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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

好消息還在後頭。

三天後,池家竟主動到訪,而且來的還是池家老爺子和現任當家池三爺。

“你說誰?池家,我想的那個池家嗎?”劉子岳掏了掏耳朵,疑心自己聽錯了。

黃思嚴笑呵呵地點頭:“對,就是咱們前幾日去拜訪的那個池家,他們還備了禮物。”

這可不像是來跟他談買賣的啊,劉子岳猜不透池家父子來找他做什麽,索性讓黃思嚴将他們請進來。

池老爺子的年紀很大了,頭發花白,手裏拄着根拐杖,走路都有些顫顫巍巍的,進門他就将拐杖遞給了旁邊的池三爺,然後拱手朝劉子岳行了個大禮。

劉子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吓了一跳,趕緊上前扶起他:“老爺子使不得,使不得,快請坐!”

他真怕這老爺子摔在他這兒了。

等老爺子穩穩當當低坐下後,劉子岳長長地舒了口氣。

池老爺子見狀,哈哈大笑起來:“小友不必慌張,今日老朽前來是替譚家二十六口謝謝小友的。小友大恩,池家沒齒難忘。”

原來他是為了譚家人而來。

昨日,松州知府按律判了譚家二十六口人流放南越。

池家與譚同居一鎮,世代交好。池老爺子和已經過世的譚老爺子更是至交好友,而且兩人還結成了兒女親家。

池老爺子最小的女兒嫁給了譚老爺子的小兒子,也就是譚秀才的小叔。

這回也一并被牽連,連同妻兒一道被流放去南越。

不管是因為兩家長期以來的交情,還是心疼女兒女婿和外孫們,池老爺子都不可能不管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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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譚秀才非議朝廷天子乃是大罪,池家也只是一介商賈,沒辦法幫女兒女婿脫罪,所以只能想辦法讓他們稍微好過一些。

因此當官府的判決結果出來後,老爺子就立馬讓池三爺去官府打點,希望能派脾性好,比較正直善良的官差押送譚家人去南越,以求在路上不要磋磨譚家人。

誰料卻被告知,這次押送犯人去南越不走陸路,改走海路了,連船只都找好了。

這可是頭一回,海路雖也不算近,可到底是坐船,比用兩條腿翻山越嶺走到南越輕松多了。只是坐船需得花銀子,船上的吃穿用度也得花錢,這筆錢誰出?

而且商人多迷信,覺得沾了犯人晦氣,怕影響運道,就是給錢,很多船都不願意載犯人。

所以他們趕緊派人去打聽,這才知道了劉子岳找知府大人求情,主動提供船只的事,連忙帶着厚禮過來表達謝意。

劉子岳聽完後,擺手道:“舉手之勞,當不得老爺子如此感謝。我們本來就是要回南越的,船空着也是空着,多載幾十個人也不浪費船上的空間。”

池老爺子搖頭:“話是這樣說,但小友主動施以援手,這份善心難能可貴。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小友收下。”

池三爺讓人将禮物帶了上來,好幾個精美古樸的匣子。

劉子岳猜測應該是一些風雅之物和古玩之類的。

看來他不收這些,池老爺子是沒法安心了。

劉子岳沖黃思嚴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多謝老爺子。老爺子盡管放心,我在南越還說得上一些話,到了南越,譚家若是願意,可到我的莊園或是鋪子裏做事。我那裏正好缺少熟練的紡織師傅和掌櫃的。”

老爺子眼巴巴地上門送禮,不就是希望他以後也多照應譚家嗎?他本來就有意照顧譚家人,不如将對他們的安排提前說出來,也好安池家的心,還能賣池老爺子一個人情。

池老爺子臉上果然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激動地說:“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太感謝小友了。”

劉子岳笑呵呵地說:“老爺子不必感謝我,想必你們也聽說,我拉了兩船棉花到松州出售。南越那邊還剩了些棉花,若能紡織成布,以後的銷售範圍更廣,能賺的銀子也更多,說起來譚婆婆也是我的福星呢!”

他主動提起棉花,池家父子想起了前幾日他跟容建明登門拜訪的事。

池三爺主動開口問道:“劉七公子,你這兩船棉花是在找買主吧?”

