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往生
溫明月有些心虛:“你幹嘛這麽看我?”
吳韶道:“你向來想一出是一出,當初是我不對,不該不跟你解釋清楚。但你也不該不辭而別,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溫明月冷哼:“我去那管你是什麽事。”
吳韶怒目:“咱們是拜過天地的!”
溫明月翻白眼:“你娘不是說不承認嗎?找你那個大家閨秀的表妹去!”
提到這茬吳韶就憋氣,一個是親娘,一個是親親娘子。他本來還想那個都不得罪,結果嘞,那個都被得罪了。
想到這,他幹脆便不做人了。吳韶直接耍起了無賴:“我不管,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溫明月臉色爆紅,她羞恥的朝夏侯遮和蘇幕那邊看,連忙伸手去捂吳韶的嘴:“你不要臉!”
蘇幕聽着動靜,輕笑一聲。夏侯遮示意他繼續往上走:“他們太吵了。”
他們選的這座塔位于塔林外側,天色已經全部暗了。隐隐的,有鐘聲響起來。
“咚——咚——咚——”
聲音越來越清晰,漸漸蔓延成一片。
夏侯遮扯了扯蘇幕衣袖,讓他往下看。
一行穿着缁衣的僧人擎着蠟燭在右邊小路上緩步前行,火光照耀出的面容沉靜而肅穆。
過了會,僧人們被夜色隐藏,隐隐只能看見點點燭火。
“是點燈者啊。”蘇幕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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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時辰到了。”
兩人随意交談幾句,就見從最中央的舍利塔開始,有燈光沿着最底層往上蔓延。
鐘聲停止,只留下餘音。有誦佛聲從前面的大雄寶殿傳來。
“燈火長明,照逝者往生之路。”吳韶不知什麽時候也上來了,手上還牽着滿臉不情不願的溫明月。
蘇幕凝視着那些燈火,點了點頭:“是啊,願逝者早渡彼岸。”
溫明月好奇:“你在這裏點燈了?”
她皺皺鼻頭:“我以為我爹……那個了,聽說這裏後就想來盡個孝,結果沒想到點燈那麽貴!”
蘇幕莞爾:“是挺貴的。”
溫明月心有餘悸:“真的,就算是我親爹我都舍不得,你是給誰點的?真是太夠意思了!”
蘇幕笑而不語,吳韶敲了敲溫明月的額頭:“你管人家給誰點的,真以為都跟你一樣窮啊!”
蘇幕這下是真笑了,剛要開口,正巧吹過來一陣冷風,他被激的咳了起來。
夏侯遮毫不避諱的解開披風罩住他:“走吧,這兒太冷了。”
正在被溫明月毆打的吳韶看到這一幕,十分震驚。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輾轉了會,把夏侯遮對蘇幕的擔憂關切盡收眼底。
蘇幕,蘇幕——
他突然瞪大眼:“啊!是你!”
準備下樓的蘇幕停下腳步:“嗯?”
吳韶怪叫:“原來是你!”
聽到這沒頭沒腦的話,站在蘇幕身後的夏侯遮立刻用眼神警告了他。
收到威脅,不等疑惑的蘇幕開口,吳韶立刻改口:“不是不是,沒什麽沒什麽。快下去吧,這上面真的太冷了。”
說完為表示真的很冷,他還打了個哆嗦,但不論怎麽看,他似乎都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
蘇幕若有所思,夏侯遮攬住他往下帶:“不用理他,我讓十二在寺裏定了素齋,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看到那兩人走遠,溫明月掐了把吳韶:“發什麽傻,還不走?”
吳韶把她拉到角落,一臉的神秘兮兮:“我發現個大秘密。”
溫明月不屑:“什麽秘密啊,這風真的冷死了……”
說着她動手去剝吳韶的外套:“你也跟人家學學,看看人家是怎麽對喜歡的人的!”
吳韶愕然:“你說什麽?”
“什麽什麽,那麽明顯你都看不出來?笨狐貍!艾,你到底發現了什麽啊?”
說着,溫明月胡亂裹上他的外套,然而下擺太長已經拖到了地上。
她把衣角塞到吳韶的手裏,囑咐道:“好好拎着,要是把我被絆倒了,你就等着我跟你一起算賬!”
