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農莊裏的人剛剛得知蓮花跑去學醫的事情, 一個比一個驚訝。她是村長的大兒媳,按照村子往常的慣例,她會是未來的村長媳婦。
按照原來的軌跡, 按照所有人的預想,她會跟着她婆婆好好學一學,到時候負責看顧着家裏,幫着王大柱記一些瑣碎的東西,到時候提醒他。或者代表王大柱去跟村裏的女人們說一些話。
她會是族長媳婦, 她會是最好的賢內助, 會是村裏所有媳婦的榜樣。
現在,她不好好在家裏忙活, 居然跑出去學醫了,村裏人第一反應她瘋了, 第二反應去看王大柱,後者毫無反應, 村裏人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 蓮花能去肯定是家裏願意她去。
所以, 是不是村長瘋了?
不同于宣寧之前找人學織毛衣,或者再往前找小姑娘跟着綠柳學刺繡。在大家眼裏, 女紅本來就是女人的東西,富貴人家的大小姐才能學這些精細的繡法。但凡家裏稍微疼孩子一點的, 都咬牙自己平時多幹點活,好讓家裏的女孩有時間去跟着學,或者至少能抽空看幾眼。
至于醫……連杜若這種出生在杏林之家的都是偷學到的,其他女孩的情況可見而知, 根本沒機會接觸到這一領域。聽都沒聽過的事就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 一時間, 大家八卦之心頓起,就連剛結束不久的技能大賽都顧不上了,話題統一變成了“村長的大兒媳婦”、“那個心大的蓮花”。
更有好事者幹脆跑到村長家裏,想去問問這一家子都是怎麽想的。
宣寧花了大力氣說服蓮花去學醫,确實有考慮到蓮花的身份和她本身的性格,想讓她做出點成績來起個帶頭作用的想法。不過這并不意味着目的達到了,她就把蓮花扔在一邊獨自面對閑言碎語。
于是流言剛剛起了個頭,就被另一件更大的事情打斷了。
宣寧要建一座繡品廠。
什麽叫“繡品廠”?
農莊裏所有人都有同樣的疑問。
“繡品”聽起來文绉绉的,一說他們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可“廠”是什麽東西,“繡品”和“廠”合起來又是什麽?
小屋裏,排骨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簡單來說,就是那些做繡活的人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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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裏不也能做嗎?”排骨表示不能理解,“為什麽要專門建……專門建廠?”
“這個嘛,”宣寧想了想,道:“你可以簡單理解為,這樣能更規範一些。”
農莊裏的人大概能分成這麽幾類。
散碎的不說,只說主要的。一些人負責幹農活,是農莊裏最普遍的職業,目前還吃着莊裏的“低保”——定時定量的、不算很稠的粥。幹這種活的人最多,多到甚至不好統計數量,因為地和地裏的莊稼在大家心裏頂頂重要,哪怕平時負責別的,但也一定會抽出時間去地裏幫忙。
一些人負責竈上的活計,不是自己家做飯吃飯的地方,宣寧更樂意管那裏叫“食堂”。做這個的往往是四十歲以上的大娘。她們擁有着絕對崇高的地位,各個昂首挺胸,走路帶風,在莊子裏說話都比別人聲音響。
一些在護衛隊裏,領着高工資高福利,負責訓練和保護農莊。
還有一些技術人員,比如木匠大夫,平時在莊園裏看不見的鐵匠等等,他們原本計件拿錢,現在是職稱加獎金,工資僅次于護衛隊。
另外還有一部分,就是做針線活計的女人們。
她們同樣占據着相當龐大的數量,孩子都是放養的,平時除了做飯下地,就是拿起針線做活。她們也是按活計的數量和質量拿錢,做活的時間卻不固定,經常見到有往竈裏塞一把柴火,然後低頭縫兩針的情況發生。
嗯,順手和柴火一起塞進去的也不少,那又是一頓雞飛狗跳。
甚至從排骨的觀察來看,雖然大家都默認這活是女人的,但也有幾家男人禁不住金錢的誘惑,躲在屋裏偷偷地幹,然後充作自家女人的勞動成果。
總之,做這活的人數和質量也不能确定。第一梯隊是綠柳,然後是她帶的幾個小朋友,再然後就沒有什麽梯隊之分,同一個人做出來的也忽好忽壞忽高忽低,全看她們自己的創意,以及做活的時候忙不忙。
布發到手裏了,總不交那叫賴賬。于是在給定期限內,忙就敷衍一下,家裏的活和地裏的活最要緊,閑就認真點,多花點時間做得精細一些。
被敷衍的宣寧表示很不高興。
這些繡活因為龐大的數量,目前是她主要的經濟來源,她自然無比關注,也很快明白了大家的想法。
于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宣寧把自己的想法跟排骨說清楚,然後讓他的人去跟大家講明白。這件事和莊裏每戶人家都息息相關,蓮花的事很快被人扔到腦後,談起了這個新奇的廠子。
中午休息時間,幾個女人湊在一起做活,人一多免不了閑話幾句,話題當然別無二選。
“我聽說啊,廠子起來之後,不要散工了哩。”
“啊?那可怎麽辦?咱們以後都不能做活掙錢了?”
