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蔣雲帆到醉忘鄉的時候,時間是晚上六點十分,距離江蘇上臺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分鐘。
過來迎接他的人是世中妹子,妹子那會兒其實已經下班,剛走到門口就遇到他,于是就延長了幾分鐘的下班時間把蔣雲帆帶了進去。
“找個不太起眼的位置就行。”蔣雲帆道。
陳世中于是帶着蔣雲帆找到一個角落裏的兩人座,拿了份菜單放在他面前。蔣雲帆掃了眼,要了份鹵肉飯。
陳世中問:“不要別的了?”
蔣雲帆沉吟片刻,“再加一杯檸檬茶?”
“好。”陳世中拿着單子準備去後臺。
蔣雲帆道:“麻煩你了,下班了就趕緊去休息吧,這邊我守着。”
陳世中點點頭,拿着單子離開了。
蔣雲帆撐着下巴越過好幾張桌子看江蘇。那人還是如第一次見時那般,低頭彈着吉他,安靜的唱着歌,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唉。”蔣雲帆嘆氣。
安靜的聽了大概有十分鐘,服務生端着盤子走過來,将鹵肉飯和檸檬茶放下,很恭敬的說了一句“先生慢用”。
蔣雲帆拿起勺子在盛着鹵肉飯的盤子裏戳了戳,嘗了一口,感覺味道還不錯。
醉忘鄉裏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但正值飯點,在店裏的大多是正常吃飯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沒什麽威脅,一個個都不像是能掀起風浪的狠角色。
要說特別的話,也就只有中間那兩桌的學生了。那兩桌學生說話的聲音不小,蔣雲帆一邊吃飯一邊光明正大的偷聽了一會兒,大致猜出他們是來這兒聚餐的。這些學生都是高三的,這會兒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學,但是沒有假期的高三狗依舊奮鬥在最前線,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為了慶祝一下即将來到的兩天假期,他們相聚于此,讓人好不感動。
蔣雲帆不自覺地回想起他的高中生活,覺得挺沒意思的,也就懶得再繼續想,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來,這才發現江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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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帆吃掉最後一口鹵肉飯,喝了口茶,目光在店裏游了一圈,遺憾的發現江蘇并不在搜索範圍之內。
大概是回休息室了。
“哥?”
聲音突然在身後炸響,蔣雲帆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一個回頭,正好對上江蘇那雙探究的眼睛。
江蘇被蔣雲帆的反應逗樂了,眼睛一彎,笑了。
蔣雲帆輕咳一聲,“笑什麽笑,坐?”說着指指對面的椅子。
江蘇于是走過去坐下,随手把吉他放在一邊,“你怎麽過來了?”
蔣雲帆道:“擔心我雙排隊友。”
江蘇發現答案和他自己想象中的一樣以後,搖搖頭,“每次都那四個字,幹脆我改名好了。”
蔣雲帆于是改口道:“擔心你。”
江蘇:“……”
蔣雲帆:“……看,你也覺得莫名有點兒怪怪的是不是。”
江蘇認命,“随你喜歡吧。都說了會有人守着,有什麽好擔心的。”
蔣雲帆在進店之前确實是看到門口一左一右靠着兩個服務生,但那兩人看上去也太瘦弱了一點,哪裏像是能攔得住人的樣子。他很坦白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江蘇聽了淡笑,道:“會來這兒抓我的除了我姑姑也就只有姑爹了,現在姑姑在醫院,就我姑爹那一個中老年人,你還想要多壯的人去攔?”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知道你姑爹會不會爆發一下單挑一群……”蔣雲帆說着,突然覺得這樣議論人家的親戚似乎有些不太好,于是轉了方向,把內容遷到江蘇的身上,“而且你打架不是挺厲害的嗎,你姑爹要是不厲害,你哪兒能有勁兒一挑四啊。”好像還是有哪裏不對勁。
江蘇道:“得了吧,他應該不會來的。”
蔣雲帆想想覺得也是。他姑姑才剛進醫院躺着,他姑爹沒道理這麽快就找過來。
見蔣雲帆似乎不再擔心,江蘇于是挑眉道:“我一挑四是個什麽梗?”
