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心殺手(10)
因為琴酒的話, 空氣瞬間像是被凍住了。
安室透心裏一緊,還沒有任何動作,他面前的少年就走了過去。
少年比琴酒矮了大半個頭, 氣勢卻毫不弱于他, 那雙松石綠的眼睛沒有了剛才的平和, 變得有如刀鋒般尖銳。
“就算是同一個人,你也沒有資格管我。”
他擡起頭, 望着琴酒的眼睛,高漲的氣焰竟然有隐隐壓過琴酒的趨勢, 他冷聲說道:“明白了嗎?”
在他對面的琴酒沒有那麽鋒芒畢露,反而帶着穩操勝券的神情, 綠眸不為所動地望着他。
他眼神淩厲地回視。
琴酒這才像是終于把他放在了眼裏, 說:“Boss把你的指揮權交給我了, 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麽任務也接不到。”
他的語氣平穩中透着殘酷, 意識到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少年冷厲的眉眼瞬間撐圓了。
下一瞬,少年神色一厲, 驀地對琴酒出了手。
琴酒像是早有預料地鉗住他的手臂, 同時手肘不留情面地往少年腹部的傷口撞去,少年嘶地一聲,立即被他勾住腳腕,放倒在了地上。
琴酒滿臉冷酷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年,聲音冰冷而嘲諷:“現在我有資格了嗎?”
少年不說話, 咬緊牙神色狠戾地瞪着他, 剛要從地上爬起來, 琴酒就擡起腳, 毫不留情地想要往他的傷口踹過去。
這一腳要是踹實了,少年身上的傷口說不定又要裂開了,聯想到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樣子,安室透急忙沖上去,“琴酒!”
琴酒揮開他抓過來的手,就在這時,地上的少年突然伸出腿,往他的小腿上一踢。
他的腿雖然沒有琴酒的看起來那麽修長,可依舊有着無與倫比的力量感,琴酒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被他踢得身體一晃,緊接着,少年的手就從下方伸過來,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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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少年兇惡而嘲諷的笑容。
在那個笑容綻放的瞬間,他被少年抓住衣服,用力往地上拽。
砰地一聲,他被少年拽倒在地上。
少年飛快拔出他腰間的手槍,然而就在這一剎那,琴酒的手再次伸過來,強有力的手掌奪走了他手裏的槍,方向瞬間調轉,黝黑的槍口對準了少年的腦袋。
琴酒躺在地上,少年維持着将要起身的姿勢,半跪在他的面前,他依舊宛如勝利般地擡起了手,槍口對準少年的眉心。
他的手臂纖長,手掌寬大,手指骨節分明,慢動作似的彈開了保險栓。
咔噠一聲,少年松石綠的瞳孔微縮,猶如被定在了原地,愣愣地望着他。
看到他臉上捕獵失敗似的震驚表情,琴酒唇邊緩緩溢出了一聲冷笑。
安室透站在旁邊暗自心焦,卻不敢有任何大動作,看到琴酒充滿殺意的眼神,他知道一旦發生變故,琴酒就會立即開槍的。
少年不聽話,他一定會把少年殺掉。
可讓少年服軟又哪有那麽容易,安室透之前就看到他動過兩次手,對自己這個一直教導他的前輩,他連客氣的話都從來不說一句,對上另一個自己,恐怕只會更不服氣。
而且安室透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和琴酒的動作是一個路數的,就像一個人在跟自己的影子對打,只不過琴酒的動作更快,也許是因為經驗更豐富,才能像是預料到了少年的行動,每次都比他快一步。
少年如果想明白這點,就更不可能服氣了。
果然,如安室透預料的那樣,少年脖子一梗,湊近他的槍口,硬聲硬氣地說:“殺了我啊!”
安室透心裏一急:“琴酒!”
