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江倒海

第43章

新的吉他手叫做白烏，不知道是真名還是藝名，年齡看上去和江蘇差不多，相貌也不差，在蔣雲帆的評價标準裏也能當得起一個帥字，不過，蔣雲帆對這個年輕人沒有任何的感覺。

路人終歸是路人。

蔣雲帆沒學過什麽音樂，也聽不出白烏和江蘇誰的吉他彈得好。不過單從個人感受來說，比起白烏那有些悠遠的歌聲，他更喜歡江蘇的那種低沉。

蔣雲帆聽了十多分鐘，終于耐不住性子，摸出手機給江蘇發了條短信。

手機的振動讓江蘇回了神，他一把推開湊到臉前來的東和，快速脫離牆腳站到了房間中央，神情複雜的看着那與往常大不相同的男人。

東和理了理衣服，淡笑道：“我知道這麽突然的告白讓你有些無法接受，不過沒關系，我可以等，你可以慢慢想。”

江蘇微微搖頭，“這不是想想就能解決的問題。我說過，我不喜歡男人。”

東和道：“但我不信你會喜歡女人。認識這麽多年了，你覺得我有這麽好騙？”

江蘇道：“認識這麽多年，你覺得我會騙你？東哥，這些年你幫我這麽多，我真的很感激你，不過也就這麽回事兒了，我對你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東和不死心，“那是你之前都不知道我對你的想法，現在你知道了，你就不能回去仔細想想？還是說你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

江蘇的眉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鎖着，“東哥，你非得我把明确的答案告訴你了才肯罷休嗎？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意思，這是事實，就算我想十年二十年也不會變。”他說的很肯定，也知這番話傷人，但他不想繼續糾纏下去，哪怕這麽一句話會毀掉他們這麽些年來積累的所有感情。

東和顯然是被江蘇的決絕給傷到了，臉上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不過他還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太過失态。只是，他從江蘇的決絕中看到了一種可能性。他心裏咯噔一下，問：“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江蘇一愣，随即搖頭，“沒有。”

東和松了口氣，“那好，反正你也沒有喜歡的人，那之前的事兒就不管了，我從今天開始追你怎麽樣？”

江蘇很想說不怎麽樣，但對方畢竟幫了自己好幾年，他也做不到那般無情，只能道：“你要怎麽樣我不管，但是，東哥，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

東和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你才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褲兜裏的手機又開始振動起來，這一次不是短短的一下，而是連續不斷的振動。江蘇不得不把手機從褲兜裏摸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對東和道：“抱歉，接個電話。”

東和點頭，靠牆站着，視線在江蘇身上上下游走。

江蘇接起電話，感受到東和的目光，略微有些不适，但還是抑制住轉身的沖動，平靜的“喂”了一聲。

蔣雲帆的聲音傳過來：“還在聊呢？我說你辭個職怎麽這麽麻煩。”

江蘇笑了笑，“快了，你再等等。實在等不及了你也可以先回去。”

蔣雲帆道：“你想得美。我今天是去定你家了，別再找什麽借口。”

江蘇道：“嗯，那你就再等會兒。”

蔣雲帆道：“好吧，你快點兒。”

江蘇道：“嗯。”說完挂了電話，把手機塞了回去，對東和道：“東哥，辭職的事兒已經談完了吧？要是沒別的事兒，我能先走了麽？”

東和看着江蘇嘴邊沒消下去的笑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淡淡的問了一句：“剛才給你打電話的人是誰？”

江蘇道：“我一朋友。”

東和道：“是前天來店裏救場的那個？你們只是朋友？”

“是他，不過确實不只是朋友。”江蘇頓了頓，果然看見東和臉色微變，于是趕緊說了下半句：“我跟他也是隊友吧，一塊兒打游戲的。”

“哦。”東和還是有點兒不放心，道：“剛認識沒多久吧？”

江蘇無奈，“嗯。”以前他交到什麽朋友的時候，東和也是這樣，跟個老媽子似的，什麽都要問個清楚。他以前只當東和是單純的以一個年長者的身份來關心他，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對方這麽關心他的交友，恐怕還懷有其他的目的。