“不就是……”蔣雲帆頓了頓,接着道:“不就是前兩天一個新聞,一個哥們兒單挑四個還沒輸,結果一挑四這梗就火了。你不知道?”
江蘇搖頭,“不知道,我不常看新聞。”
蔣雲帆松了口氣,“沒事兒,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也是直播的時候看彈幕看到的,這種事兒的熱度一般過幾天就消了。”
江蘇不置可否。蔣雲帆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有件事兒我沒怎麽想通,你姑姑他們幹嘛對你離家出走有那麽大的意見?少個人吃他們的飯不是好事兒嗎?”
江蘇道:“你以為我之前上學的學費是哪兒來的?都是他們給我交的。你也知道,他們那種人大多是不願意吃虧的,所以出錢供我讀書就是為了以後我賺錢了養他們,這拿那麽多錢養大的人突然一聲不吭的跑了,他們能不急着把我找回去麽。”
“哦。”蔣雲帆恍然大悟,“你個小沒良心的。”
“……”江蘇看他一眼,“欠他們的錢我都記着賬的,等湊齊了我會一塊兒還給他們,當初走的時候我也留了張字條,但是他們不信我有什麽辦法。”
蔣雲帆道:“你當時留的要是錢,他們肯定就信了。”
江蘇道:“我那時候哪兒來的錢,就背着把吉他帶着張身份證就跑了,手機我都沒敢拿,怕被定位。”
蔣雲帆道:“你姑媽他們是警察局的還是私家偵探啊?還搞定位?這麽高端的操作我都不敢想。”
江蘇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心血來潮去警察局給我報了個失蹤案……”
蔣雲帆打斷道:“可去你的吧,他們那情況還敢去警察局裏晃悠呢?”
江蘇道:“你不知道的,他們什麽都敢,就沒個清醒的時候。不過他們好像确實沒去報案。”
蔣雲帆問:“那你當時跑的時候一分錢都沒帶啊?”
江蘇想了想,“帶了五百的現金,來中二區的車票我在網上買的,抄了個取票碼在紙上。”
中二區的物價雖然不高,但是光憑五百就想在這兒生存也不容易,蔣雲帆實在想象不到這人那時候是怎麽活下來的,想要問又怕勾起人家的傷心的回憶,頗有些糾結。
好在江蘇善解人意,“想知道我那時候是怎麽生存的是吧?其實也沒多慘,過程挺順利的。”
見江蘇自己願意說,蔣雲帆于是洗耳恭聽,很認真的看着江蘇的眼睛。
江蘇于是道:“我吉他彈得挺不錯的,當時來這邊,就想着要去夜店酒吧之類的地方碰碰運氣,然後我就往醉忘鄉這條街來了,這邊夜店多,我就過來晃悠了一圈,當時醉忘鄉剛開業沒幾天,門口就杵着個招聘的牌子,我看到上邊有吉他我就去試了,然後就……真的挺順利的。”
蔣雲帆聽得有些迷幻,“不是吧,你第一天來這兒就找着工作了?”
“不是。”江蘇道:“是第二天。”
蔣雲帆道:“有區別麽?不是,你小子運氣也太好了吧?現在找工作都這麽容易的?”
江蘇道:“主要還是我聲音比較好聽吧,當時來應聘的吉他手有五個還是六個,有兩個彈得比我好,但是唱歌比我弱一截。”
蔣雲帆道:“看不出來你還挺不謙虛的。”
“其實我挺謙虛的,這話我都沒跟其他人講過。”江蘇道:“你是第一個。”
蔣雲帆受寵若驚,“所以,我很榮幸?”
“嗯。”江蘇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吧,不過現在想想,我那時候也挺……嗯,挺年少輕狂的,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一個大活人總不可能因為換個地方就被餓死。但是,我那時候要是沒找到醉忘鄉這麽個地方,說不定最後還真得餓死街頭。”
“那不會。”蔣雲帆道:“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到街上擺個破碗,然後坐那兒彈吉他,每天兩頓飯的錢應該還是能掙到的。至于睡覺……就我們早上跑步的那幾座橋下邊都有一小塊地方是空的,又沒有水漫上去,我覺得還是可以湊合一下。”
江蘇一雙眼睛幽幽的看着蔣雲帆,“還能去垃圾桶裏倒騰點人家不要的舊衣服當被子和毯子是吧?”