大小琴酒同時側過頭來,相似的綠眸冰冷地望着他。
他:“……”
被他這麽一打岔,琴酒像是終于想起了旁邊還有這麽一個人,漫不經心地警告:“不要多管閑事。”
對安室透說完,他從地上站起,少年望着他手裏的槍,松石綠的眼睛裏閃爍着蠢蠢欲動。
琴酒立即說:“跟我去靶場。”
他把保險關掉,槍重新放回腰間,黑色的長風衣一遮,槍身霎時看不到了蹤影。
少年收回視線,不太情願地撿起他剛才掉在地上的帽子。
琴酒瞥了他一眼,他揚起挑釁的笑容,單手拿着帽子做了個致意的動作,然後把帽子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琴酒頓時冷哼出聲。
安室透在一旁看着他們,有種看兇獸和幼崽互咬的無奈感,心驚肉跳又無可奈何,他根本插不了手,一有動作,這兩人就同仇敵忾望過來,想反咬他一口。
他微微嘆了口氣,看出少年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了,也就把手裏的藥膏丢了過去。
“這個拿着吧。”他說。
少年一把接住,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又看了看琴酒,正好對上琴酒瞥過來的視線。
琴酒眼睛危險地眯起,倒是沒有說什麽,安室透回到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出來。
這件衣服倒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前些天和hiro一起出去的時候穿過,擔心組織裏的人看到立即會被認出來,所以他才抽時間過來拿。
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事,最近一次任務他就是和hiro還有黑麥一起去的,就算被認出來也不算什麽,他是抱着很輕松的心情過來的,哪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面。
琴酒對另一個自己下手竟然真的那麽狠。
想起琴酒用槍指着少年眉心那一幕,安室透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還有貝爾摩德……
他給貝爾摩德發消息,就是以為她不會來的,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她就坐着飛機回來了。
看她的态度似乎還對小琴酒很友好,然而她翻臉的速度也很快,被她熱情的态度迷惑的組織成員不在少數……
就在安室透煩躁地吸着氣,擔憂少年琴酒的時候,琴酒本人推開了靶場的門。
他帶另一個自己來的不是有着全息科技的遠距離射擊靶場,而是很常見的室內的射擊靶場。
一條條軌道,一個個畫着人像的靶紙,側面的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槍械,熾白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來,有種嚴酷而冷厲的美感。
少年站在燈光下,頭頂着黑色的帽子,銀發在身後閃閃發光,耀眼到令人不适。
琴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他那麽排斥,明明是相似的外貌,卻越看他越覺得礙眼。
琴酒從懷裏掏出一支煙點上,挑剔地望着少年筆直的站姿,肩頸和腰背構成流暢優美的線條,仍然覺得不順眼。
也許是因為少年平時展露出來的柔軟,他的五官都還沒長開,一眼看過去就能感受到少年的朝氣,臉頰雖然沒有嬰兒肥,卻也分外的溫軟。
每當看着他,琴酒就會覺得像是在看一只脆弱到了極致的幼崽,只要稍不注意,他就會脫離自己的視線,然後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這種奇怪的聯想,和伴随着聯想出現的針紮似的不适感,讓琴酒整個人都變得浮躁。
心中的殺意克制不住地冒出來,又在對上少年眼神的一瞬間熄滅。
琴酒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他做錯事,讓自己有理由殺掉他就好了。
琴酒覺得,自己沒必要留着一個知道自己全部秘密的人在身邊。
哪怕那個人是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也不行。
只要做錯事,就殺掉他。
琴酒每次都這麽告訴自己,然而——要是什麽
都沒做錯呢?
如果他每次都能讓自己滿意呢?