“那就進廠子呗,我問了排骨,繡工和木匠他們是一樣的法子,給月錢還給獎金。給的可高了,最頂級的繡工比最頂級的木匠月錢還多呢。”
“嚯,咱們莊子裏最厲害的木匠才三級,他家就富得流油,恨不能天天吃肉了。誰要是能當上最好的繡工,那全家不得抱着大肘子睡覺啊。”
這話說得俏皮,大家都笑了起來。
“那我可一定得進去,別的不說,咱也嘗嘗肘子是什麽滋味,到時候也跟你們說一說。”
“嘁,大白天的先別做夢,這廠子可不是誰都能進的,還得經過考試呢,手上功夫不好,那可去不了。”
“不止呢,排骨還說要什麽……按要求做活,定時參加培訓,你要是哪個活計做的不好了,人家不光不給獎金,還倒扣你月錢。要想跟以前一樣,邊做活邊顧着家裏,難喽。”
“這……那家裏怎麽辦啊?還有時間做家裏這些活嗎?”
……
莊子裏的女人們沒什麽超前的思想,當一份能賺錢的活計和小家起了沖突,哪怕工錢很高,她們依然猶豫起來。
于是宣寧扔下了第二個炸-彈。
掃盲的識字班依然免費,現有的學堂——莊子裏的人更多地稱呼那裏為“管事學堂”——依然留一部分免費名額,給那些父母有功勞的孩子,依然包分配。除此以外,還留出了一部分名額,标出了高昂的學費。
在農莊,月錢最高的是護衛隊,其次是各種技術人員。
比如學成出師當工匠,或者進繡品廠。
農莊裏的議論聲難得平息了幾天,然後報名參加考試的人達到了新的高峰。
宣寧看着一個個神色堅定去報名的女人,心情有些複雜。
繡活的質量和數量必須增強。她身上還背着超市的壓力,一個月不到十萬就要失去初級會員資格。失去資格是什麽後果,宣寧也不知道,但初級會員的意見才是“升級的方向”,如果失去資格,她有理由懷疑藥店會關閉,或者變成別的什麽店鋪。
除此以外,她想幹的事情越來越多,感受到的限制也越來越大,她還想要一家書店,急需各種各樣的書籍。
但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個目标——她需要更多的錢。
于是繡品廠的建立就成了必然。
不過這也很産生很多的問題,還需要進一步完善。
比如,管事需要一定的能力和道德底線,再比如,女孩們被默認不需要受教育,不止學堂這種機會沒她們的事,掃盲班都沒見有人去過。免費的也不去,說是有那個時間不如多幹點活,宣寧打算用繡品廠的制度再推一把。
遠處的太陽緩緩落下山,宣寧看着天邊的晚霞,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發際線,由衷地感慨道:“寶貝兒,希望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你還在原地等着我。”
農莊裏的人都在忙活着繡品廠的時候,不遠處的護衛隊營房旁,侯文樂他們以俘虜的身份被關起來,過着風平浪靜極其規律的小日子。
當初他們被發現,大家都抱着必死的心沖出去戰鬥。後來被俘,大家又都做好了受盡酷刑也絕不背叛,絕不洩露一絲消息的打算。
決定做了一堆,遺言都寫了好幾個版本。等被拉到了鳳凰嶺,看着兩個重傷昏迷的同伴被單獨擡到一邊,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拿了剪刀,還拿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居然還要解開他們的衣服。幾個人的心理準備都白做了,滿腔都是噴薄的怒火,像蟲子一樣拼命往那個方向拱過去,嘴裏還不忘大喊。
“孫子!有本事先害你爺爺!”
“我這一身皮肉在這等着呢,欺負病號算什麽本事!”
“讓我先來!喊一聲我跟你姓!”
護衛隊員:“???”
雖然一頭霧水,但并不妨礙他們把礙事的人扔到一邊。然後剪開和傷口黏在一起的衣服……給對方上藥。
氣得快暈過去的侯文樂:“……”
他張着嘴,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對方的手移動,半晌,吐出來一句:“他快死了,你們不用給他下毒,放着就能死。”
正在幫忙上藥的護衛隊員:“……”
他……算了,對方腦子好像有點問題,他不是很想和智障說話。
侯文樂也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但是……但是給俘虜上藥?為什麽?圖什麽?什麽傻子會這麽幹?
出于某種複雜的心理,侯文樂接下來安分了不少,抓住一切機會仔細觀察。
看着看着,還真給他看出來了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