蔣雲帆搖頭,“不是,你要人家不要的大衣幹什麽,你又不是收破爛兒的。天為被地為床多浪漫啊,咱別整那些俗氣的。”
江蘇道:“哥,打住吧,我找着工作了。”
蔣雲帆意猶未盡的從幻想中退出來,砸吧下嘴,“其實還挺帶感的,你不覺得嗎?”
江蘇很真誠的說:“不覺得。”
蔣雲帆嘆了口氣,默了默,然後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虧得你找着工作了,不然想想還挺凄涼。”
江蘇道:“你剛剛還說帶感。”
蔣雲帆道:“凄涼得帶感。對了,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離家出走的?你不是才大學畢業沒多久麽。”
江蘇道:“我上大學之前的那個暑假跑的,他們都不知道我考上哪個學校了,我到醉忘鄉以後,東和幫我找當地社區開了個貧困證明,然後我申請了助學金。”
“哇哦。”蔣雲帆毫無保留的表示了佩服,然後問:“東和是誰?”
“……”江蘇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跟蔣雲帆提到過這個名字,解釋道:“就是店老板,挺照顧我的。”
蔣雲帆之前還沒覺得怎麽樣,這會兒聽了這麽一大段故事,突然就覺得這東和很可疑,“他平白無故的幹嘛對你這麽照顧?”
江蘇道:“大概因為我是他的員工?”
蔣雲帆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他對其他員工也像對你這樣?”
江蘇想都不用想就搖頭,“沒。”
蔣雲帆道:“那你就沒覺得這其中有什麽問題麽?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江蘇道:“你省省吧,他對我這麽照顧只是因為我是店裏年級最小的而已,當時這兒就我這一個大學在讀生,其他人都畢業了,有什麽好照顧的。”
蔣雲帆道:“不對啊,他這算是雇傭童工吧?”
江蘇道:“我那時候滿18了。”
蔣雲帆道:“居然不要求學歷就要你上崗?這店水平不行啊。”
江蘇道:“別告訴我你是看重文憑的人,你不像。”
“我确實不是。但看重這玩意兒的人挺多的吧。”蔣雲帆道:“就我家裏那一幫子親戚,當初我要辍學去參加職業戰隊的時候死活不要我去,非要我讀個大學出來……結果讀出來了我不還是照樣打游戲,還不如當初就讓我去戰隊了。”
江蘇順着這個話題問:“所以你有打過職業賽麽?”
蔣雲帆聳肩,“沒,大學出來以後不想打職業賽了,感覺挺累的,每天練練練,還那麽大壓力。我這人比較随性,當個主播挺好的,這麽點兒技術也夠用。”
江蘇表示理解,然後道:“其實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都挺好的,自在。”
“嗯。”蔣雲帆點點頭,“所以你呢?你總不可能一開始就夢想在酒吧當個吉他手吧?介意說說麽,你……就是抛開其他的客觀條件不提,你想幹什麽?”
江蘇也摸不清楚話題是什麽時候轉到這個地方來的,只能随着往下接,“我的話,其實也想過要去試試能不能打職業比賽的,但是那時候也買不起好的設備,練也沒法練。”
蔣雲帆想到了什麽,“所以你就玩起了連連看?”
江蘇:“……啊,是吧。挺好的。”
“好個屁。”蔣雲帆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有哪裏好了,“哎,我發現你這人生經歷還挺有傳奇色彩的,是個人物。”
江蘇笑了,挺好看的。
蔣雲帆被他笑得晃了神,好一會兒才道:“那個,我們最開始的話題是什麽來着?”
“……忘了。”江蘇道:“這個問題有點兒超綱。”
蔣雲帆看了眼時間,“管他呢,你休息時間是多久?這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啊,就是十分鐘。”江蘇站起來,随手把蔣雲帆面前那杯檸檬茶端起來喝了一口,放杯子的時候扔下一句“這茶算我請你的”,然後拿起吉他要往臺上竄。
江蘇剛上臺坐到凳子上,蔣雲帆就看到樓梯口有服務生火急火燎的沖上來,一眼鎖定住了臺上的江蘇。蔣雲帆認出那人是之前在門口看到的靠在門左邊的那個,連忙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兄弟,外邊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