不僅是跟自己動手時兇狠的眼神,還有那不遜于自己的動作,敏銳的判斷力……唯一的缺點,大概就只有太過年輕氣盛,容易沖動,對自己這種身經百戰的殺手也敢出手。
然而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琴酒很欣賞少年眼中的無畏——少年有着強大的魄力和過人的膽識,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面對他的殺氣都有可能被吓得四肢發軟,更別提被他放倒一次,在地上還沒起來就敢對他動手第二次了。
膽子大到都敢拔他的槍。
琴酒把煙夾在手裏,緩緩吐了口煙。
他想起了貝爾摩德給他發的消息。
[貝爾摩德:我見到他了]
[貝爾摩德:還真的跟你以前一模一樣]
[貝爾摩德:不過比起我還是嫩了點:D]
貝爾摩德發來的消息裏還附帶了一張照片,與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少年躺在訓練場上,眼神冷冷地斜睨着對面的人,照片看起來像是偷拍的,卻把少年平靜中帶着銳意的姿态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這還不夠。
琴酒還是不滿意。
如果少年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并且吃下APTX4869就沉睡了很久,最近才醒過來的話,他的暗殺技巧已經不足以應付現代化社會了。
想起黑麥後來送過來,讓他轉交給少年的那把匕首,琴酒眉頭狠狠一皺。
那種老掉牙的東西,早就該扔掉了。
這時少年似乎終于完成了對靶場的觀察,在桌邊很随意地拿起了一把槍。
托卡列夫,琴酒瞬間認出來了,那是過去的自己練習時用過的自動手槍,少年大概也用過,而且對其他的槍都不太熟,才選了這一把。
托卡列夫的槍身比一般更大,看起來很寬闊,有種工業化的粗糙,少年拿在手裏,甚至襯托出一種手很小的感覺。
琴酒已經很久沒有來靶場了,都沒注意到裏面還有這把槍,看到少年拿起槍的時候,他不禁産生了這種槍也該淘汰掉了的想法。
這把槍雖然好用,但是不防走火,像是剛才那種交手的情況,子彈早就飛進少年的腦袋裏了。
琴酒剛要出聲,就見少年利落地裝填子彈,對着前面的靶子開了一槍。
琴酒轉頭望去。
靶子上什麽也沒有。
少年裝填的是實彈,穿過泡沫靶子一定會留下明顯的彈孔,然而不管怎麽找,琴酒都沒能在上面找到子彈留下的痕跡。
琴酒:“……”
琴酒:“????”
看到少年再次一臉自信地舉起槍,琴酒吸了口煙,沉聲說:“夠了。”
他走過去,一把奪過少年的手槍,把另一支激光訓練槍塞到他的手裏。
少年低頭看了看,打開訓練槍的開關,激光的小紅點晃來晃去,最終落到了琴酒的額頭上。
“砰~”
少年嘴裏模拟出開槍的聲音,同時摳動扳機,紅點依舊在琴酒的額頭上,而不是出現在訓練場的靶子上。
報靶器忠實播報:“0環。”
“0環。”
琴酒的臉黑了下來。
看到他眼裏的殺氣,少年迅速把訓練槍往他懷裏一丢,轉身拔腿就跑。
琴酒快步追上去,揪住他的後領子。
“好玩嗎?”他兇惡地問。
少年咳了咳,回頭對上他的眼神,反倒像是被激起了鬥志,不服氣地說:“我想跟前輩出任務。”
前輩?
難道是波本?
想起波本幾次過來隐晦地打聽少年的事情,琴酒心裏不快,皺起眉頭說:“他是剛加
入組織一年多的新人,不是你的前輩。”
少年怔了怔,然後看了看他,眼神有些複雜地“哦”了一聲。
見他乖巧的反應,琴酒把他放開,說:“你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
還帶着一身傷,難道是死過來的?
“不知道,反正睜開眼就看到萊伊了,”少年說着忽然停頓了一下,“萊伊不會也是新人吧?”
琴酒給了他一個廢話的眼神。
少年:“……”
仿佛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的身體慢慢滑下去,琴酒一把将他拎起來。
“廢物。”他再次對另一個自己這麽說。
琴酒記得,自己這麽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這麽脆弱的。
就這麽點消息,能打擊成這樣?