劉子岳笑道:“沒錯,周掌櫃幫我牽線,找了容老板。但他吃不下,好心地幫我聯絡其他人,便推薦了池家。只是那日不湊巧,老爺子和三爺有事不方便見客。”

池三爺看着劉子岳自然的表情,輕輕轉了轉拇指上的綠扳指。

其實昨天知道劉七這人後,他們便立馬派人打聽了他來松州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也大致了解了其來松州的目的,而且還從容建明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他跟李家有過節,包括李家對這批棉花有想法。

只是不知道雙方有什麽過節,而且素來霸道不擇手段的李安和這次竟然沒耍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池三爺直接問了出來:“劉七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聽說李記商行的東家對你們這批棉花挺感興趣的,你怎麽沒找他試試?”

劉子岳坦蕩蕩地看着他說:“實不相瞞,我與那李記商行的老板有些過節,而且就是因為這批棉花。”

劉子岳簡單地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當然省去了他的身份,只說是與連州知府于大人交好,于大人看不過,幫他出了頭才得以保住這批棉花。

他說得簡單,可池家父子都是對李老板為人知之甚詳的人。若不是踢到了鐵板,李老板不可能灰溜溜地跑回來,現在都不敢對劉七下手,只敢在背後耍些小手段。

劉七在南越的背景恐怕不一般。

意識到這點,池三爺握住茶杯的手興奮地縮緊。

劉七能量越大,對他們家而言是好事,一來能庇護被流放南越的妹妹一家,二來跟他合作也更有保障。

池家與李家在松州和京城等地多有競争,不睦久矣,只是雙方都是松州的地頭蛇,奈何不了彼此,只得維持着面子情,實則私底下彼此都看不慣對方。

而且這次告發譚秀才的就是李家的遠房親戚,雖然這事受李老板指使的可能性很小,但池家還是将這筆帳記在了李家頭上。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池家人心裏恨透了李家。

因此聽完劉子岳的話,他就順勢開口道:“原來如此,這李安和行事還是那麽狠辣不擇手段。劉七公子能抗住他們的壓力,還高價收購農民的棉花,實在令人佩服。正好我們有一艘大船從北邊回來,還沒安排貨,劉七公子這批棉花不若賣給我,只要質量不錯,兩百文一斤,公子意下如何?”

劉子岳本來就有心想找他談這筆買賣,如今他送上門來,還開出這樣一個誘人的價格,劉子岳沒拒絕的理由,笑道:“這自然是最好,不過我聽說松州的棉花賣價也不過兩百文錢左右,三爺怕是要替我白忙活一場了。這不妥,價格還是降一降吧。”

劉子岳一向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池家厚道,他也不能讓別人沒什麽賺頭,白忙活一場。這樣不對等的生意長不了。

池老爺子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小友果然是個耿直人。你放心,這個價格雖然貴了一些,但現在運送去京城,正好趕上最冷的時節,對棉花的需求非常高,價格也會跟着上漲,咱們虧不了,若是遇到酷寒天氣,還能賺一筆呢。”

棉花單看價格比較高,但不管是做成棉衾還是棉衣棉褲棉鞋,都能用好幾年,從長遠來看,這取暖禦寒的成本其實比燒炭火還劃算。手裏有點錢,又不是特別寬裕的人家,都會考慮棉花。

不過話是如此,池家願意多出銀子買他這批棉花,到底是他占了便宜。

劉子岳拱手笑道:“那我就多謝老爺子和三爺了,若是價格不合适,需要更改,你們也盡管提,咱們商量。做生意嘛,講究的是人和,大家都賺錢,共贏才能走得更長遠。”

池老爺子拍手稱贊:“好個人和共贏,小友此話深得我心,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以後在松州府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一聲。”

劉子岳感激地笑了笑:“一定一定,老爺子是長輩,以後有什麽事也請但講無妨。”

一老一少談得很是投機,頗有些忘年交的感覺。

到了中午,池老爺子還非要請劉子岳去吃飯,劉子岳想買單最後都被池三爺的人搶了個先。

池老爺子到底是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用過午膳,眼皮就開始打架。

見狀,池三爺跟劉子岳約定好了明日去碼頭看貨之後,便帶着老爺子回家了。

翌日,雙方在碼頭碰面,池三爺看過棉花之後,當即讓人将池家空着的那艘大船開了過來,又讓人回府準備了銀子,直接給劉子岳送到碼頭來:“我瞧劉七公子的人多留在船上,錢直接給你送到碼頭上安全一些。客棧人多眼雜,雖是在城內,但也難保會有人生出其他的心思。”

