麽樣了,她的……她的孩子呢。”
李松鶴的眼神閃躲了一下,有些含糊道:“應該過得還不錯吧,岳老二照料着呢。嗨,你關心個外人幹嘛,你還不如關心關心自己家裏的事。”
“自己家裏的事?”岳夫人抓住他的話,反問到:“我家裏有什麽事?”
李松鶴重新掌握了局面,他鎮定道:“你知不知道,岳霄要大禍臨頭了。”
天字樓的隔音很好,三號包廂裏的動靜絲毫都沒有傳出去。
蘇幕坐在窗前,眼睛不時掃過那邊,心裏有些控制不住的好奇。
夏侯遮翻着這段時間被蘇幕批閱過的卷宗,時不時拎起茶壺往蘇幕的杯子裏添水。
跑了好幾次淨房後,蘇幕才從心不在焉裏回過神。他想起之前沒注意就喝了那麽多水,看着夏侯遮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你當自己是在澆花呢?但按你這頻率,花都得被淹死了吧。”
夏侯遮擡起頭,藍眸裏先是迷茫,随後便浮出笑意。
“你不是說,平時得多喝水嗎。”
蘇幕抽抽嘴角,他之前是說過這話,但那只是……某種打趣。
“砰砰砰。”
“進來。”
進來的是十二,他的臉上湧着某種奇異的興奮。
“公子,主子。”
蘇幕應了聲,打量着他的神情好奇道:“你這是去幹嘛了?”
十二嘿嘿一笑:“知我者,公子也。”
樊樓能做的那麽大,天字樓還有膽子只接待皇親國戚,那它的各項措施肯定做的很到位。但奈何再到位,也禁不住身經百戰又膽大包天的十二。
那些探聽情報的無法接近三號包廂,只能游走在外圍搜集消息。
十二知道後心裏癢癢,便親自出馬,仗着年紀小身體軟武功也不錯,竟然從樓頂交接的縫隙裏鑽了進去,一點點的摸到了三號包廂的上面。
“真的,公子您不知道上面有多黑多髒,真是把屬下吓了一跳。這樊樓到處富麗堂皇的,但看不到的地方還不就是那樣。”
夏侯遮把卷宗不輕不重的放到桌子上,十二哆嗦了下,連忙站直身體端正了表情:“屬下探聽到李松鶴和岳霄的夫人林鷺菊原來是同胞兄妹……”
十二語速很快,清晰的把他聽到的全都複述了出來。
“李松鶴這次約見岳夫人,是因為最近岳尚書致仕,朝裏的勢力都留給了岳霄岳侍郎。現在二三五七皇子都有些蠢蠢欲動,私底下不斷的讓人在接觸那邊。”
蘇幕恍然:“所以李松鶴這次突然與岳夫人相認,是想拉攏岳大人?那他……是想把岳大人拉到那邊?”
十二有些苦惱:“他沒說,他就一直在恐吓岳夫人,說岳大人最近與幾位皇子走的太近,已經招了眼。如果不趕緊下定決心,那最後就是那邊都落不到好。”
夏侯遮示意外面:“出來了。”
三號包廂的門被打開了,岳夫人如來時那樣帶着帷帽,很自然的沿着走廊離開了。過了一會,李松鶴才出來。
十二躍躍欲試:“主子,讓我去跟着吧。”
夏侯遮把桌子上的卷宗扔過去:“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十二癟着嘴,怏怏的應聲後出去了。
蘇幕有些好奇:“十二也有負責的事嗎?”
夏侯遮颔首:“他負責營裏的訓練。”
蘇幕很驚訝:“負責訓練?十二今年不是才十四嗎?”
夏侯遮勾唇:“十二年紀小,但他的武功卻是甲字營裏最好的。”
看到蘇幕吃驚的樣子,夏侯遮繼續道:“他主要是天賦好,我手下有支暗部,也是由他統率的。”
“暗部?”
夏侯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坦率的道:“做些不是很光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