他把少年頭上戴着的帽子給搶了回來。
少年默不作聲地望着他。
他說:“我這有任務。”
波本的權限跟他完全不能比,少年竟然舍近求遠,真是愚蠢。
他掏出手機扔過去,看到少年頓了一下,才伸出一根手指嘗試用指紋解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嗤了一聲。
少年不悅地瞥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手機。
琴酒在旁邊抽着煙,像現在這樣站在一旁等着別人挑任務的事,他還從來沒有過。
Boss以前也讓他帶過新人,只不過那些人都對他太過畏懼了,要麽就是太沒腦子,被他帶出去不是死了就是看到他就繞道走,再也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
眼前這個少年……琴酒莫名的希望他能堅持久一點。
和安室透想的不一樣,琴酒并沒有打算把人當工具,或者說以少年的資質,根本就不夠格當他的工具。
琴酒知道自己的天賦很好,可惜,還是太嫩了。
而且……
琴酒目光落在靶場前面那些槍械面前,又狠狠吸了一口煙。
直到他把煙抽完,少年才把手機遞回來。
“不用,”琴酒說,“這就是給你的。”
裏面除了黑衣組織內部聯絡的軟件,和他的電話號碼什麽都沒存,本就是給少年準備的。
“有看中的任務嗎?”他問。
少年歪頭想了想,“殺人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一點起伏都沒有,就好像真的是在挑選适合自己的東西那樣。
琴酒嘴角挑起一絲弧度,“好。”
他把煙頭丢到地上,鞋子無情地碾過,對少年招手說:“走。”
——————
諸伏景光走進黑衣組織的據點,心情忽然變得很沉重。
他這段時間都在負責調查藥材供應商,自從上次戶島誠跑路之後,APTX4869項目研究需要的藥材就斷了供應,很多限制品類只能從走私商那裏高價購買,而且能買到的也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用。
Boss和項目研究組都在催,所以他帶着調查好的資料馬上回來了。
在這幾天裏,他一直和零在私底下交換情報,雖然不在基地,但也聽說了很多少年琴酒的消息。
據說他現在跟着琴酒出任務。
基地裏經常看到兩人一起行動,少年和琴酒一樣,總是喜歡穿着黑色的風衣,但是不怎麽戴帽子,雙手都戴着黑色手套,他又和琴酒不同,盡管提起任務的時候很冷酷,平時卻很好說話。
還很會喝酒。
也抽煙,和琴酒一樣,經常咬着煙在基地裏跑來跑去,然後被琴酒黑着臉拽走。
很多人都覺得他和琴酒之間有心靈感應,所以才能每次都那麽快被琴酒找到,然而諸伏景光知道,那不是什麽奇妙的心靈感應,琴酒在少年身上裝了
追蹤器。
他掌控着少年的行蹤,還控制着他的一舉一動,他是把少年打造成另一個自己。
諸伏景光吸了吸氣,走進其中一個房間,裏面提前放置了一臺投影儀,可以讓他用來展示調查的資料,然而現在一個人也沒有。
他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看到有人進來,就放下資料,走到了基地對面的吧臺。
也許是因為白天,也沒有人在喝酒。
諸伏景光走過去,本想給自己倒一杯酒,看到上面放着一瓶開過的酒,瓶子上寫着Plymouth Gin,又忽然很想嘆氣。
他和少年琴酒其實沒說過幾句話,也沒什麽正式交流,唯一見過的那兩三次,少年的眼神還一直都放在零的身上,根本沒怎麽理會過他。
他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麽,少年在黑衣組織裏的待遇嗎?還是少年會成為黑衣組織下一個頂尖殺手,給社會造成無數麻煩呢?
諸伏景光走着神,不知不覺就拿起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清澈的酒液入喉的那一剎那,他才突然回過神來,也許是因為放久了,桌面上那瓶酒沒有了平時烈性的辛辣感,反而帶着點奶油的香氣,滑入喉間又有種極其生澀的感覺。
他微微一怔,這時一個身影突然從旁邊冒出來,松石綠的眼眸帶着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湊到了諸伏景光的面前,那張少年感十足的臉在諸伏景光眼前放大。
諸伏景光趕緊往後退,嘴裏還沒咽下去的酒落入喉間,他瞬間被嗆到了,忍不住咳了出聲。
少年直起身,眼神嫌棄地看着他,“膽子這麽小?”
