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江倒海

第34章

好不容易把蔣雲煙打發走，蔣雲帆這才得到靜下來思索的機會。還是那個最初的問題：江蘇的那通電話是因為什麽？

既然蔣雲煙說那女人是在江蘇的那通電話之後才來的，那肯定指的不是這件事兒，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事兒？

蔣雲帆仔細把那通電話回憶了一遍，總感覺江蘇是在确認什麽……

“……操。”蔣雲帆突然就悟了。

是蔣雲煙。

蔣雲帆腦補出了故事的大概。首先，江蘇看見了在酒吧裏吃飯的蔣雲煙，但是他應該是從蔣雲煙的舉止中看出了不對勁，所以才會打一通電話給他作為确認，而确認得到的結果就是，蔣雲煙不是他。

唉。

蔣雲帆還準備回憶一下自己有沒有給江蘇說過自己有個雙胞胎弟弟的事兒，但他貴人多忘事，只是覺得江蘇應該知道他有個弟弟，但知不知道是雙胞胎就不清楚了。而且，江蘇也在這時候從裏邊打開了房門。

看臉色，談話并不愉快。

好像也确實沒什麽值得愉快的。

“你……”

“哥，幫個忙。”江蘇搶先道：“我姑姑精神不太正常，能叫救護車來一下麽？”

“你确定不是叫警察？”蔣雲帆問。

江蘇搖頭，“警察忙着呢，別因為點小事煩他們。”

“那行。”蔣雲帆也不想過問太多，摸出手機按下了全國通用救護號碼，而江蘇此時已經又一次把門關上了。

“喂，你好。”電話接通，蔣雲帆簡要的将情況做了一個說明，接電話的人明顯有一些不太願意跑這一趟，但蔣雲帆添油加醋說了一番，對方還是應了，并承諾在二十分鐘內達到現場。

“現在醫院的态度不行啊。”挂斷電話以後，蔣雲帆感嘆，感嘆完以後又檢讨了一下自己，覺得這事兒好像确實還沒嚴重到叫救護車的地步。

那大媽看起來也不像是精神問題特別嚴重的那一類。如果真的變态到了一種程度，恐怕還是得叫警察。

唉，可別因為一時沖動戲耍了醫務人員……

這麽想着，房間裏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蔣雲帆心頭一跳，連忙扭動門把推門往裏一步踏出，入眼的，是靠在鐵櫃子上正用手揉着頭的江蘇。

這敢一挑四的小子被一個中年大媽給打了？

這算什麽？

救護車到底是給誰叫的？

江蘇把手從腦後拿開放下的一瞬，蔣雲帆很清楚的看見了他手上的血跡。

那可是他的雙排隊友，要是腦子被這一磕給磕傻了，他拿什麽去争第一？

“操。”在那不知道怎麽跌倒的女人站起來還要去推江蘇的那一刻，蔣雲帆大步沖了過去，沒有客氣的把女人給拖了開來，給重新摔回了地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動什麽手啊！”對着女人吼了這麽一句，他連忙過去把江蘇扒拉着翻了一個面，看了眼那還在流血的地方，更是覺得心驚。

他自問小時候日子過得不太平，隔三差五就跟人打架，但是能把頭打到流血的架他還真沒遇到過，太兇殘，根本就是往死裏再整。

“這得傻了吧？”蔣雲帆自言自語。

江蘇道：“傻不了。”說完過去把地上的女人拉起來，那女人剛站穩就揚起手要往他臉上招呼，江蘇沒給她機會，把那只手給抓住了，用的力氣還不小，但那女人就跟沒有知覺似的，一點疼的表現都沒有，只是掙紮着還要打，腳上也不太規矩。

江蘇礙于不能動手打人，招架起來有些吃力，腳上被踢了好幾下。蔣雲帆想要幫忙，繞到女人背後要拉人，可那女人手揮動幅度挺大，他一時間有些無從下手。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看來救護車沒有白叫。蔣雲帆這麽想着。

那女人大概已經沒有清醒的神志，說出口的話不成明确的語句，聽上去像是瘋子在無意義的喊叫，很是糟心。但是兩人已經沒有多的心思去在乎耳邊的刺耳聲調，他們只是竭盡全力手忙腳亂的将這個失控的女人控制住，讓她不要再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造成傷害。