“還是三爺想得周到,如此就多謝了。”劉子岳感激地說。

當天雙方就在碼頭上卸了貨,付了銀錢,各自将銀子和棉花搬上了船,完成了這筆交易。

劉子岳的這批棉花也全部出手了,扣除掉收棉花的近八千兩銀子,還有自己的十萬斤棉花成本,這一趟毛利有兩萬多兩銀子,刨除各種成本,淨利潤應該也有兩萬兩左右。若是運到京城,利潤還要高不少。

如此賺錢,難怪李老板瞅準了他的棉花,竭力打壓就想要這批貨呢!

傍晚,臨走前,池三爺拱手對劉子岳說:“劉七公子,若是明年還有棉花和棉布之類的,也可賣予我池家,價格好商量。若是公子不方便運到松州,也可捎個信,我安排船只去南越!”

這是要搶李老板南越的生意啊!

劉子岳笑着答應。

心裏卻決定還是要組建自己的船隊,不然被人掐住了咽喉,那以後賣多少錢都是別人說了算。

雖然現在池家表現得很友好和善,但誰知道以後呢?人都是會變的,萬一池家下一代當家人是另一個李老板呢?

劉子岳已經吃過李老板的教訓了,不會再将寶押在某一家身上。

棉花都賣出去了,錢也到手了,如今就只等官差押送着譚家人商船就可以啓程了。

官府那邊還有兩天才出發,趁着這個間隙,劉子岳去拜別了容建明。

這段時間,容建明跑上跑下的,幫了不少忙。其為人也比較正直仗義,可以交好。

一見面,容建明就朝劉子岳拱手道喜:“恭喜公子,棉花順利出手了!”

“還要多謝容老板,若不是你幫忙,事情不會這麽順利。”劉子岳客氣地說,又讓黃思嚴将準備好的禮物送了上來,“這是我們從南越那邊帶過來的一些特産,不值幾個錢,請容老板不要推辭。”

劉子岳這次帶了一些南越海邊的特産,比如蝦皮、海帶、紫菜、幹魚等等。

不光是容建明這兒,劉子岳還讓黃思嚴給知府衙門也送了一份,就說請大家嘗嘗南越的特産。

這些在南越并不貴重,收禮之人也沒太大的心理負擔,傳出去也是些禮輕情意重的東西,用來做普通的交際再合适不過。

容建明收下了:“劉七公子還真是客氣,這事是公子好心,容某并未能幫上什麽忙。”

“容老板太客氣了。”劉子岳不想再跟他這樣推辭來推辭去的,轉而說起了正事,“容老板,我在南越還留有一些棉花,本來是準備明年夏天用的,如今有了譚家人,回去之後,我們将嘗試織棉布,若是順利,織出的多餘棉布以後會拿到松州售賣。容老板以後若是需要,我讓船給你帶一些過來。”

容建明本來就是經營布莊,專門賣布的,自然需要棉布,只是譚家人織的那點布恐怕廣州都不夠賣,哪裏還會有多餘的販賣到松州。

容建明覺得劉子岳想得太好了,不了解這裏面的情況。

不過他也沒拂劉子岳的好意,笑呵呵地拱手:“那我就多謝劉七公子了。”

兩人相談甚歡。

可李老板的心情就不是那麽美妙了,他放下茶杯,斜眼看楊管事:“你說什麽?他這批棉花賣給了池家?”

“是的,棉花已經裝船北上了。”楊管事苦笑,他就漏了一天,不知道這兩家怎麽就突然搭上了線,而且還火速完成了交易,半點時間都沒留給他們。

李老板氣哼哼地罵道:“哪家不好,偏偏是池家!”