諸伏景光擺了擺手,酒杯放到桌上,看着那瓶寫着Plymouth Gin的酒,不知道為什麽喉間湧現出了無比灼燒的感覺。
他沉默地望着少年。
也許是因為傷好了,少年看上去比幾天前更精神,眉眼間有着無法掩飾的銳氣,猶如被好好打磨過即将出鞘的利刃。
“你是來送調查報告的吧,”少年說,“你來得太早了,琴酒和伏特加在外面出任務都還沒回來,黑麥和基爾他們也沒那麽快。”
諸伏景光調查了好幾個供應商,哪怕黑衣組織裏每人負責突破一個,也需要好幾個組織成員才能完成任務,boss把人召集起來,可見對APTX4869的重視程度了。
只不過黑衣組織不是只有APTX4869這一個項目,想把所有人聚集起來,哪怕提前通知了也有點難度。
諸伏景光對少年那麽了解其他人的行蹤有些驚訝。
“你和他們有聯系?”他忍不住問。
少年點了點頭,諸伏景光頓時語塞,心裏沒由來地冒出了一個念頭,既然少年和他們都有聯系,為什麽跟自己沒有?
就連跟零,他們也有通過幾次話吧?
明明自己也是最開始遇到他的人之一啊……
難道自己那麽沒有存在感嗎?
諸伏景光整個人都陷入了奇怪的疑惑中。
“我要去吃飯了。”少年突然說,“你自己在這裏慢慢等吧。”
他甩了甩手,從諸伏景光的身邊走過,長長的銀發被他束在腦後,紮成了低馬尾,有種簡潔又利落的感覺。
一個正在成長的少年殺手。
諸伏景光默了片刻,忽然說:“我跟你一起去。”
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有些被嗆到的沙啞,莫名的讓人覺得他的情緒不是很高,少年歪頭看了看他,不知道在他眼裏看到了什麽,嘴角忽然勾起了一絲感興趣的笑容。
“好啊。”
他把手裏的鑰匙丢給諸伏景光,意識到那是一把車的鑰匙,諸伏景光
有些恍惚了。
這麽短的時間,連車都會開了嗎?
不,也許少年一直都會開車,只不過沒想到,組織裏連車都給他配好了。
諸伏景光坐進駕駛座,剛想問他打算去哪,就聽他似笑非笑地開口:“讓我看看你的品味。”
意思就是讓諸伏景光自己選地址了。
諸伏景光沒有被信任的感覺,心裏忍不住有些發涼。
只是短短幾天時間,少年就變得比之前更危險了,那種柔軟的感覺正在慢慢從他身上褪去,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琴酒。
諸伏景光發動汽車,沒有帶他離開很遠,而是來到了附近的一家面館。
站在挂滿了各種拉面的木牌面前,少年的表情逐漸從捉摸不透變成了顯而易見的迷惑。
看到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了無比迷茫的氣息,諸伏景光心裏的沉重不知為何掃去了幾分,他忍不住問:“琴酒平時都帶你去哪裏吃飯?”
“反正不是這種連菜單都看不清的地方。”
少年随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選擇了最快的辦法:“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那要兩份味噌拉面。”諸伏景光對老板說完,在少年身旁的座位坐下了。
少年側頭看了看他,他猶豫片刻,放低了聲音說:“聽說你最近接了很多任務。”
“你也知道了?”少年臉上的表情忽然多了點開心,“不是很多,是超級多。”
他拿出手機給諸伏景光看,在黑衣組織的內部軟件裏,琴酒的賬號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小號,點開還能看到任務數量。
看到清一色的處理、暗殺等字樣,諸伏景光瞳孔一縮。
他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問:“你這些天……一直都在做這些?”
一直都在殺人……?