救護車到了以後，女人很快被送進了救護車，江蘇跟着一塊兒上了車，蔣雲帆卻只能自行前去醫院。

事實上，他可以不去醫院的。

江蘇上車前說了，事情他自己能處理，蔣雲帆這個外人沒必要跟着瞎操心。

不過蔣雲帆并不認為這是瞎操心。江蘇是三帶一戰隊必不可缺的一份子，沒有了這個人，他們另外三人也沒法參加四排賽，所以先回去也只能是等着，比起啥也不知道的幹等，還不如跟着一塊兒去醫院看看情況，還能等得心裏有底一些。

至于醉忘鄉這邊的事兒，店裏的人已經打電話給店老板講過了，老板說沒關系，讓他們盡快去把自己的事給處理了，其他的都不用管。

坐出租車到了醫院，蔣雲帆找前臺問了一下剛剛被救護車拉來的那位病人的去向，然後順利的找到了江蘇。

醫生正在給江蘇處理後腦的傷，蔣雲帆沒打擾，在外邊等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要拿出手機給鄒瓷發個消息彙報情況。

當然，蔣雲帆沒有把江蘇姑姑的事情說出去，只是說江蘇受了點傷在醫院接受治療，今天晚上的四排可能會推遲一點開始。

鄒瓷很快給了回複。

鄒瓷：讓大江好好把傷包紮好，游戲晚點沒關系，身體重要。

蔣雲帆把手機往褲兜裏一塞，正好包紮完的江蘇走了過來，“你還真過來了。”

“不來也沒別的事情做了。”蔣雲帆看了眼他頭上的纏着的一圈白布，心裏有點兒難受，“你這傷沒事兒吧？”

“反正醫生說沒事兒。”江蘇道：“我覺得也沒事，以前……以前也被磕過，比這還嚴重的也有，都沒出事兒。”

蔣雲帆道：“那你命挺硬哦。”

江蘇笑了笑，“是啊，不然能跟你雙排麽。”

蔣雲帆無語，又聽這人接着說：“對了哥，你怎麽在醉忘鄉？”

“啊……”不願意面對的一幕終于來了。蔣雲帆吸了口氣，“我弟在那邊吃飯，正好有事兒找我就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我也沒想到能這麽巧。”

江蘇沉默了一會兒，一雙眼睛一轉不轉的盯着蔣雲帆，半晌，才道：“你其實早就知道我在那裏打工了吧。”

“你在那裏打工？”蔣雲帆故作驚訝，“你不是教小孩兒麽？哦，你今天是過去幫忙彈的吧，我記得你之前好像這樣說過…”

江蘇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像是被蔣雲帆拙劣的演技給震撼到了，以至于他過了大概有十秒的功夫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嗯……帆神，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會讓我很尴尬？放下孩子的事好嗎？大家多一點坦誠。”

“好吧。”蔣雲帆一秒将孩子的事兒抛到九霄雲外，“我也不是故意去查你什麽的，我就是……在知道大江東去是你之前就已經在那裏看到過你了。”

江蘇對此倒是沒有懷疑，只是好奇，“那你上次幹嘛不揭穿我？”

“沒必要吧，揭穿你的話你也會尴尬的吧？”蔣雲帆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考慮周到，完美的照顧到了江蘇當時的心情，只是……“你是不是覺得在酒吧打工很沒面子？”

江蘇搖頭，“不是，但是很多人都是那個樣子認為的，我怕你也那樣想，覺得在那種地方打工的人不幹淨，所以才……我也是考慮到我們是隊友這一點才騙你的，要是你真的對我們這一行的有什麽偏見，可能會導致隊內分歧。”

“說的挺大義。”蔣雲帆道：“你看我像是會有偏見的人麽？你知道的，現在很多人對直播賺錢這一行的偏見也挺大，我倆其實差不多。”

“不一樣。”江蘇聲音放低了一些。

蔣雲帆不服，“一樣。”

“不一樣。”

“一樣。”

“……”江蘇同蔣雲帆無聲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偏開了頭，肩膀聳動起來。

蔣雲帆道：“想笑就笑，憋什麽憋。”