吳韶拎着衣服,覺得外面的冷風直接吹到了他心底。
“原來我才是最蠢。”
萬佛寺的素齋十分有名,但齋堂卻并未設在寺中。蘇幕和夏侯遮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沿着小路從後門出去,十二已經駕着馬車等在外面了。
看到兩人,十二跳下車笑嘻嘻的迎上去:“蘇公子您快上車,夜裏風涼。”
他完全忽視了旁邊的正經主子。
夏侯遮也不在意,反而問道:“有驅寒的嗎。”
十二自豪道:“專門煮了姜湯帶過來了,蘇公子您快去喝了暖暖身子。”
蘇幕道謝後上車,夏侯遮也跟了上去。
“夏侯将軍怎麽不騎馬了?”蘇幕笑道。
夏侯遮難得有些心虛,他垂眼含糊道:“十二沒牽來。”
外面駕車的十二聽到這句後目瞪口呆,明明是主子自己吩咐的,和蘇公子出門時不必牽馬。既然沒有特意要求,那他怎麽敢牽馬過來。
但十二不敢反駁,只能默默認下了這個罪名。
萬佛寺常年人來人往,即使是後山,路也很寬敞平穩。車輪壓在青石板上咕嚕嚕作響,車廂內沒人說話,夏侯遮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蘇幕捧着罐子一口一口的飲着辛辣的姜湯。
行了一會,十二放慢了車速:“前面就是齋堂了。”
夏侯遮睜開眼,眼神十分清明。他彎下腰,也不知從哪個暗櫃裏摸出來個毛絨絨的暖手筒。
“戴上。”
蘇幕看着那純白色的絨毛,心裏有些抗拒。
——太娘了。
見他沒反應,夏侯遮疑惑的擡頭。蘇幕對上他的眼神,片刻後挫敗的放下姜湯,接過了暖手筒。
齋堂的名字就叫齋堂,古樸的兩個字被端正的挂在大門中央。
或許是離寺廟太近,這裏來往的人雖然不少,但卻都十分安靜,或有交談也是輕聲細語,像是怕驚吓到什麽。
在這種情況下,蘇幕坐在二樓便清晰的聽見了樓下的哀求和奚落聲。
十二被派去迎吳韶和溫明月了,夏侯遮和蘇幕都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所以此刻廂房裏只有他們兩個。
聲音是從齋堂外面傳來的,來的時候掃了一眼,蘇幕記得那邊應該是家繡品店。
“都說了不收!你這老婆子怎麽聽不懂人話呢?”這聲音很年輕,像是繡品店裏的夥計。
“不是……以前都是收的啊,真的,原來你們都是收的啊。”蒼老的聲音茫然而焦灼。
“以前是以前!咱們換了新掌櫃,你這種次等的秀品以後都不收了,你趕快走!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聽到這個消息,那個老婆婆似乎更無措了:“都,都不收了?那那怎麽辦,小夥子求求您,能讓我見見掌櫃嗎?我繡了幾十年,針腳絕對不會出錯的!”
“嘿!”那夥計來氣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說要見掌櫃,你是什麽人物啊就見掌櫃。針腳不出錯有什麽用?你這上面有時興的花樣嗎?收了你這東西能賣給誰啊,我們又不是開善堂的。”
那個老婆婆似乎被堵得無話可說,但她卻又不願放棄,只是一味的哀求。蘇幕聽着,眉頭微蹙。
就在這時,外面的婆婆突然驚慌的大叫一聲,随之那個夥計壓低聲音怒斥:“帶着你的鞋墊趕快滾蛋!個死鬼老東西!”
夏侯遮反應的很快,蘇幕都沒看清,就見他突然從桌前消失,被推開的窗戶不停的搖動。
蘇幕快步走到窗前,俯身朝下一看,就見狹窄的胡同裏,一個老妪跪在地上到處摸索着什麽,夏侯遮站在她前面,腳下還踩着什麽人。
被踩住的應該就是之前惡言惡語的夥計了,他像個烏龜樣趴在地上,不動也不掙紮,看起來是暈了過去。
蘇幕驚嘆他的出手速度:“你可真是快……婆婆你在找什麽?”
夏侯遮擡頭看了他一眼:“我來處理,你把窗戶關了,有風。”說着,他便蹲下身子去撿東西。
蘇幕無語,他的身體有這麽差嗎?
那個婆婆似乎有些魔怔,身邊發生的事她像是無知無覺,只一味的在地上到處摸索。
看起來……她眼睛不太好。
夏侯遮很快就把東西都撿起來了,燈光下,蘇幕發現那些都是鞋墊。
“給。”夏侯遮把東西遞過去。
然而老妪卻趴在地上充耳不聞,她嘴裏呢喃:“丢不得,丢不得,丢了妮就不能買頭花了。”
夏侯遮皺眉,看着老妪的樣子,試探着把鞋墊直接遞到她手邊。
碰到後,老妪順手摸了摸,立刻驚喜的張大嘴:“在這!”
她寶貝的将鞋墊揣進懷裏,一遍一遍的撫摸,神情放松了下來。
蘇幕站在窗邊松了口氣,心裏明白這老婆婆不但眼睛看不見,神智應該也有點問題。
夏侯遮站在巷子裏盯着那老妪,半響後打了個呼哨,蘇幕曾經見過的黑衣人又冒了出來。
夏侯遮低聲吩咐了幾句,黑衣人應諾後架着呆滞的老妪消失了。
雖然是從窗戶跳下去的,但夏侯遮卻拒絕了再從窗戶跳回去。蘇幕遺憾的掩上窗戶,過了會便聽見幾道腳步上了樓梯。
溫明月人未到,聲先至。
“笨死了!拎衣服都不會拎,你真想讓我被絆倒啊!”
吳韶的聲音裏都是無奈:“我看着呢。”
“呸,姑奶奶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小聲點,你是我媳婦,我那能算是占便宜嗎?”
兩個人拌嘴的聲音越來越近,廂房的門被推開,走在前面的夏侯遮進來後便順手把門給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