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豪華車駕來到摘星樓, 迎客的小二立刻上前,擡起手肘恭迎車中貴客:“爺,摘星樓到了, 您慢點下車。”
俞思歸率先出車廂。店小二見到他, 馬上改口:“是蓬萊仙君啊, 看車駕, 小的以為……”
俞思歸揮手制止他多話,回頭道:“尋真君,雨後路滑, 當心腳下。”
“下去, 你擋着我的道了!”蕭鼎之見不得俞思歸對葉瀾玄過分的關心,他後着臉皮上車已經讓蕭鼎之十分不爽, 現在又軟言示好, 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
上一世蕭鼎之沒工夫去想情愛之事,不知俞思歸與那礙手礙腳的愛哭小鬼是什麽關系, 見他護得緊, 就抓了愛哭小鬼刺激他。
這一世葉瀾玄讓蕭鼎之體會情愛的滋味,對男子之間的過于呵護有了新的認識,便知俞思歸與那愛哭小鬼互有情愫。
正因如此,蕭鼎之越發看不慣俞思歸的虛僞做派。正道之光, 呵。
俞思歸皺眉從門簾縫隙中對上蕭鼎之陰鸷幽暗的目光, 心中厭嫌, 臉上卻保持着風輕雲淡的表情。下車, 負手站在一旁。
蕭鼎之随後下車, 伸手扶出葉瀾玄。
眼前的三層小樓并不奢華,相反比較質樸, 用[摘星樓]這個名字有些撐不起來。
但小二猴精,一番打量已知面生的兩位來客不是塵世中人,哈腰道:“三位仙君莅臨摘星樓,百年老店蓬荜生輝啊。裏面請,裏面請。”
俞思歸帶着師徒倆徑直上樓,掌櫃的眼睛都直了,喚來小二:“店裏來了三位仙人,快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有這仙氣不愁對面跟我搶生意。”
“小的這就去辦。”
俞思歸在小樓窄廊盡頭止步,正要敲門,門自己開了。
一道輕柔有些怯怯的聲音響起:“你回來了。”
“嗯,還帶來兩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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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探頭露出小半張臉,葉瀾玄尚未看清,又縮回去了。
三人進房,主角受站在屏風旁,低着頭,尖尖的下巴抵在鎖骨窩處,看起來比女子還腼腆。
葉瀾玄知道他是被欺負得恨了,見人就有畏懼心。形削骨瘦,看着好不可憐。
蕭鼎之掃了愛哭小鬼一眼,發現他有些神魂分離,這類體質最易招惹邪祟。但他未動聲色,不待俞思歸招呼,直接走到桌前,拉開一把椅子:“師尊,坐。”
主角受往俞思歸身旁靠了靠,過于怕生了。
俞思歸分別作介紹:“他是陵虛宗弟子,言清。”
“這位是靈隐宗的尋真君。”
介紹蕭鼎之時,俞思歸的星目沉了沉:“尋真君的徒弟,不知名號。”
“淩絕。”葉瀾玄說,“淩青霄之上,絕世俗之憂。”
“好威風的道號。”俞思歸言不由衷地稱贊,“不愧是風頭無兩的大乘仙修。”
言清低垂的頭終于擡起,小鹿般水潤的大眼睛忽閃了幾下,施禮道:“言清見過二位仙長。”
葉瀾玄颔首致意:“聽聞你身體不好,恰巧我剛病愈,可給你指位神醫。南疆邊界處有一隐世村落名巫醫村,那裏的聖女醫術卓群,但接不接診要看緣分,你可去碰碰運氣。”
“可以報仙長的道號嗎?”言清小心翼翼地問。
葉瀾玄微微擡眉:“聖女不知我道號,問診需闖關,俞仙友陪你去,應當不在話下。”
俞思歸攬了這件事就不會推辭,道:“是何關卡?”
葉瀾玄:“先有毒箭阻攔,再要隔岸對歌。”
“隔岸對歌?”俞思歸失笑,“與誰對歌?聖女嗎?我雖對中原不甚了解,但對歌的風俗不是為了挑選夫婿?”
“你們去了便知。”葉瀾玄起身道,“入鄉随俗,關卡是否有變換我也不知。便聊到這,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葉瀾玄出門,俞思歸大步跟上,喚道:“尋真君……”
“思歸……”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葉瀾玄腳步微頓,又更快地前行,和蕭鼎之消失在窄廊轉角處。
除了摘星樓,葉瀾玄呼出一口氣。
主角攻受理所應當地在一起了,但俞思歸的熱情卻沒用到顏清身上,同在一屋像例行公事,為言清尋醫也像是道義所在。
反觀言清,每每看向俞思歸,眼中都有藏不住的情,已然将心托付于他。
他倆都不像會黑化的人,後面會有什麽反轉?
葉瀾玄悄悄看了蕭鼎之一眼。他從頭到尾沒多的話,冷冷站在一旁,不知心思如何。
“看我作甚?”蕭鼎之的敏銳是真正的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看似漠不關心,實則任何微小細節都會被他捕捉到。
“看你在想什麽。”葉瀾玄眼珠一轉,“那位小朋友長得好清秀,柔柔怯怯的樣子會激發強者的保護欲吧?”
“然後?”
蕭鼎之沒什麽情緒的反問,把葉瀾玄問傻了,以為他吃醋,說:“我只坐了片刻,沒食言啊?”
