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兔崽子
陸麒陽橫抱着沈蘭池, 踏出了安國公府。幾個禮娘子追了上來,急匆匆追問着他, 不肯罷休。
“先說說新娘平素愛甜還是鹹?不說可不得走。”
“新娘子愛什麽色?”
陸麒陽笑了一聲, 回道:“她挑嘴挑得很, 甜鹹都不怎麽愛。不過, 她定然是喜歡吃馄饨的。”
幾個禮娘子聞言,懵了一下。
馄饨?
她們怎麽從不聽聞這安國公府的小姐喜歡吃馄饨?
她們還在懵懵之中, 那頭陸麒陽已經抱着人走了。
橫豎兩家住得近,要迎親,只要出了這道門, 再過一道門就是了。
因着世子今日娶妻,鎮南王府一片喧嘩,紅燈高挂。過了王府門檻, 陸麒陽便将懷中的女子放了下來, 在她耳邊輕聲道:“接下來的路, 得你與我一道走。”
她正了一下蓋頭,并未說話, 只是伸手牽住了紅綢的一頭。
周遭禮樂聲喧,一片非凡熱鬧。一群陸氏子弟前來湊熱鬧, 起哄聲此起彼伏。
“麒陽哥, 你不厚道啊, 怎麽就偷偷求娶了沈大小姐呢?”
“一聲不吭就把人娶走了, 根本是沒把咱幾個當兄弟!”
“今日你不多喝幾杯是不能走了!”
兩人步履緩慢, 行至正廳, 先拜了天地,沈蘭池便被人扶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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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是第二次拜天地了,可沈蘭池還是頭一回這麽緊張。
從前她嫁給陸兆業,心底并無多大歡喜,只想着要太子妃的富貴。而如今真真正正地嫁了人,方知道原來新嫁娘也會如此坐立難安。
她坐在喜床上,隔着一張大紅蓋頭,蒙蒙掃着眼前被覆上了一片紅的物什;紅燭高燒,發出噼啪輕響。落在她耳裏,便能輕易驚擾她的心弦。
思及前世的一切,她隐約有了番恍惚——從前焦急地在大婚前夜來尋她、想要帶她私奔逃離的陸麒陽,如今娶了她,是她正正經經的夫君了。
想到此處,她便微微扣緊了手。
不知候了多久,洞房的門終于被推開了。一道人影自外步來,腳步聲輕淺。
嘩啦一陣脆響,似珠玉落盤,原是他撩起了低垂的真珠簾子,那簾上的珠串互相擊打,發出如奏之聲。
終于,那道大紅身影在沈蘭池面前站定。他手握一把喜秤,微微一挑,就将蓋頭掀起。
沈蘭池擡起眼去望他,便見得世子面帶暖笑,那笑意似要融到眸子深處去。他放下喜秤,低下身來,湊到她耳旁,低聲地說了些什麽。
“可算是娶到你了。惦記了兩輩子呢。……來,叫聲夫君聽聽。”
聲音極輕,像是一陣無聲的氣,撓得她耳垂發癢。
聞言,沈蘭池半低了頭,有些生澀地從唇齒間擠出了這句話:“……夫君。”
她額前幾縷珠墜慢悠悠地晃着,眉心一點朱紅豔如蓮心。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使得房中漫溢開了令人面紅心跳的暧昧氛圍。她的面龐刷得變為緋紅一片,連脖頸都染上了幾分薄紅色。
陸麒陽卻并不滿意,用手撩一下她鬓角垂落的一縷發絲,笑道:“再喊聲夫君來聽聽。”
“夫君。”這一回,她聲音愈發低了。
“再來一聲。”他道。
“……夫君。”
“再來……”
“……”
沈蘭池惱了,她擡眼瞪了他一下,伸出手去,大大方方地攬住他脖頸,道:“寒夜苦短,幹嘛不早點休息?”被人按着一直喊“夫君”,實在是羞煞人了。
陸麒陽瞟她一眼,道:“怎麽,不願喚我‘夫君’?”
沈蘭池道:“自然是願意的。你哪兒這麽多廢話。”
才羞澀了一會兒功夫,她就原形畢露,在夫君面前趾高氣揚起來。陸麒陽竟也被她震了一下,立刻不敢多言了。他老老實實地縮了一下腦袋,坐到喜床上,與她喝交杯酒。
沈蘭池端着小金盞,以袖掩唇,慢慢将酒水飲盡。待她要将小金盞擱回桌上時,陸麒陽的手卻探了過來,按着她的手,利落地将小金杯推遠了。
“怎麽?”沈蘭池側頭,問道。
“……”陸麒陽不答,扣着她的手卻驀然攥緊。
下一瞬,她便被男人按在了枕間。
饒是兩人早有了夫妻之實,可真到了大婚之夜,她卻又有了幾分羞意,只得推着他,小聲道:“夫君,你可要……溫柔些。”
喜床的帷帳落下來,遮住了半室旖旎。
***
按照規矩,大婚之後的次日,沈蘭池是要去婆婆鎮南王妃面前敬茶的。但鎮南王妃憐惜他倆少年夫妻,又是新婚,便很大方地免了這等事,只說讓沈蘭池好好休息一會兒,待起了身再去敬茶也不遲。
沈蘭池确實累着了。她被折騰了半個晚上,次日只想趴死在床上,一輩子都不起來。只是身上汗蒙蒙的一團糟,終究有些不舒服,還是強撐着起來沐浴梳洗。
待她換了身衣裳回到房中,便見到陸麒陽也起了身,立在窗畔,似在等着什麽。
他半推了窗扇,眺望着窗外一園綠景。幾枝春來新發的藤葉從屋檐上垂落下來,被風吹的一搖一晃,日光透過碧綠的葉片,映得窗扇周遭也隐隐約約有了幾分綠意。
“夫君,你這是在看什麽?”沈蘭池好奇問道。
“在等你。”陸麒陽聽見聲音,立即側過身來,亮出手裏一支黛筆,道,“我想替……替娘子,畫眉。”
沈蘭池怔了一下,随即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陸麒陽。
世子爺精通兵策騎射不假,但是一個大老爺們,還能畫眉?