“對啊,”少年又在屏幕上點了點,看着琴酒數不清的任務數量說,又有點不服氣,“不過跟這個家夥還是沒法比。”
諸伏景光突然覺得屏幕上的數字異常刺眼,他把手覆蓋在少年的屏幕上,按住他的手機。
對上少年詫異的目光,他說:“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是不對的?”
少年細長的眉微微皺起。
諸伏景光說:“我不是……我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全是任務……你看黑麥現在都還沒來,說不定就是和女朋友出去約會了……”
他腦子裏混亂至極,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你就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為什麽要殺人?要像琴酒那樣生活呢?
明明他在黑衣組織裏都沒有琴酒那樣的待遇,以前的“前輩”也沒有給過他正确的教導……
以諸伏景光現在的身份,他其實不應該說這些的,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只要有真正的琴酒在,少年永遠不可能獲得自由,獲得跟自己的努力相匹配的一切……
不管他怎麽努力完成任務,他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只是琴酒手裏的一把刀而已。
少年看着他亂成一團的表情,忽地把臉一沉。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飯?”他突然站了起來,眼神冷冽地望着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頓時一驚,亂糟糟的思緒瞬間被清空。
他看着少年生氣的樣子,心裏暗叫糟糕,少年拿起手機,兇惡地說:“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這種話。”
說完,他甩開諸伏景光伸過來的手,飛快走了。
諸伏景光看了看自己放在桌面的車鑰匙,起身追了上去,然而只是幾秒的時間,少年就完全不見了蹤影。
——————
到了諸伏景光拿出調查報告的時候,少年還是
來了,只是他坐在了距離諸伏景光最遠的位置,眼神冷冷地望着他,始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諸伏景光惹到他了,還是他本來心情就不好,再加上琴酒跟着一起散發出來的低氣壓,會議漸漸變得鴉雀無聲。
諸伏景光講述的聲音也越來越僵硬,如芒在背的感覺甚至讓他連名字都念錯了幾個,最後還是基爾好心,幫他一起把那些資料複印了好幾份,發到所有人的手裏。
等發完資料,諸伏景光終于松了口氣,然而下一秒,少年就拿着資料,一陣風般的跑了出去。
琴酒擡了擡眼,卻是沒說什麽。
他都沒有動作,其他人就更不敢做什麽了。
過了一會兒,看完資料的人把去聯系這些供應商的任務分了分,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會議。
和其他急着離開的人不一樣,赤井秀一在基地裏轉了一圈,最終在後面的樹林裏找到了生悶氣的少年。
少年不知道從哪搬來了椅子,坐在樹蔭下翹着腿,冷着臉翻看那些資料。
“都分完了,”赤井秀一走過去說,“沒有你的了。”
少年手指一頓,擡起頭不悅地望着他。
赤井秀一毫不在意他冷刀子似的眼神,湊近他說:“你和蘇格蘭吵架了?”
少年沒吭聲,擡頭望他的眼神卻似乎更冷了。
赤井秀一把手裏的黑色紙袋遞過去,“這是答應給你的槍。”
他說要幫少年弄一把跟琴酒一樣的槍,只不過那都是好幾天以前的事情了,槍也沒有那麽難買得到。
少年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問:“你是不是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赤井秀一微微怔住,然後失笑:“不是,我和她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他能感覺琴酒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帶着殺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抓到他的把柄了,再連累宮野明美不太好。
少年還是沒有把槍接過去,眼睛盯着那個紙袋說:“都沒有子彈……”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帶着些微冷意,赤井秀一都快覺得他是在推辭了。
“子彈也準備了,”赤井秀一說,“彈匣裏裝了15發,還有一盒100發的,都裝滿了,你随便怎麽玩都行。”
少年喉嚨動了動,就在赤井秀一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的時候,他一把抓過了那個袋子。
他是突然出手的,而且力氣很大,就像是要把袋子搶過去那樣。
看着他變得極其冷漠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赤井秀一忽然有種做錯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