換個商戶拿下了這批棉花他都不會這麽生氣。

李池兩家不相上下,都是做船運的大戶,但現在他在廣州的買賣遇到了波折,而在江南和京城這塊,李記商行要略遜池家一籌。

如今池家跟劉七搭上了線,不光是今年這批棉花,明年後年大後年南越的棉花恐怕都要落入池家手中。

此消彼長,池家的買賣越紅火,李家買賣的空間就要被擠壓,這麽下去,以後李家遲早要被池家壓一頭。

李老板很惱火,可他又不敢對劉子岳使絆子。

因為他舍不得放棄在廣州的人脈和買賣。沒了廣州那邊的海貨貿易,他的生意要削減三分之一,這對他可是個巨大的損失。

楊管事看李老板氣得不輕,小聲說:“這事說到底還是在劉七的身上,老爺,不若咱們下次也花大價錢吃了劉七的貨,興許咱們這個過節就過去了。小的聽說,池三爺可是以兩百文錢每斤的價格買走了那批棉花。”

池家為何出手這麽大方?還不是為了拉攏那劉七,壟斷廣州來的棉花。

同樣是想壟斷市場,池家這一手可謂是辦得極其漂亮,既賣了劉七人情,又相當于拿下了明年的棉花,還跟劉七搞好了關系。

劉七明年再賣棉花,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池家。而且手裏有什麽好東西,也會優先選擇池家。

李老板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惜他晚了一步,現在後悔也無用了。

揉了揉眼睛,他對楊管事說:“派人送封信回廣州,讓人盯着,要是劉七再賣什麽或是收購什麽,但凡需要幫忙的,讓咱們的人出手,大方點,把事情辦漂亮點。”

他現在只求舍財免災,花筆錢化解了這個過節,這樣他也可以繼續回廣州做生意,不然一直困在松州也不是個辦法。

想必到時候劉七收了他的好處,也就不會跟他計較了。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到了啓程出發的日子。

幾個差役押送着戴着鐐铐囚衣的譚家上船,池三爺帶着幾個池家人過來送行,池老爺子沒有來。

劉子岳也知道哪個是池老爺子的小女兒了,正是他那日看到的抱着小姑娘的婦人。

譚三夫人看着兄長嫂子侄兒們,淚如雨下,紅通通的眼睛遙望着松州的方向,充滿了不舍。她拉着一雙兒女跪下,朝池家所在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女兒不孝!”

池三爺眼睛也有些紅,上前将她攙扶起來:“去了那邊好好過日子,家裏還有我們,你不必挂心。”

譚三夫人哭着點頭,抽泣得話都說不出來。

父親年老體衰,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次一別,怕就是永別了,她如何能不傷心。

幾個差役可能是拿了池家人的好處,留了一刻多鐘給他們道別,眼看太陽東升,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多,為首的差役湯勇過來提醒他們:“該走了。”

池三爺松開了譚夫人的手,又摸了摸外甥和外甥女的頭,輕聲說:“去了那邊要聽你們娘的話,別惹她生氣,船上也要乖乖的,下次舅舅去看你們。”

兩個孩子懵懵懂懂地點頭。

池三爺往後退了兩步,對譚夫人說:“去吧。”

譚夫人這才帶着孩子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船。

等人都進去後,船也要啓航了,池三爺朝劉子岳拱手道:“祝公子路上順利,舍妹一家就有勞公子照拂了。公子上次說想織棉布,正好譚家有兩臺織布機還有一些相關的物件,我估摸着公子興許有用,就托人弄了過來,公子若是需要,我就讓人搬上船。”

劉子岳早就看到他身上那兩輛用油紙蓋着的馬車了。

本來以為是他送給譚家的東西,沒想到是譚家的織布機,這可是個好東西,有了這,到了南越可以直接紡織再慢慢改進,效率提高不少。

劉子岳欣喜若狂,拱手道:“池三爺有心了,我正好需要此物。”

說完讓黃思嚴帶着幾個侍衛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兩臺木制的織布機擡上了船,單獨放一個船艙小心固定好,并在一些連接處綁上了棉花,以免遇到船只傾斜搖擺時撞壞了這兩臺千裏迢迢弄來的織布機。

收了這份禮物,劉子岳這才向池三爺道別:“請老爺子和三爺放心,我會安頓好譚家人。等穩定下來,便會托人送信回來。三爺今日就送到這人吧,告辭!”