饒是心底懷疑不已,她還是乖乖巧巧坐下了,還捧過了銅鏡。
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陸麒陽一出手,肯定能畫的驚天地動鬼神,搞不好便是兩道脫缰野馬橫馳面門。如果定要頂着兩道醜醜的眉毛去見鎮南王妃,那她也認了。
陸麒陽撩起了袖口,做出一副認真神色來。黛筆在她眉上細掃幾下,竟真的畫出一道微彎柳葉眉來,不偏不倚、瘦細正好,令沈蘭池大為驚奇。
“我可是練過的。”陸麒陽擱下黛筆,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行?”
“練過?”沈蘭池一蹙眉,立刻發現事情不簡單,“你哪兒來的機會給女子畫眉?”
正在搖尾巴等着誇獎的陸麒陽懵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她的重點如此與衆不同。愣了一會兒,他老實回答道:“我不是給女子畫眉,我是給小厮畫過一段時間的眉。為了給你畫上一次,我已練了好久了。”
沈蘭池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世子爺的小厮,真是相當的可憐了。”她道。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一齊去正房處見鎮南王妃。
王妃見沈蘭池來了,笑得合不攏嘴,道:“哎呀呀,沒想到咱們家小兔崽子真能娶到蘭兒,可真是命裏有造化。”說罷,便捋下手上一個玉镯子,便要塞給沈蘭池,“以後呀,要是麒陽欺負你,你就和娘說。爹娘幫你打他!”
沈蘭池:……
不,不了吧!
怎麽覺得陸麒陽這麽可憐呢!
從前陸麒陽家裏娘管得嚴,爹又兇巴巴的,他是處在最底端的那一位;現在好不容易讨了媳婦兒,結果媳婦兒似乎也比他地位更高些……
真慘吶,世子爺。
***
陸麒陽回來沒幾日,兩人就完婚了。回門過後,便是上元佳節。鎮南王府一行人,前往宮中赴宴。
沈蘭池到了宮中,便先去紫鸾宮拜見皇後季飛霞。到了紫鸾宮裏,才發現陸知寧也在。她穿着一襲嫩柳綠的衣裙,坐在季皇後身側,仍舊是閨中少女打扮。
從前關系較親近的幾位貴女裏,永淳公主和親遠嫁,柳如嫣與沈庭遠遠走高飛,季飛霞入宮為後,遲遲拖着的沈蘭池也嫁做人婦,成了鎮南王世子妃。如今,只剩下陸知寧還不曾嫁人了。
看到身側的女伴都梳着婦人發髻,陸知寧眸光微閃,別過頭去。
她已近二十歲,這已不是一句“我娘要我在江夏嫁人”便能敷衍過去的事兒了。果不其然,季飛霞身旁便有幾個貴夫人陰陽怪氣地開了口,道:“江夏郡主這麽大年歲了,王妃還不讓郡主嫁人,這實在是不成體統。”
命婦們都是各成一團,京城中的與京城中的湊在一道,暗地裏瞧不起那些京城外的女子。看見這江夏來的郡主、王妃等人,便暗暗覺得她們粗野,乃是鄉下出身。
眼見着婦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陸知寧還不嫁人的事,季飛霞有些急了,連忙道:“女子也并非是非嫁人不可,莫非女子遲嫁幾年,便會掉了身份麽?”
“可不是麽?”一名婦人拿眼白瞧陸知寧,“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這麽大年紀了,還留在家中,莫非是有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這才嫁不出去?”
陸知寧面色一僵,便起了身,向季飛霞告退,說是要去外頭醒醒神。
季飛霞面露焦色,沈蘭池卻按住她的手,低聲安撫道:“罷了,你與這群婦人争辯,是行不通的,還是随她們去吧。”
季飛霞點了點頭,道:“先出去賞燈吧。”
夜幕已降,萬燈争彩。沈蘭池随着季飛霞一道步出紫鸾宮,便聽得一聲“陛下駕到”。陸子響下了肩輿,對季飛霞道,“朕想與皇後同游,不知皇後可否賞這個面子?”說罷,便帶着促狹的笑打量着季飛霞。
聞言,季飛霞露出淺笑來,面上兩個淡淡梨渦,煞是可愛:“臣妾又怎敢不遵旨呢?”說着,便将手交托到了帝王掌心之中。
帝後二人并肩施施而行,背影漸遠。周遭的婦人們見了,都十分豔羨。
“集六宮寵愛于一身,古來又能有幾人?”
“這般命好,是羨慕不來的……”
正說着,陸麒陽也來了。他走近了沈蘭池,道:“我們也去賞燈吧。”
“嗯。”沈蘭池道。
她走了幾步,卻發現陸麒陽沒走,轉頭疑道:“走啊?小虎子。”
“我們可以賞這個燈。”說罷,陸麒陽掏出一盞傻兮兮的兔子燈來,兔子臉上有兩坨塞過牡丹花的大紅暈。他握着這燈,劍眉高挑,道,“我知道你肯定喜歡這種燈。”
沈蘭池:……
不,不是啊,這燈怎麽還有點眼熟?
是不是若幹年前,你已經送過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