蕭鼎之忽而笑道:“我的師尊怎麽染上了小朋友的怯懦?比起柔弱我更喜歡師尊的堅韌,當然某些時候嬌柔些更好。”
“……你能正常點嗎?”葉瀾玄至今很難把握蕭鼎之的情緒,不知他何時正常,何時瘋。
蕭鼎之但笑不語,上了馬車将葉瀾玄攬在懷中,說:“你有沒有覺得俞思歸對你很執着?”
“什麽執着?”葉瀾玄想了想說,“你是指他非要讓我去摘星樓小坐嗎?”
蕭鼎之:“你們不熟,僅治病見過一次對麽?”
葉瀾玄點頭。
蕭鼎之:“蓬萊劍仙自視甚高,俞思歸是劍中翹楚。你上次見他,他尚有些稚嫩,如今的他已今非昔比。修為長進快,心境變化也快,但他對你一如從前那般關切,對他身邊的小朋友卻是冷淡。”
葉瀾玄說:“他帶那小朋友四處問醫怎會冷淡。想是小朋友過于青澀腼腆,他不好過于在我們面前表現出關切之情吧。”
“他沒拿你當外人。”言盡于此,有些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葉瀾玄仰頭看着蕭鼎之流暢的下颌線,表明立場:“管他如何,我們游我們的,以後能不能相見還兩說,你別想太多。”
蕭鼎之用下巴磨蹭葉瀾玄的額頭,閉目掩蓋眸色中的暗沉。
俞思歸進步神速,雖未暴露修為,但蕭鼎之能從種種細節上看透一個人的境界。
眼神、步伐、靈海滿盈、佩劍的調換……
俞思歸以前的劍是蓬萊最傑出弟子才能擁有的青鋒劍,現在的劍是蓬萊代掌門的瑕光劍。
瑕光劍與他同稱正道之光,和他一起號令修仙界三翻四次圍攻魔域。
那個愛哭小鬼比上一世更孱弱,更易受控,若被妖修、魔修拿住逼迫俞思歸,正道之光會如何抉擇?
對手長進了,日後會越來越有趣,再見不會太遠。
“主人,我們要尋個客棧住嗎?”童子回頭,隔着簾子問。
“不。”蕭鼎之說,“先找處幽靜的茶肆暫歇,你們喝茶賞景,我去找房牙。”
房牙,古代房産經紀人。
“你要在此地買房?”葉瀾玄很詫異。
蕭鼎之指尖繞着葉瀾玄的發絲說:“你喜歡這裏便小住幾日。”
葉瀾玄:“小住幾日客棧就能解決啊。”
蕭鼎之:“客棧嘈雜,煙雨要清淨着看才有韻味。”
葉瀾玄:“那我們走了,宅院如何處置?”
“空着,或找個人看護打掃。”
“……”葉瀾玄緩緩豎起大拇指,“蕭大官人有錢任性。”
蕭鼎之彎了彎鳳目,說:“只要你高興,千金萬金散了何妨。你現在壽與天齊,喜歡的地方不會只來一次。有個落腳處,你的塵心才有歸屬。”
這話說得何止嘴甜,簡直是五髒六腑抹了蜜——甜透了心。
暮色.欲降時,新房的房契和鑰匙已放在葉瀾玄掌心上。
蕭鼎之說:“怕你奔波,沒帶你去選址,哪裏不稱心便說,能改則改,不能改另換。”
葉瀾玄心潮澎湃,說不出話,只能搖頭。
蕭鼎之的藝術造詣在造瀾軒時就可見一斑,哪有不稱心一說。就算他買了一間茅屋,葉瀾玄也能住得像身處宮殿。
來到新家,葉瀾玄極為震撼。
這哪是一處宅院,完全是個清幽雅致的風景區啊!
濃淡相宜的綠色交錯綿延,小橋流水,錦鯉戲荷。無論亭臺、樓閣、灌木、竹從皆在半露半隐之間,各不争榮,卻又能恰到好處展現自己的美。
造此園林者若非胸有丘壑,斷然想不出這般精巧絕倫的設計。
入畫美景一路相随,約莫行了一裏多路,一幢三層高閣畫棟飛檐,金頂璎珞,白玉圍欄,氣派之盛宛如天子行宮。
葉瀾玄不用站上去就知自己身在其中必然很渺小。
“這……”不符合規制啊!
“這處有些破壞清幽之境,我也不喜,晚些時候拆了它。”蕭鼎之淡淡道。
葉瀾玄将他拉走:“不必廢那工夫。我們住哪裏啊?”
蕭鼎之指着前方翠竹掩映處:“洞庭竹屋,比不上紫竹林雅致,卻是喧嚣市井中難得的幽靜地。”
“好,甚好。”地方這麽大,不幽靜都難。
入夜,挂起燈籠,閑卧竹榻,童子拿着個網兜捕星火流螢,葉瀾玄和蕭鼎之對酒私話。
酒至濃時,蕭鼎之取來七弦琴,指下吟猱餘韻,細微悠長。
葉瀾玄側身枕臂看着他,目光迷離閃爍,像兩汪靜泉彌散着漫天星光。
紅塵煙雨不再是文人墨客詩詞中的愁思,而是錦瑟[1]弦中流淌出的缱绻溫柔。
葉瀾玄知道這溫柔獨屬于自己,但心中隐隐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打破現有的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1]瑟,撥弦樂器,上有織錦花紋故名錦瑟。這裏為代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