說罷,劉子岳跳上了甲板。

船員解開了拴在碼頭上的繩子,船只啓航,緩緩駛出松州碼頭,最後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視野中。

池三爺這才帶着家裏人離開了碼頭。

船上的日子照舊是枯燥乏味的。

不過比起來的時候,返程更加讓人期待,因為能回去與家人團聚,還能拿到一筆工錢,船員們都很高興。

而且返程是空船回去,速度比來的時候快不少,預計能提前幾天就能抵達廣州。

船上多了譚家和幾個官差,日子剛開始還好。

但時日一長,官差們也開始無聊起來。大海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人一旦沒事可做,就容易生事端。

這些押送犯人的官差雖說只是知府衙門的小吏,可到底是衙門的人,并不怎麽把商人放在眼裏。

哪怕在上船第一天,劉子岳就聲明過,船上不許出現打架鬥毆等一類的欺負人的行為,但幾天後,部分官差還是開始對譚家人動手。

譚家人到底是流放的戴罪之身,因此一開始并不敢反抗,遇到心情不好的官差挨兩腳就挨兩腳吧,他們只求能夠順利到達南越,一家人安頓下來,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但他們的忍讓并不會換來平靜,相反,還會助長官差的氣焰。

船行了一大半的時候,就出事了。

起因是一個叫劉生的差役那天喝多了,将譚家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拉進了走廊盡頭的一個船艙裏,然後關上門開始扒小姑娘的衣服。

這個小姑娘是譚家二房的閨女,譚老二兩口子自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閨女被欺負。他們戴着鐐铐撲到緊閉的船艙門上,用力拍打着門板:“開門,開門,求求你差爺,放過我女兒,她還沒及笄啊……”

譚夫人的哭聲引來了船上其他的官差和船員。

其中一個黑臉的官差吊兒郎當地笑着說:“路上甚是無聊,讓你們閨女陪咱們玩玩呗,放心,咱們不白玩,回頭賞你們幾錢銀子!”

有些猥瑣的男人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譚老二兩口子絕望了,譚二夫人更是捂住胸口痛哭道:“求求你,放過她……我……我來陪差爺,求求你們了……”

這話更是惹得幾個蠢蠢欲動的男人用淫邪的目光盯着她。

船上的時間太漫長了,睜開眼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樣的景色,又無事可做,吃了就是睡,睡了就是吃,這些無所事事的青壯年男人心裏早就憋了一團火,如今一下子被譚二夫人這話給點燃了。

“你們母女倆一起陪我們,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黑臉官差色迷迷地彎下腰擡起了譚二夫人的臉。

啪!

一只腳忽然踩了過來,直接踩在他的胳膊上。

黑臉官差吓了一跳,趕緊縮回了手,怒罵道:“誰他娘的,沒長眼睛啊?”

劉子岳臉黑如鍋底,聽到屋子裏小姑娘的掙紮痛哭聲,他心急如焚,根本沒空搭理這個混賬東西,怒罵道:“都是死人嗎?把門給我砸了!”

黃思嚴知道劉子岳的脾氣,趕緊給侍衛們使了一記眼色:“快點!”

兩個侍衛抓起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斧頭,一把砸在門上,連續砸了幾次,直接将門給砸破了一個大洞,然後伸進去拉開門闩,将艙門打開。

聽到巨響,劉生酒醒了一大半,回過頭,大着舌頭說:“你們,你們想幹什麽?出去,老子爽了才輪到你們,誰他娘的都不許跟老子搶,老子先看上的!”

劉子岳看到小姑娘抱着破損的衣服縮在船艙裏瑟瑟發抖的樣子,心裏很是慚愧,怒道:“把那狗東西給老子拖出來!”

侍衛上前把劉生拽了出來。

譚二夫人連忙哭着跑了進去,緊緊抱住女兒。

譚老二跪在地上,沖劉子岳磕頭:“多謝七公子,多謝七公子……”

劉子岳心裏很不是滋味。

一個未成年的少女被欺負,但凡有點良知的人看到都會阻止,況且他收了池家的禮,答應過要保護好譚家人的,他哪當得起譚家的謝。

“起來吧,去給小姑娘找身幹淨的衣服,你在這裏守着他們,”說着,劉子岳拔出了黃思嚴腰間別的刀,丢給譚老二,“誰再欺負你妻兒,你直接拿刀砍他們!”