江蘇于是很給面子的直接笑出了聲，蔣雲帆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感覺自己跟個弱智小學生似的，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在那裏争些什麽，倒是最後笑得挺歡樂，甚至像一個傻逼。

“請兩位先生保持安靜。”路過的護士忍不住出聲提醒。

蔣雲帆扶着牆清了清嗓子，努力調整狀态，艱難道：“好，好的，沒問題。”

護士給了他一個微笑，然後推着放有一堆醫用藥品的小推車繼續往前去了。

江蘇靠着牆無聲的繼續樂了一會兒，直到蔣雲帆幽怨的目光掃到他的臉上，他才不慌不忙的收斂了情緒，“哎，太傻逼了。”

蔣雲帆贊同道：“是啊，太傻逼了。”

江蘇拍了拍袖子在牆上蹭的灰，“走吧，回去四排。”

“你不去看你……姑姑了？”蔣雲帆問。

江蘇搖頭，“不用，我聯系過其他親戚了，他們會過來處理的。”

蔣雲帆還是有些擔心，“你和你姑姑的關系……”

“邊走邊說吧。”江蘇往前走了兩步，等蔣雲帆并排上來以後才緩緩地講起來：“其實事情也沒那麽複雜，說起來還挺大衆苦情向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車禍死了，然後就是姑姑和姑爹照顧我。我姑爹比較暴躁，家暴挺嚴重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吧，姑姑的精神開始出現問題，後來我忍不下去就跑了，從中一區跑到中二區，這麽多年他們确實也沒找到我。”

那種出名人士标配的身世背景，蔣雲帆聽見了就默默地存放進了心裏，并沒有打算就此對江蘇進行一番安慰或者類似的什麽，他只是接着這個故事道：“所以這一次她突然出現，是因為跳水救人那事兒吧？”那天，他倆的照片被人拍下來發到了網上，還是南城的公衆號發送的，傳播範圍很廣，雖然很快就由蔣雲煙聯系着将事情壓了下去，但畢竟還是有很多人都看見了，江蘇的姑姑能看到不稀奇，只是吧，能借着一張照片就找人找到醉忘鄉去，這本事也算了得。

“嗯，照片傳出去那天我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了，也有點兒心理準備。”江蘇嘆氣，“就是沒想到會這麽快，網絡的力量太強大了。”

“是啊，萬惡的網絡傳播。”蔣雲帆有些勉強的牽了牽嘴角，笑得不太真誠，“那你以後還繼續在那兒彈吉他麽？她能找你一次，應該還能找第二次。”

江蘇道：“暫時沒想那麽多，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現在我們應該想想怎麽把四排打好。”

蔣雲帆不依他，“我覺得你的人身安全比較重要。你要是再被按着頭往鐵櫃子上磕兩下，我懷疑我會失去我的雙排隊友。”

“沒那麽誇張吧，我今天只是不小心而已。”江蘇說：“那房間剛打掃過，地上水還沒幹我才滑了一下的。”

蔣雲帆道：“那你被扇的那兩巴掌呢？我怕我雙排隊友被人扇毀容了，那樣我多沒面子。”

江蘇道：“毀容的是我，關你的面子什麽事兒？”

蔣雲帆道：“一個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江蘇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對勁，“你看到我被扇了兩次？”

“嗯……”蔣雲帆回憶了一下，确定那兩次都是聽蔣雲煙在電話裏說的以後，眨了眨眼，“我弟跟我說的。”

“他……哦，他應該知道你認識我。”江蘇點點頭，“所以是他看見那事情發生以後叫你來的吧。”

反正話也說開了，蔣雲帆不打算再費精力去編什麽謊話，承認道：“是也不是吧，在你給我打電話之後我就想過去了。”

“是我失誤了。”江蘇道：“我看見那人長得跟你挺像，就是想要确認一下。”

“挺好的，我弟生活有點兒亂，你要是真把他當成我了，那我就虧大了。”蔣雲帆有些慶幸。雖然他還沒打定注意要追江蘇，但給對方留下一個好的印象還是很必要的，就算不追，至少還能做朋友，有個這麽好的朋友在身邊看上去也很賞心悅目，他才不想因為自己那弟弟的混亂夜生活背上什麽奇怪的罪名。

做人可真難。