東和道：“剛認識沒多久，互相也不知道底細，而且還是網絡上認識的，你跟他走這麽近真的沒問題麽？小心點吧，他接近你的目的也不一定純。”

江蘇道：“他對我沒那個意思。要是沒別的事兒，我真要走了，今天還有四排要打。”

東和不大情願的點點頭，“那好，不過明天可以請你吃飯麽？”

江蘇想了想，搖搖頭，“恐怕不行，下次吧。”說完，徑直朝門口走，一只手幾乎是有些匆忙的打在了門把上。

“江蘇。”東和喚了一聲。

江蘇側頭。

東和抿了抿唇，“路上小心。”

“謝謝。”江蘇手一按一拉，開門出去。

他不是個從來不撒謊的人，至少在與蔣雲帆的相處之中，他就不知道說過多少次慌。但是在東和這邊，他是的的确确的從未有過半句謊話。然而，就在剛才，為了趕緊離開這個寬敞的辦公室，他卻以白天就已經排完的四排來做借口。他是真的累了。就這麽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那用五年時間積累下來的對東和的正面情感卻如瀑布流水一般從山頂上飛瀉而下，眼看着就要煙消雲散，他實在是不忍心，只好這般落荒而逃。

感情方面的事兒，他從來都是不擅長的。但平心而論，他并不覺得自己情商低，相反，他覺得自己就是情商太高了，以至于總是無法找到和自己相配的那麽個人。其實說總是無法找到也不準确，他是根本就沒那個心思去找。從書裏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他對人間的真愛已經不抱有什麽幻想，所以，他也失去了去尋找的興趣。

他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麽不好。

從通道盡頭的辦公室一步一步的走向大廳就好像是從荒野來到了人間。聲音越來越大，燈光越來越閃耀。

江蘇不知不覺間，已背着吉他穿過鼎沸的人聲來到蔣雲帆面前。

蔣雲帆放下空掉的杯子，站起身，“走？”

“嗯。”江蘇看了眼玻璃杯，問：“結賬了麽？”

蔣雲帆搖頭，“還沒。”

江蘇道：“我去吧。昨天說好了請你喝檸檬茶。”

“……你不說我都忘了。”蔣雲帆把服務生招呼過來。

江蘇問了價以後手機掃碼付款，然後與服務生小哥告了別。

二人并肩走出醉忘鄉，大街上行人不多，但街道兩旁的餐館中卻人滿為患，整條街的熱鬧程度并不比醉忘鄉內部差多少。

“你事情都交代完了吧？”蔣雲帆手揣在褲兜裏，步伐随意。

江蘇道：“弄完了，以後沒事兒都不需要再去了。”

蔣雲帆問：“那我采訪一下啊，你現在心裏是個什麽感受？就是一下子告別了工作好幾年的地方，還是不太容易接受的吧？”

江蘇道：“是不太容易接受，說不定我明天晚上就習慣性跑過去上班了。”

蔣雲帆道：“那你一進門就看到那白烏在臺上，你豈不是尴尬死。”

江蘇道：“是啊，所以我回去得照着鏡子給自己做個催眠，最好是能徹底遺忘掉打工這件事兒。”

蔣雲帆笑道：“照着鏡子多沒意思啊，幹脆我給你催眠吧，保證見效。”

江蘇挑眉，側頭看着蔣雲帆，“你還會催眠呢？”

蔣雲帆道：“不就是拿根繩子吊着個球在你眼睛前邊晃來晃去然後嘴裏balabal的念叨些有的沒的麽，這有什麽難的。”

江蘇道：“真這麽簡單就好了。”

蔣雲帆道：“那就換別的方法吧。不是有人說殺死一個魔鬼的最好辦法就是放出另一個魔鬼嗎？這樣，以後你從晚上六點開始準時上線，咱倆打游戲去。”

江蘇道：“你想想就行了，不過你這倒是提醒我了，我可以去接單給別人刷級，實在不行就專心做做自制武器，總得幹點事兒掙錢養自己。”

蔣雲帆道：“練級多費事兒啊，你幹脆開個直播吧，真的，就你《全面壓制》裏的那個技術，秒殺很多主播了。”