譚老二抓起刀,爬了起來,對劉子岳又道了聲謝,然後突然舉起刀就往劉生身上砍去。

他這舉動太突然,大家都沒反應過來。

劉生大駭,酒已完全清醒,趕緊慌忙閃躲,可惜太遲了,胳膊上還是挨了一刀,鮮血噴湧而出,他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

其他幾個官差見狀,吓了一跳,紛紛拔刀擋在他面前:“大膽犯人,找死啊!”

劉子岳這才示意黃思嚴攔住譚老二:“夠了,趕緊去給你閨女找衣服。”

譚老二憤恨地瞪着劉生,緊緊咬住下唇,拎着帶血的刀往一側走去。

黑臉官差不幹了:“他一個犯人砍了我們的人就這麽算了?劉七公子,你給他刀,還包庇犯人,莫不是跟他們一夥兒的?這事要是傳到官府耳朵裏,怕劉七公子也吃不消!”

還敢威脅他!

劉子怒了,直接粗暴的下令:“把他們捆起來!”

聞訊來看熱鬧的船員吓了一跳。

倒是黃思嚴等人興奮極了,挽起袖子說:“早看這群東西不順眼了,什麽玩意兒,在我家公子面前拿喬擺譜,上。”

這些差役才幾個人,又哪是王府侍衛的對手,幾下就被繳了刀,用繩子捆綁了起來。

剛睡醒姍姍來遲的差役頭領湯勇過來就看到這一幕,他皺起了眉頭質問道:“劉七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可是官府的人,你對我們動手,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劉子岳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湯隊長,你們上船時,我就說過吧,船上我說了算,只要你們不惹事,好吃好喝我都供着你們,可你們呢?老爺好酒好肉的招待你們,就是讓你們壞規矩,在船上惹事的?”

湯勇聽到艙內少女的低泣聲就大致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不以為意地說:“不過是幾個犯人而已,劉七公子何必為了他們傷了大家的和氣?”

這種事太尋常了。

流放都是犯了重罪的人,這些人被欺負了也沒人管,大家都習慣了。

譚家這次都算是走運的了,不用跋山涉水,一日兩餐都有飯有菜能填飽肚子,沒吃什麽苦頭。往日就是他們押送犯人的官差都不一定有這麽好的待遇。

劉子岳指着他的鼻子:“你沒有女兒,你沒有姐妹嗎?這種事落到你家人身上,我看你還能不能說得出口!”

湯勇不悅地擰起了眉:“劉七公子,這話過了吧!趕緊把人放了,将砍傷劉生的人交給我們處置,這事就算過去了,不然……”

“不然怎麽樣?”劉子岳厲聲打斷了他,“我看你是沒認清形勢,将他一并捆了,綁起來,全部丢進底下的船艙裏。”

“你敢,你敢,我可是知府衙門的人……”湯勇色厲內荏地大吼。

但根本沒人在意他的話,幾個侍衛直接将他捆了一起丢進了下面的船艙裏關了起來,還安排了兩個侍衛在船艙外看守。

見他們都敢對衙門的差爺動手,那些本來還有些歪心思的船員這下也不敢動了,趕緊老老實實地回去,幹活的幹活,休息的休息。

這時候,其他譚家人也來了。

譚婆婆五十歲左右的年紀,滿頭銀發,被兩個兒媳婦攙扶着過來,朝劉子岳福身行禮道:“多謝公子,不然老身那可憐的孫女就要遭罪了。”

劉子岳擺手:“實在是抱歉,此事是我的疏忽。”

他是真沒想到,大白天的,這些官差就敢借酒發瘋,強奸少女,他們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

難道犯人就沒有任何權利,只能任憑他們強奸嗎?

譚婆婆連忙惶恐地搖頭:“這種意外哪能怪公子,若非公子護佑,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那幾個小的恐怕早死在路上了。公子的大恩,我們譚家終身難忘。只是,這事會不會給公子添麻煩?”

說到最後一句,譚家人都面露擔憂。既擔心劉子岳不管他們,又怕給劉子岳帶來麻煩。

劉子岳理解他們的想法,民不與官鬥是刻進他們骨子裏的,他們畏懼官府,尤其是淪為了階下囚後,就是下九流的衙役能對他們動粗。即便有人看見了,也不會有人管。

劉子岳沖老人和善一笑:“放心,沒事的,婆婆先去看孩子吧,以後你們全家盡量在一處,再忍耐幾日就到了。若是有人再敢欺負你們,你們不要忍耐,告訴我或是黃思嚴都行。”

譚婆婆稍稍放心,帶着全家給劉子岳躬身行禮,然後才進了船艙。

等他們進去後,劉子岳叫來幾個侍衛,讓他們注意着譚家人的動靜,若是有什麽事及時去通知他。

交代完這些,劉子岳回到船艙仍有些餘怒未消。

這真是個操蛋的時代!說一兩句話就能獲罪,還是全家連坐的那種,人命如草芥!

黃思嚴看劉子岳的臉色就知道他還處于盛怒中,可劉生被砍了一刀,不處理萬一發了燒死在船上就麻煩了。

他硬着頭皮說:“小人知道公子心善,但規矩就是這麽定的,這些差役在路上打死犯人也沒人管。這自古以來,流放的人,能平平安安到達流放地方的沒多少。”

劉子岳瞥了他一眼:“所以呢?你也認為我沖動了?怎麽,我處理幾個垃圾都還要征得你的同意?黃思嚴,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啊!”

黃思嚴連忙惶恐地跪下:“小人不敢。小人很慶幸跟着公子來了南方,公子心善,寬容,講原則,從不仗勢欺人,還對弱小抱有同情憐憫之心。跟着這樣的主子,是小的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若有下輩子,小的還想跟着公子。”

這是他的真心話,跟着脾氣好,寬容的主子,與跟着那等不把奴仆侍衛當人的主子日子可完全不同,什麽時候腦袋掉了都不知道。

劉子岳煩躁地瞥了他一眼:“你別給我灌迷魂湯,你想說什麽直說?”

黃思嚴趕緊說:“嘿嘿,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公子。小的是想那劉生的胳膊受了傷,若是不包紮止血,恐怕會流血而亡。小的覺得,不能讓他死在船上,污了公子的眼,就讓小的去給包紮一下吧。”

劉子岳氣歸氣,可也知道不能擅自處置了劉生。不然以後松州知府肯定不會再将人流放到南越了。

而且這種事是目前的常态,處理了一個劉生并不能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

他皺了皺眉說:“将他單獨關在一處,給他包紮,然後留點水,先餓他幾頓再說。至于其他人,也先餓兩天,除了水什麽都不要提供給他們。”

他就是太好性,好吃好喝把這些人的膽子喂肥了。吃他的喝他的,還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黃思嚴連忙點頭:“是,小的這就去辦。”

起初,湯勇他們還以為劉子岳不敢拿他們怎麽樣,要不了一天就會放了他們。

哪曉得,兩天過去了,除了每天送一次水外,再也沒人管他們。

幾人餓得饑腸辘辘,再也沒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只想能吃一頓飯,回到船艙裏好好睡一覺。

到第三天,幾人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終于屈服,向劉子岳低頭。

劉子岳區別處理,讓黃思嚴将那天沒動手的人都放了出來,湯勇、劉生、黑臉三人繼續關押在底部暗無天日的船艙裏。

被釋放的四人回到船艙裏,這下老實了,對船員都客客氣氣的,再也沒有上船時的趾高氣揚,也不敢出船艙惹事生非了,每天除了吃飯上廁所絕不踏出船艙一步,就怕惹到劉子岳這個煞神又被關押到下面。

而湯勇、黑臉、劉生仍舊被關押着,不過每天多了一碗稀飯,保證他們餓不死。

三人看着餐食由米飯白面肉類随便吃換成了這樣一碗都能照出人影的稀飯,都很憤怒,可現在形勢比人強,任憑他們是威脅還是求饒,好話歹話都說盡了,劉七都沒現身,也沒松。

實在沒轍,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

不過三人都在心裏給劉子岳狠狠記了一筆,打算一上岸就給劉子岳好看。

在他們的期盼下,六日後廣州城到了。

窩在漆黑、臭烘烘的船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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