江蘇搖頭，“直播太麻煩了，而且我不太擅長跟那些觀衆溝通，不知道說什麽。”

蔣雲帆想了想，江蘇平時跟他一塊兒玩游戲的時候，話确實很少，如非必要，這人絕對不會開口，一點也不像他跟鄒瓷，沒事兒就喜歡瞎逼逼。

蔣雲帆道：“其實我有些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們，那些不想回答的問題我一般都無視了。不過直播确實蠻累的。可能是我自己性格原因吧。我覺得鄒瓷就挺樂意直播的。”

江蘇道：“所以你要考慮考慮轉個行跟我一塊兒接單刷級嗎？”

蔣雲帆秒回：“不用了謝謝。沒有意思。”

江蘇笑笑沒說話。蔣雲帆又道：“對了，你不是南大畢業的嗎，我聽說南大的畢業生都能找到份挺好的工作啊，你怎麽這麽失敗？”

江蘇對此進行了長達十米遠距離的思考，最後給出了回答：“可能是因為我是靠貧困補助讀的書？所以沒有那種神奇的就業體質？其實我覺得彈吉他也算是份很好的工作了，就是工資不太高而已。”

蔣雲帆道：“可惜現在你算是個無業游民了。應該讓那些專家去跟蹤調查一下那些畢業生畢業後十年內的情況，看看是不是很多都跟你一樣會失業。”

江蘇道：“這個不一樣。我是自己主動辭職，又不是被開除。”

蔣雲帆道：“好吧，那我們暫且放過這個問題。然後，你不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嗎？”

江蘇道：“有點兒覺得，但是不太确定。”

蔣雲帆道：“試試？”

江蘇問：“怎麽試？”

蔣雲帆指指前邊的一家便利店，“你在外邊等我，我進去買個東西，你往那個小巷子那邊沾站一點，我覺得他要是有什麽想法的話肯定會在你一個人的那段時間裏動手。”

江蘇道：“靠譜嗎？萬一那人是沖你來的怎麽辦？”

蔣雲帆道：“那你進去，我在外邊等你。”

江蘇道：“算了，還是你進去吧，我不知道要買什麽。我什麽都不缺。”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便利店門口。蔣雲帆沒有再同江蘇推辭，最後叮囑江蘇一句注意安全就進了店，慢悠悠的走到距離透明玻璃最近的一列貨架前邊，拿起一包紙巾，假裝看着包裝上寫的主要原料。

江蘇在店外等待，等了一小會兒，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微低着頭在門口踱起步來，先是慢悠悠的朝那條沒有燈光的窄巷走了幾步，然後轉身走回來，然後轉身再走過去，然後，他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江蘇眯了眯眼，走到巷子口，然後如同先前那般轉過身。不過這一回他只轉了一半，正好同想要借此機會擦肩過去的那三個人打了個照面。

為首的男人見江蘇看到自己，二話不說，胳膊一擡攔在江蘇脖子上把人往巷子裏帶。江蘇雖早有防備，但心理上比較喜歡在小巷子裏解決這件事情，所以就任由對方略微有些粗暴的把自己給拐進了巷子裏。

反正對方只有三個人，而且還是這三個不敢帶刀的，不足為懼。

剛進巷子，那三人就将被推在牆上的江蘇包圍住。

為首的人渣想到江蘇還有個同伴在便利店裏，不敢耽擱，招呼兩個同伴直接動手開始對江蘇展開圍攻。

江蘇側頭躲開迎面而來的一拳，一腳揣在人渣膝蓋上，但因為被三面夾擊，在光線昏暗的小巷子裏，江蘇還是被不知道誰的拳頭給砸中了肩膀，力道很大，他不由悶哼一聲。

蔣雲帆在看到那三個人朝江蘇走過去的時候就把紙放回原處往外走了出去，落後幾人一步拐進巷子，正好聽見江蘇的那一聲悶哼，心頭一緊，大步上前抓住一個人的後衣領把人朝牆上輪了過去。

江蘇見身邊一人突然往對面牆上撞過去，知道是蔣雲帆來增援了，更加不把這三人放在眼裏，打架幅度一下子打了起來，招招往人臉上招呼過去，誓要這些人以後不敢白天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